十月八日星期六尽人皆知,大海是暴戾粗野和贪婪无度的,凡有空隙就处处侵蚀到陆地上来。幸好,几千年以来,瑞典遭受惊涛骇浪袭击最厉害的那个地区,一直有一堵又长又宽的石头围墙在保护着大地,那堵石墙就是布胡斯省。这样规模宏大的建筑工程在我们的时代里是无法兴建起来的,那道围墙一定是很久远很久远的远古时代兴建起来的。然而星转斗移,岁月悠悠,这座围墙已经斑驳倾圮了。巨大的岩壁如今不像以前紧紧地挤靠在一起了,中间露出了又宽又深的裂缝,而且裂缝的底上既有农田也有房舍。不过崖壁还没有完全分崩离析,人们还是能够看得出来它们曾经是属于同一堵围墙上的。尽管布胡斯省的山丘和丘陵顶部都是光秃秃的,但是崖壁的所有裂缝里却都淤积了肥壤沃土。那里土地虽然并不开阔,然而耕耘稼穑,务农营生却很适合。冬天沿海岸一带不像内陆那样寒冷,在背风的地方,甚至连在南方森坎奈省都无法生长成活的娇弱树木和植物却可以在这里容身下来。
大海物产丰富固然尽人皆知,但是同大海打交道风险之大也是不容忽视的。想要从大海里捞取财富的人必须娴熟记住所有海湾、浅滩、暗礁和急流,要对海底几乎每一块礁石都了如指掌。他必须能在风暴和浓雾中驾驶船只。他必须在漆黑的深夜能辨别出航行的方向。他必须从最细微处识别出天气的变化预兆,知道暴风雨的到来。他必须能够忍受住寒冷和潮湿。他必须知道鱼虾的游动方向,必须能够在波高浪急的大海中将沉重的渔网撒下去。总而言之,他必须胸中装有一颗勇敢的心,不因为每天都同大海作生死拼搏而战战兢兢、惶恐不已。
大雁们飞过几个领航站,领航员住的房子漆成黑白两色相间。航标灯桩矗立在房子旁边。码头上停泊着领航员用的小汽船。四周一片静悄悄,看来一时之间不会有哪艘轮船需要领航员的帮助驶进狭窄的水道。
大雁们飞过了那些海滨小城市,城里的海滨浴场都已经关闭了。旗杆上的旗帜都已降落下来,漂亮的消夏别墅也关紧了门窗。码头上没有什么人走动,只有几个年迈的老船长在码头上踱来踱去,恋恋不舍地凝视着大海。
在伸进陆地的海湾周围和各个岛屿的东侧,大雁们看到了几个农庄。
在大采石场和造船厂有许多工人在干活。岛群上的鸟儿也同人类一样地安静。几只美梦乍醒的鸬鹚离开了栖息睡觉的那堵绝岩峭壁,飞过一个又一个悬崖,慢吞吞地飞到了他们捕鱼的地方。海鸥们背弃了大海,活像乌鸦一样地在陆地上信步漫游起来。
可是有一次出现了迥然不同的景象。一群海鸥蓦地里从田畴飞起来,争先恐后地朝南飞去,大雁们几乎来不及问一声他们要到那里去,海鸥也顾不上回答。鸬鹚从水里蹿了起来,沉重地扇动翅膀紧跟着海鸥。海豚宛似黑色的线穗一样在水里穿行。一群海豹从扁平的礁石上滑进水里,向南游去。
“发生了什么事情?发生了什么事情?”大雁们问道。他们终于从一只长尾鸭那里得到了回答。“马斯海岸来了鲱鱼鱼讯!马斯海岸来了鲱鱼鱼讯!”
不仅是鸟类和海兽迅速行动起来,人类也得到了确凿消息,第一次鲱鱼鱼汛来到了这儿岛群附近。于是,人们在渔村里光滑的石板街上奔走相告。渔船收拾停当准备出海,人们把长长的拖网小心翼翼地搬到船上。妇女们把食物和油布送到船上。男人们慌慌张张从家里出来,急忙得一边在街上奔跑一边把外衣披在身上。
没有花多大功夫,大雁们就赶到了马斯海岸。这股鲱鱼鱼讯是从西面过来,经过哈姆耐礁石岛的航标灯朝向海岸而来。在马斯海岸和帕德努斯特尔岛之间的开阔海湾里,渔船分成三只船一组、三只船一组地并驱齐进。只消看到水面发黑而且泛起细波密浪,渔民们就知道,那里肯定有鲱鱼群。他们就把渔船驶向那里,小心翼翼地朝水面上撒开网,他们把网撒得非常圆,然后从底部将拖网的拽线用力拽紧,这样鲱鱼好像被装进了一个大口袋里。然后,他们把拖网用力曳紧,网里的空间愈来愈小,活蹦乱跳的鱼紧紧挤在一起。他们这才把渔网拖出水面拉起来,把白花花的鲱鱼倒入船舱。
拖网渔船还在不断地闻讯赶来。有的东闯西转像觅宝似的寻找着鱼群。有的费尽周折终于把网撒了出去,拉起来一看却空空如也,一条鱼都没有。当渔船装得舱满舷溢的时候,渔夫们便把船划到停泊在海湾里的大汽船那里把鱼卖掉。也有些渔船驶到马斯海岸,把鱼卸在码头上。那里清洗鲜鱼的女工们早已在长条木桌边上忙碌着清洗收拾。清洗干净的鲱鱼被装进木箱和木桶里。整条街上都洒满了一层鱼鳞。
这真是热火朝天的繁忙景象。从大海里寻觅到宝藏,从波涛里倒出这么多白花花的银子,人们被这一喜悦弄得目眩心迷。大雁们绕着马斯海岸盘旋了好几圈,为的是让小男童好好看看这一切,分享这种收获的喜悦。
过了不多久之后,小男童就央求大雁们继续往前飞。他没有明说到底为什么想赶快离开那里,但是他的心事倒也不难猜透。要知道在渔民当中,英姿勃勃、非常出色的人物比比皆是。他们多半是身材魁梧的彪形大汉,风雨帽底下的脸是刚毅沉着的,他们的模样看起来都是英勇威猛、不屈不挠的。每个小男童都憧憬者自己长大起来,能够成为他们那样的人。而如今小男童自己还没有一条鲱鱼大,那叫他看着他们,心里怎么会好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