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真正尽职尽责做好自己的工作就很不错了。对了,波兰的情况怎么样?”慕容青也不绕弯子。
“还好,缺口的外籍员工基本上到岗了。”童莳不知道慕容青问话的用意到底是什么,难道单指韩清的事吗?
“嗯,但波兰的外籍员工流失率还是偏高,要注意控制。”慕容青接着说,“今天我收到了朱总转来的一封邮件,是你们波兰代表处员工写的举报信,你应该都知道了吧?”
“是的,林总打电话跟我说了。”童莳照实说。
“这个员工你接触多吗?从邮件中看,她和总代之间的矛盾不是一天两天造成的,而且举报的问题也很多,还把林展飞也牵扯进来了。”
“我早上已经跟韩清沟通了,哦,她就是写举报信的那个人。”童莳在想后面应如何回答,慕容青这个问题问得太直接了,实在不好回答,“我跟她平时接触不太多,只是听区域其他同事提过,她和波兰总代之间的矛盾由来已久,这次爆发,主要是因为总代压了好几个月的票据不给她报销,说她的票据有问题,后来她就把总代办公室给砸了。”
“哦,这样啊。”慕容青早就知道海外个个区域都是龙潭虎穴,童莳这种性格的人去那里日子肯定不好过,自己也曾劝过她,可是她一直坚持,看看,现在难题来了吧,“林展飞和老马都在国内,那波兰现在谁在管啊?”
“没人,林总让我处理。”一提这茬儿,童莳就恨老马太不是男人了,这事是他惹出来的,可事一发,拔腿跑得比兔子还快。
这招慕容青太熟悉了,公司里大小领导遇事就躲是普遍现象,躲的同时,还不忘找个替罪羊,处理好了,那是他们管理有方用人得当,处理砸了,那是替罪羊不听指挥擅自主张,总之,他们都没责任的。“那你凡事三思而后行,如果拿不定主意,要多请示,不要怕领导烦,最好是能得到领导的认可后再做,而且要尽可能拿到书面的确认,以防万一,邮件、短信都可以。实在不行,你再找我。”慕容青耐心地叮嘱童莳。
“知道了,主任,我会的。”童莳心里荡起一股难得的来自职场的温暖,似乎还是那个没当自己领导之前的慕容青。
“那好,有事联系。”慕容青还是不太放心,朱总邮件中的意思是人力资源不要太介入区域内部管理的事,由他们自己折腾去,HR适当地协助处理即可。可现在,林展飞和老马完全不管了,全推给了童莳。童莳呢,遇事不知道推,也不会像其他人那样整天在领导面前喊困难要资源,难道她不知道会哭的孩子才有奶吃吗,总是傻乎乎地自己闷头处理,即使有什么也自己担着。要不是听别人说,他还都不晓得出了这么多事。慕容青知道他对童莳有种说不出的好感,似乎就是她那傻乎乎的坚韧,让他看到了自己曾经的影子,可惜,这已是曾经的影子。尽管他不满于自己现在的变化,依然想要坚持一些内心的东西,只是,受时势和环境所迫,已然情非得已。
“好的,主任。”童莳客气地应道。挂了电话,童莳坐在那里,有片刻的恍惚,似乎灵魂出了窍,远远地、高高地看着她,告诉她,其实你已经很幸运了,无论在工作上还是感情上。
工作上有贵人相助,刚毕业参加工作,就碰到了秦昀这个良师,将自己领上新闻工作者之路,并且学到了很多受益匪浅并让自己引以为戒的金科玉律。进了这家国企后,简天浩、顾建平和慕容青对她的指导和提拔更不用说,不管出发点是什么,总之他们都在给她尽可能大的舞台尽力帮助她成长,就连吴威都算是她职业生涯中一个贵人,没有他把自己从芸芸简历中挑出来,她根本没机会进来嘛。至于林展飞、老马、老钱、连栋和季华欣这类人,他们也给了自己在“斗争”中锻炼的机会,还是老子说得对,祸福相依,只要自己尽心尽力,做好本职,祸事没准也能变成福音。
感情上,尽管都没有结果,但老天毕竟待她不薄,有两个懂她、爱她的男人,夫复何求?爱一个人,并不一定非要占有,如果能在一起,自然结局圆满、皆大欢喜;如果情势所逼,不得不离开,至少内心充满了暖意和感激,还有一份可以回忆终生的甜蜜和爱恋。
没错,我真的很幸运,童莳满怀感激地对自己说。
两天过去了,总部还是没有人找韩清了解情况。韩清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原本还残存的一丝明知道几乎不可能的寄望在顷刻间灰飞烟灭,她变得有些歇斯底里了,白天一到办公室就到处找人说老马如何如何迫害她,林展飞怎么怎么过河拆桥,不光是对中方员工,对外籍员工也是一样,一遍一遍重复着相同的话,活脱脱一个祥林嫂再世。更严重的是,韩清想再次进老马的办公室,打不开门,就到处找钥匙,还逼问童莳,童莳一再坚持说钥匙只有老马才有,这也是事实,像老马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把钥匙给别人保管。实在没辙,韩清不知道从哪里寻摸来一把锤子,丁零哐啷地整天砸门,吵得办公室里的同事们怨声载道,但谁也不站出来说一句话,因为他们知道此时的韩清已经失去了理智,谁开口,谁就自己引火上身,只有童莳还能跟她说上几句话。再说,这也不关自己的事呀,她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杀杀老马的气势也挺好,以后兴许还会收敛一些,反正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要是事情能闹得再大一点,没准儿还能把老马弄下台呢,这可是大快人心的好事儿,而且还不用自己出头,自有那不怕死的鸟儿当炮灰,全当是为人民的福利光荣献身了吧!
