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愈来愈缄口不言,而且脑袋愈来愈低下去。他们碰巧从盘在一块大石头上的蝰蛇克里莱身边走过。“霍比来啦,就是他毁掉了森林!”克里莱也像所有别人一样嘶嘶地嚎叫道。这一下霍比再也按捺不住了,他冲到蝰蛇面前,高高地抬起了前蹄。
“哼,难道你还想踩死我不成?就像你踩死那条可怜的老雌蛇那样?”克里莱毫不示弱地讥讪说。
“怎么,我踩死过一条雌蛇?”霍比茫然不解。“就在你踏进森林的第一天,你就一脚把草蛇窝囊废的妻子踩死啦。”克里莱幸灾乐祸地回答说。霍比赶紧从蝰蛇克里莱身边走开去,继续陪着坎奥往前走,刚走了不几步,他突然站住了:“坎奥,那件伤天害理的暴行是我干的,我记起来我曾经踢死过一条没有危险的草蛇。这是我的过失,造成了森林遭殃。”
“你在瞎说些什么呀。”坎奥打断他的话头。“你去告诉草蛇窝囊废说,霍比今晚就被放逐出森林。”
“我不会去捎这个口信的,”坎奥说道,“要知道北方对于麋鹿来说是危机四伏的地方。”
“你想想看,在造成了这样一场大灾祸之后,我还有脸在这里继续呆下去吗?”
“你不要草率行事,等到明天再下决心也行!”“正是你告诉我的,麋鹿和森林是两位一体的。”霍比说罢头也不回就同坎奥分手了。坎奥闷闷不乐地回到家里,这番谈话使他忧心忡忡。
第二天他又到森林里去寻找麋鹿。可是霍比早已杳如黄鹤,没有踪影了。猎狗坎奥没有花费太多时间去寻找,因为他知道霍比把草蛇的话信以为真,自己甘愿遭受被放逐的厄运。
在回家的路上,坎奥心里有说不出的难过。他不能理解霍比怎么那样轻易地就被那条草蛇哄骗得甘愿被放逐到北方。他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荒唐的事情。那个窝囊废究竟耍的什么花招?
猎狗坎奥苦苦思索着走回家的时候,看到森林看守人站在那里指着一棵树说话。
“你在看什么?”旁边有个男人问道。“虫子染上病啦。”森林看守人说道。猎狗坎奥真是吃惊得难以相信,甚至于更多的是一肚子怒火,因为那条草蛇居然信守自己的诺言。现在弄得霍比不得不一辈子在外面苦度放逐生活,因为那条草蛇的寿命是很长的。
就在他悲伤至极的时候,他突然想出了一个主意,这使他心里略为好受一些。“草蛇大可不必活到那么老嘛,”他思忖道,“他总不能够一直躲在树根底下不出来的。只要他把虫子消灭干净了,我知道找谁去把他咬死。”
虫子当中的确蔓延着一种疾病,不过在第一年的夏天传染面并不大。还没等到疾病传染开来,幼虫早已变成蛹了。而待到虫蛹成熟之后,又钻出了成百万只飞蛾来。它们像漫天飞舞的雪花一样在树林中翩跹来回,又产下无数的虫卵。大家都预计来年虫害将更加剧烈。
虫害重又兴起,可是这次遭殃的不仅仅是森林,疾病也在幼虫中广泛传染开来。疾病从一个林区蔓延到另一个林区。那些染病的虫子不再啃嚼树叶,而是蜷曲在树梢上坐以待毙。人类看到虫子纷纷死去,心里都很高兴,而森林里的大小动物更是喜出望外。
可是,幼虫早已散布到几十公里方圆的各个森林里去了,因此这一年夏天疾病也就没有能够传染到所有的虫子,依然有不少化蛹成蛾的。
过往的飞鸟给坎奥捎来了麋鹿霍比的问候和口信,霍比告诉说他在北边日子过得不错。可是,飞鸟私下告诉坎奥说,霍比曾经多次遭到狩猎者的追逐,都是九死一生才总算脱险的。
坎奥就这样心里充满悲伤、期望和忧愁地一天天过下去。但是他不得不再耐心地等了两个夏天,虫害总算被扑灭掉了。
坎奥一听森林看守人说森林没有危险了,就马上亲自去找草蛇窝囊废算清旧账。可是,在他刚进密林深处的时候,他却碰到了要命的麻烦,那就是他已经不能再像从前虎虎生气地追逐,他跑也跑不动了,鼻子也嗅不出他的冤家对头躲在哪里了,他的眼睛昏花得看不清东西。在那漫长的等候中,岁月悄悄地催他变老了。他已经老得不中用了,而他自己却没有注意到。他力不从心,没有力气一口把草蛇咬死了。他再也没有力量把他的朋友霍比从仇敌手中拯救出来了。
