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承想,顾建平竟然同意了,他的前提条件是咨询费不能太贵。童莳困惑地问:“不能太贵是多贵?多少以下可以算不太贵?”顾建平蹙了下眉头,盘算了下,说:“我觉得不能超过五万吧。”五万?做过人事外包项目稍微懂点儿行情的童莳心里一咯噔,这个数字基本不可能与咨询公司在价格上达成共识,其结果只有两个字可以形容:泡汤。心里这么想,嘴上却说:“有数了,顾总。”
顾建平在电话里听出了童莳的失望,他很清楚自己给出的咨询费上限是一个不可能达成的目标,可他只能这么说。这么多年来,顾建平深知人力资源在公司处于怎样的一个地位,对老板来说,就是一个说起来重要、做起来次要、忙起来不要的管理职能,而一旦出了什么问题,除非能明确找到责任原因,否则都可以埋怨人力资源部门,比如没有把好招人关、没有做好员工培训,因为他还是大区老总的时候,就是这么对待人力资源部门的。没想到,现在反而这么被别人对待了,真是风水轮流转啊。至于人力资源的很多工作,如果老板不想做,或者根本不重视,做下属的要是不知深浅地去游说和推动,越积极主动,越自以为很专业的人,越会“死”得很快,千万不要试图以专家的身份领着或推着领导走,只能乖乖地跟着领导走,领导想做啥、想怎么做,你就怎么做。就像童莳提出的请咨询公司,总经理是不可能花这份钱的,再说了,公司高层的一贯思路都是“自力更生”,不相信国外舶来的所谓咨询能有啥画龙点睛的作用。
可是,这些话,顾建平从来没跟别人聊过,说来也挺可悲的,在公司里居然没有可以交心又不担心哪天被上司知道的人,人干吗非要活得这么累?不过,累了这么久,也习惯了,看看身边的人,又有哪一个不是这样活着呢,又有哪一个不是活得患得患失、畏首畏尾呢?顾建平深深地叹了口气,同样地,这些话他也不可能直接对童莳说,虽然他相信童莳不是个嘴碎的人,但小心才能驶得万年船,凡事都怕那个“万一”。另一方面,他总归是上司,也不方便跟下属如此直白,希望童莳能自己去悟透这五万背后的深意。
而童莳就这点不太好,可能是性格使然吧,她总是那么积极主动地找事情做,总是执著于改变和突破,可在这种公司里,像她这样的人,要么待不了多长时间就匆匆走人,要么逐渐被环境同化成了随大溜的群体中的一员。说实话,顾建平打心眼儿里不希望是这两种结局,自己看中的不正是她的性格吗,不也正是她的性格促使她认真努力地对待每一项工作吗,然而顾建平还期望童莳能在此基础上稍稍开点“窍”,懂得一些世故人情,改善一下行事风格,从直来直去到稍微拐点儿弯。她得明白,环境不会因人而变,只有人改变自己来适应环境。否则,有时候,童莳的性格让顾建平都感到了无形的压力——一种被赶着走的压力,她从自己的角度和责任出发认为事情应该这么做,可她并没有意识到站在顾建平的立场,事情可能只能那么做,毕竟顾建平的高度和视野以及所接触到的信息资源要比童莳高得多、深得多,所以,不是任何时候,这种性格都是招人待见的,关键还在于审时度势地加以利用。
培训的时候,童莳一直琢磨着咨询的事儿,顾建平为什么会给出这么一个不靠谱的数字呢,明知道五万以下的价码儿不会有结果,还用得着自己费心费力费时去跟咨询公司谈吗?可是,要是一点都不努力,又怎么确定结果的必然性呢,毕竟,目前都只是在经验基础上的理论假定,跟领导直接谈理论结果,似乎有点不太靠谱,所以,做还是得做,就算没结果,跟咨询公司接触接触也没什么坏处,最起码能了解到咨询公司对这个项目的整体思路和方式方法,对自己做也有很好的参考价值嘛。这么一想,童莳终于展颜了,她给曹允西发短信说了顾建平的意见,还说自己会尽快联系咨询公司,沟通项目情况。
上网搜了三家国内外颇有名气的咨询公司,童莳一一发邮件简要说明了手头上的项目要求,问他们有没有兴趣合作后,没过多久,就收到了三封回复,全都希望能有与公司合作的机会。童莳还在封闭培训,面谈事宜可能需要曹允西单独进行了,她马上电话曹允西,问他是否有时间与这三家公司分别面谈一下,明确我们的项目要求和目的,具体联系工作由她来做。曹允西说没问题。童莳跟他定好面谈时间,转而分别联系了三家咨询公司,通知他们面谈时间安排。
一气儿的准备工作暂时告一段落,等曹允西和咨询公司面谈后,咨询公司回去各自做咨询方案,那时候,童莳也培训完回分公司了。
一直忙着项目经理岗位梳理的童莳,还没来得及把自己的决定告诉Serena,就先有人找上门儿了。培训结束前一天中午刚吃完饭,童莳接到慕容青的电话,让她到培训教室来一趟。童莳一路猜测着慕容青的用意。自从他上任后,两个人之间没有直接联系过,这次他亲自打来电话,到底为了什么事呢?