“Bella,你不要这样啦,这么做是解决不了问题的,而且对你一点好处都没有。” 童莳知道韩清这样闹下去只能是对她越来越不利,让她越来越没立场,根本没有翻盘的可能,最后只能是拿鸡蛋碰石头,任人宰割。况且,从内心来说,童莳非常非常同情韩清,这件事发展到这个地步,韩清有责任,可林展飞和老马的行为更让童莳心寒,所谓的职场就是这样吧,自己不也曾经历过薪酬方案事件吗?但她总觉得还是残酷了点,韩清被他们利用也就算了,干吗还非得把人家逼到绝境不留活路呢?而且,周遭中方同事对待韩清那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冷漠态度,也让童莳备感寒心,即便韩清平时有什么得罪大家的地方,可人家已经到了这般田地,至少得有句安慰的话吧!
“我不管什么好处坏处,既然他们做得那么绝,就别怪我不客气了。”韩清一边说,一边不停手里的活儿,一锤一锤砸在门上,只是力气越来越弱,眼光越来越呆滞,原本一个衣着光鲜、仪态万千的职场丽人,现在竟然像是得了重病一样面色枯黄、风度尽失。
“可是……”童莳想说他们是强势群体,而你只是一个弱女子,还是一个被利用完了准备丢弃的废置棋子,怎么可能斗得过他们,“可是有必要到这一步吗?你这不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吗,你看看,现在时刻把这件事放在心里,痛苦难过的除了你还有谁?你这么虐待自己,只能是亲者痛、仇者快,想想你的家人你的朋友,你也不忍心让他们担心你吧。”这番话,是童莳的真实想法,没有考虑到是公司立场还是其他立场。
“家人?朋友?”韩清的手停了一下,呆滞的眼神中闪过一道柔光,“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他们把我韩清当成什么了,不想穿随时可以扔的衣服吗?别人敢怒不敢言,我可不是,大不了鱼死网破,谁也别想过得舒服。”韩清的锤子又挥了起来。
鱼死网破?咳,可惜最终不管死多少鱼,网都不会破,自己不也是这偌大的网里的一条小得不能再小的鱼吗?唉!童莳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个韩清还真是天真啊,比当年的我还要天真!“Bella,你砸了这么久,应该很累了,早点回去休息吧,为这些事累坏了身体,就更不值了。”
“我不回去,不把他的办公室砸个稀烂,我就不姓韩。这个软蛋,有种就回来跟我面对面对质啊,逃跑?算什么男人!死老马,有种你就给我回来……”韩清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一句基本上是歇斯底里喊出来的。
童莳急忙用一只手捂住韩清的嘴,另一只手夺下挥在半空中的锤子:“Bella,别这样啦,就算你要等老马回来,也要保存体力才能跟他面对面啊。赶紧回去休息吧,多休息几天。要是老马回来了,我马上给你打电话,好不好?我的手机二十四小时开机,你有任何事都可以随时联系我。”
韩清其实早就耗尽了体力,身心俱竭的那种,再加上童莳是整个代表处她唯一看得上并信得过的人,更何况童莳的话也不无道理,她再三叮嘱童莳要及时通知老马的消息,才在童莳的一声长吁中离开了办公室。
童莳根本不放心韩清的状态,每天至少两三通电话问询情况,电话中的韩清嘴里絮絮叨叨、翻来覆去全是她跟老马和林展飞的那些事,感觉已经有些神经质了。这让童莳很是焦急,除了对韩清本人的同情外,她也不愿意在自己任职期间所辖区域有人因为人际斗争而出事,怎么说在自己的职业生涯中也不是件好事情。所以,本来她还准备把晚上的时间也豁出去到韩清的公寓专门看着她,好在刚好韩清有个同学来波兰,替她省了不少事,只要有人陪着不出事就行。童莳想到这里,猛地一惊,我怎么会这么想,我什么时候也开始变得像他们一样冷酷了?可是,这不就是血淋淋的事实吗?童莳叹了口气,对着那个鲁迅先生所说的皮袍下藏着的“小”摇了摇头。
又是几天过去了,还是没有动静,童莳的任何安慰都失去了作用,终于,韩清这座火山爆发了。连日来累积的一肚子的抱怨和不满凝结成了第二封主送总裁抄送公司高管密送童莳的邮件,她扬言,如果这件事等不到公正的解决,她得不到公平的对待,就会把所有事情告诉波兰的客户,让客户了解一贯宣扬以人为本的公司是如何对待受上司迫害的员工的。
这封信当真捅了马蜂窝,连童莳都认为韩清这样写太不理智了,这种赤裸裸的威胁对任何一家公司来说,都是不能容忍的。韩清应该耐心再等几天的,公司流程她又不是不知道,又臭又长,一般事情都得好几天。而且,这样一来,本来还有理,占着上风获得领导们同情分的状态一下子转了方向,受害者有了故意诽谤的嫌疑,同情也变成了嫌恶。这场官司,韩清赢的概率几乎为零!
果然不出童莳所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