复仇
有一天下午,大雪山来的昂考带领她的雁群落到森林中的一个小湖岸边。他们至今虽说还在考尔蒙敦境内,可是已经离开了东耶特兰省,来到了森莫拉省的约奥格县。
在山区里,春天通常是姗姗来迟的,湖面上仍然冰雪覆盖,只有在靠近岸边的地方才已解冻露出一条狭狭的水流。大雁们栖落下来就跃入水中去游泳和觅食。可是尼尔斯·霍戈尔什早上丢了一只木鞋,所以他走进离小湖不远的花桤树林和白桦树林里去,想要找点东西来包裹他的脚。
小男童找不着什么合适的东西可以用来裹脚,他不得不走了很长一段路。他一路上惴惴不安地朝四周环视。“我还是喜欢在平地上或者湖泊边上走动,”他想道,“在那里,可以看得见对面要来的是谁。倘若这是一个山毛榉树林那也还凑合,因为在那类树林里地上光秃秃的几乎啥也不长,可是这里的桦树和杉树林最要命了,地上长满了蓬蒿荆棘,连个脚走路的地方都没有。我真不明白人家怎么受得了。这些森林要是都属于我所有的话,我就要把这一切统统砍光。”
忽然,一只大蛇追赶着他。小男童看到正对面有一块四面边缘光滑的大石头,他马上就奔过去往上爬。“爬到这上面,那条蛇就上不来啦。”他想道,可是他爬上去以后转身一看,那条蛇还在紧紧追赶。
那块大石头顶上紧靠小男童站的地方,有一块像人的脑袋那么大的圆石头。那块圆石头松松垮垮地倚在大石头的一侧窄边上,真叫人无法理解它怎么一直没有掉落下来。当那条蛇逼到跟前时,小男童跑到圆石头后面使劲一推,那块圆石头骨碌碌滚下去正好朝着那条蛇,把那条蛇砸到地上,连蛇的脑袋也砸得粉碎。
“亏得这块石头帮了大忙。”小男童想道。他看到那条蛇猛烈翻滚了几下便不再动弹,这才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我想,在这次旅行中我还没有遇到过比这次更大的危险哩。”
他刚刚平静下来,就听见头顶上扑哧哧一阵声响,但见一只鸟儿落到了地上那条蛇的身边。那只鸟的大小和模样很像乌鸦,可是浑身上下披着金光灿灿的黑色羽毛。小男童对自己被乌鸦劫走的危险场面至今记忆犹新,所以不愿意毫无必要地让人看见,他悄悄地躲进了一条石头缝里。
那只黑鸟在死蛇身边迈着方步踱来踱去,而且还用嘴喙去啄啄死蛇。后来他扑开翅膀发出一声刺痛耳膜的怪啸:“死在这里的准是草蛇窝囊废。”他又绕着蛇走了一圈,然后站在地上沉思起来,不时抬起脚爪去搔搔后脑勺。“不会的,森林中不会有两条大小完全一样的蛇,”他说道,“这一定是他。”
他把嘴喙戳入蛇的尸体里,好像打算要大吃一顿了,可是突然又停了下来。“不行呀,你啊你,贝汤杰,你千万莫干傻事,”那只鸟儿在告诫自己,“在你打算吃掉这条死蛇之前,总得先把猎狗坎奥叫来。他若不是亲眼目睹,决不会相信草蛇窝囊废已经一命呜呼啦。”
小男童想要静悄悄地不发出声响,但是那只鸟如此庄严肃穆地踱着方步,而且还一本正经地自言自语,样子实在滑稽可笑,便忍不住笑了出来。
那只鸟听到他的笑声就呼啦一声拍翅飞上大石头。小男童急忙朝他迎了过去。“莫非你是大雁昂考的好朋友,渡鸦贝汤杰吗?”小男童问道。那只鸟仔仔细细把他打量一番之后,连着三次向他点头致意:“难道竟是你,那个跟着大雁到处飞行的大名鼎鼎的大拇指儿?”
“是呀,就是我,一点没错。”小男童回答说。“我能够见到你,真是太荣幸了。你也许能够告诉我,是谁打死了这条草蛇。”“哦,就是那块圆石头,我把它朝草蛇一推,它滚下去就把草蛇砸死啦!”小男童说道,并且讲述了事情经过。
“干得漂亮,像你这么小的小不点儿竟能这样,真不简单,”渡鸦赞不绝口说道,“我在这一带有个朋友,他听到这条蛇死掉的消息肯定会欣喜万分。我真希望我能够为你做件什么事情来报答你。”
“那么给我讲讲,为什么你对这条蛇死去竟那么高兴?”小男童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