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莳拿出上车前发给每个培训人员的房间分配名单,和她分在同一个房间的女孩名叫郑静怡,职位一栏上写的是“中东欧区域人力资源经理”。童莳独来独往惯了,冷不丁地要和一个陌生人住在一起,而且一住就是两个星期,觉得非常别扭,如果性格相投,还好说,如果是自己避之不及的那种,那可就折磨死人了。童莳看着前面一个个随着车子晃来晃去的人头,心想:到底谁是那个即将和自己成为室友的人呢?
这种担心萦绕在童莳心头,直到下车。一车人被径直领到了教室,说是上午开班结束后再回房间放行李,下午才正式开始培训。
到教室还没坐稳,就有人循着每个人座位前的铭牌找上门儿来了。童莳被人重重地拍了一下肩膀,心想肯定是哪个熟人干的,一扭头,是个陌生的面孔。
“你就是童莳啊!我是郑静怡,咱俩一屋的。”五官分明、浓眉大眼、浑身香气扑鼻、穿着低V字领衣服的郑静怡冲着童莳说道。
“哦,是的,我是童莳,很高兴认识你。”童莳礼貌地回应,心里却对那重重的一拍和偏低的V字领有些膈应,她特别想伸手帮郑静怡把衣领往上拽一拽,拽到她认为合适的位置。
“Nice to meet you too!”郑静怡一张口竟是英语,童莳很不适应,怎么跟季华欣一样臭显摆呀,郑静怡看出了童莳面部表情的微妙变化,补充道,“不好意思,在国外说惯了英语,昨天刚回来,还没适应过来,请多包涵。”
“没关系,没关系,我适应了就好了。”童莳倒不好意思了,被人看穿,挺尴尬的。
“呵呵,那就互相适应吧。一会儿再聊。”培训老师进来了,郑静怡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所谓开班,就是朱总代表公司先致辞,大家鼓掌,慕容青后致辞,大家再鼓掌,最后,在大家的掌声中二人离席。接下来,就是参加培训的人逐一自我介绍,互相认识,再接着,每个小组选组长、起组名、画Logo、定口号,然后,散伙,回房间。
“没想到你也在这个班!”童莳还没来得及出教室的门,孟齐从后面赶上来了。
“我也没想到你也在这个班!”童莳笑着说。
“呵呵,我本来是参加下一期的,但北京分公司临时安排了一场大型招聘会,我只好提前来了。”两个人边走边说。
“哦,这样啊,提前也好,早培训早了结。”
“谁说不是呢,反正我对公司搞的内部培训不抱啥希望,有的培训简直就是瞎耽误工夫,纯粹是为了完成培训考核指标。”孟齐抱怨着。
“希望这次不是!”
“你最近怎样?工作都还顺利吧?”孟齐关切地问,他知道季华欣的为人和童莳的处境,其实,在哪里不是这样呢?
“承蒙挂念,挺好的,都挺好的。”童莳依然保持着微笑。
“那就好,有些事不必放在心上,不必拿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否则,岂不是正好中了敌人的圈套?”孟齐开导着童莳,“说实话,童莳,哎,我说了你可别生气啊。”
“我心眼儿有那么小吗?”童莳白了他一眼,“呵呵,说吧,我洗耳恭听。”
“你呀,太那个了……”孟齐看到童莳不解地望着自己,“那个的意思就是太洁身自好了,跟环境融入得还不够,在我们这种公司,只靠完全的工作关系是很难在里面混的,不得不把工作关系和私人关系牵扯在一起,难道这么久了,你还没有感觉到很多公事都需要私办的吗,公事一旦公办,就很难办成,或者得拖很长时间。所以,有时候,你得适当放低一下自己,不能老是游离于组织关系之外。”
童莳不得不承认孟齐的话很有道理,她那点朴素的职业观正在被公司的无情现实慢慢改变,她也开始不自觉地违背意愿为公事私办而建立所谓的“私交”了,好在“私交”都还不深,仅限于工作场合,还没有到渗透个人生活的地步。当然,童莳也不会任其发展到这一步,她告诫自己,这种带着目的性的“私交”一定要适可而止。
“是,谨遵孟齐同志的教诲!”童莳装作一本正经地应道。
“对了,上次跟你说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孟齐侧着脸看着童莳。
“什么事?”童莳实在想不出“上次”是哪次,他指的哪档子事。
“就是去我们北分啊,我们头儿问我好几次了,呵呵,反正你迟早也要回北京的,那就早点回来嘛。”
“哦,这事啊,我暂时还不打算回去,请你替我谢谢你们部长。”童莳一口回绝了。
“我知道你现在很受顾总的重视,可我们需要一个薪酬考核主管,这可是人力资源的核心业务,你再考虑考虑吧。”孟齐还想再给童莳留点余地。
“谢谢你,孟齐。”童莳只好这么说。
两个人在三楼电梯里互道“下午见”后,童莳拿着钥匙到房间时,郑静怡已经在里面收拾东西了。看到童莳进来,笑着问她想要睡哪张床,童莳倾向于靠阳台的那张,但不好意思直说,就说随便,郑静怡朝她一挤眼:“呵呵,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我睡觉不择床,哪张都行,有的人睡觉有择床的习惯,所以,你要是有的话,只管说,不要跟我客气,我们还得在这儿待两个星期呢,你要是睡了不合适的,那岂不痛苦死了!”