直到推开门的那一刹那,童莳还是一肚子的狐疑。教室空荡荡的,大家都回房间午休了,只有慕容青坐在那里。他已经和童莳刚进公司做报纸那会儿的慕容青不一样了,虽然容貌未变,依旧架着无框眼镜、依旧是标准的国字脸,但童莳明显觉得他中庸现实了很多,眼神中也很难再看到以往令自己敬佩的坚持和理想,即使偶尔有,也是一闪而过,果然是“在其位,谋其政”。
“主任!您找我什么事?”童莳叫“主任”的时候,脑子里闪现出的是简天浩的影子,仿佛这个称谓是简天浩的代名词,现在突然易主,还有点不适应,特别是因为和慕容青曾经有过知己般英雄所见略同的共鸣。童莳突然能体会到简天浩的不容易,因为连慕容青都被改造成了这般模样。
“哦,童莳,坐下来再说。”慕容青的口气也不像先前了,毕竟身份不同了,行事说话都得有分寸和尺度,以免给别人留下话柄,虽然他对童莳的欣赏从未改变过。
“嗯!”童莳在慕容青对面坐了下来。
“听说你在上海分公司做得不错,你们顾总每次提到你都赞不绝口。”慕容青笑着说,“不过,话又说回来,你在哪里都做得挺好。”
“主任过奖了,我也只是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而已。”童莳有些不自在。
“这年头,能切实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很不错了。”慕容青刚说完这句话,就意识到不应该在下属面前这么抱怨,而且还是下属的下属,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跟童莳针砭时弊、指点江山了,“我的意思是,本职工作除了内涵,还可以有很多外延的,就看你怎么对待了。有的人是领导怎么吩咐怎么做,有的人是原来怎么做接着怎么做,可有人做了该做的,会继续做可做可不做的,然后仍旧会主动去想怎么做才能更好,还有哪些领导没吩咐、前人没做过、别人没想到却应该做的。而你,就属于第三种人。”
“呵呵……”童莳的脸红了,“是吗?我倒没想那么多。”
“这不是我说的,好几个人都这么说,你对工作的那份主动和热情,大家都看在眼里。”慕容青一向对童莳都很认可。
“那是大家都抬举我了,尽职尽责而已。”童莳谦虚道。
“呵呵……”慕容青笑得似乎略有些无奈,做到这个位子上才知道简天浩的不容易,对简天浩近乎冷酷的理智才有感同身受的体味,对他的敬佩不自觉又增了几分。原来,人力资源中心主任,完全不像自己做质量部长时所承担和面对的,不仅要对朱总和总裁负责,对分管其他业务的执行副总裁负责,还要对所有员工负责,处理与各级领导和各个职能及业务部门的关系,不得罪人是不可能的,而且关键时候,还要做领导的挡箭牌,慕容青至此也才明白了为何简天浩在公司高层中的考核评分不是很高的原因,当然朱总除外。慕容青觉得自己有很多话想对童莳说,就像以前他在部长职位上时那样,说说公司管理的弊端和漏洞,说说同事之间的互相倾轧和拆台,说说公司资产的无谓浪费和流失,说说自己的抱怨不满和无能为力,可是,现在一肚子的话只能埋在心里,自己说给自己听。
“听说你想去海外工作,是吗?”慕容青很快把无奈的情绪放在了一边,他知道自己必须习惯这种无奈,既然走上了这条路,就别无选择了。
“您怎么知道的?”话一出口,童莳就恍然了,肯定是Serena说的,否则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连孟齐她都没告诉,只好含糊地应付:“主任,Serena跟我提过,她说她正在找接她班的人,问我想不想去,我还没有最后决定呢!”
“哦,这样啊,郑静怡前几天推荐了你,我还以为你已经决定了。那顾总知道你的想法吗?”
“不知道,因为我还没决定,所以谁都还没说。”童莳轻声说道。
“那你好好考虑下吧,顾总对你可是寄予厚望啊!”慕容青眉头微皱,面带疑问地看着童莳,她为啥会有出国的念头呢,她在上海分公司的发展前景很不错呀,自己还指望人力资源中心能再多几个像童莳这样的人呢。
“其实我一直有出国工作一段时间的打算,只是以前没这个机会,这次正好碰上郑静怡,我觉得出去是个很好的锻炼机会,英语水平、专业能力、眼界,都可以得到提高。”童莳看出了慕容青的疑问,她只说出了一半的原因,还有一半恐怕全天底下只有她一个人知道了。
“但是,在国外工作的环境你了解吗?”童莳只看到了事情好的一面,作为曾经的精神知己,慕容青觉得自己应该把海外的真实环境告诉她,“并不像你想象中的那么好,国外的工作氛围和人际关系都要比国内复杂得多,而且一去至少待两年,两年后才能调回国,你家人同意吗?”
“呵呵,郑静怡已经告诫过我了。”童莳笑着说,“她说海外人员的离婚率和分手率很高。”
“这个嘛,都是据说,还没有真正统计过。”慕容青思考着怎么跟童莳说才好,从接手海外HR管理以来,他了解到了很多未知的信息,远比他想象中的复杂,“你知道的,我们公司开辟海外市场不过几年的时间,所以,海外的一切都在刚刚起步阶段,各项业务跟国内相比还不太完善,特别是管理。”
童莳盯着慕容青,静静地等着下文。
“海外的管理尤其混乱,每个国家的国情都不一样,公司总部制定的那些制度只适合国内,现在却被硬拿来套用在海外管理上,问题当然很多,海外的那些大大小小的管理干部想遵守就遵守,不想遵守就拿‘当地国情’作为借口,各行其事,基本上一个人说了算,在自己所管辖的国家或者区域就是土皇帝。”慕容青停了下来,似乎对童莳说得太多了,但童莳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