童莳感激地笑了笑:“那我就不客气了,我喜欢靠阳台的。”
“好嘞,你看,这样直说多好,问题不就解决了。”郑静怡开始把衣服往靠墙的床上摆。
“是啊!”有话直说是挺好的,童莳心说,可是有几个人能像你这样接受“直话”呢,大家都习惯了拐着弯说话,要是冷不丁地来个“直话”,非把你定成“异类”不可。不过,童莳倒是很喜欢郑静怡的“直话”,这让她找回了以前做记者时的感觉,她本身是个不会拐弯说话的人,愣是在国企里被改造了。
“对了,别人都叫我Serena,你要是不喜欢,叫我静怡也可以。”郑静怡边整理衣服边说道。
“好的,Serena。”不知怎的,童莳叫得很顺口,可怎么也叫不出季华欣的“Adela”,也许她对郑静怡的直爽有种难得的共鸣吧。
“呵呵,童莳,你知道我为什么起Serena这个英文名吗?”郑静怡对童莳的好感与日俱增。
“不知道,洗耳恭听!”童莳也在整理自己的东西,有洁癖的她把挂在衣橱里的衣架拿到卫生间洗了好几遍,才擦干了递给郑静怡。
“呵呵,谢谢啊,我没你那么精细。”Serena接过来挂上不能压的衬衫,“serena的中文意思是‘爱情小夜曲’,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期待梦想中令自己神魂颠倒一见倾心的MRRight的出现,在窗口外拿着玫瑰花唱着爱情小夜曲,虽然到目前为止还没碰上,但我相信爱情肯定会降临。”
“没错,我也相信肯定会降临在你身上。”童莳由衷地祝福Serena,跟她说话,一点儿也不累。
“你呢,童莳?你的MRRight出现了吗?”Serena问。
我的出现了吗?陈希然算不算?傅苡哲算不算?应该都不算吧,他们已经或者从没属于过自己了,童莳苦笑了下:“还没有!”
“那我们就一起等待吧,像你这么好的女孩一定会遇到自己的MRRight,要不,老天真是瞎了眼了。”Serena真诚地望着童莳。
但愿吧,童莳叹了口气,她不想再谈这个话题:“哎,对了,你这次是特意回来参加培养的吗?”
“不是啦,我是回国招聘来的,结果被慕容主任拉过来培训了,说是海外的HR经理中目前只有我在国内,算是个代表吧。”Serena把衣服挂到衣橱里了。
“哦,这样啊,你们归谁管啊?”童莳的好奇心被激发了,她还没有跟从海外工作回来的人打过交道。
“慕容主任呀,呵呵,现在海外市场刚刚起步,公司还没有成立独立的海外HR部,所以,我们这些人只好让主任受累了,暂时统统由他直接管。”Serena把箱子放在墙角,该拿出来的东西都拿出来了。
“那我们现在海外有多少HR经理啊?”
“看来你对海外还真是一点儿也不了解呢!”Serena靠在床边,伸了个懒腰,笑着说,“公司在海外总共建了十个大区,每个大区一个区域HR经理,每个区域HR经理下面设有国家HR经理,一般的小国家2~3个有一个国家HR经理,大国家就一个国家单独一个,像我所在的区域,包含了十多个国家,设有七个国家HR经理,三个中方,四个外籍,加上我,HR团队一共八个人。不过,外籍员工一般都只负责本国HR业务,中方外派员工才跨小国管理。”
“哦!”这些信息童莳都还是第一次听说,以前也没有想过要去关注,现在冷不丁地接触到了,心中竟然有种说不清的憧憬,她也收拾完了箱子,靠在床上,“你在海外待多久了,还习惯吗?”
“哈哈,我待的时间可就长了去了。”Serena看着童莳说,“我是在英国读的书,毕业后直接应聘到公司,在国内培训几个月后,就到这个区域工作了,算算在国外也待了七八年了。”
“啊,这么久?难道你不想回国吗?海外就那么好?”童莳惊讶地叫出来。
“嗯,是在考虑回国的问题了,父母也整天催我,他们不是催别的,就是着急我的终身大事,希望我能回国好好安定下来。呵呵,其实,我这次回国,除了招sales,还要找一个接替我的人。”Serena顿了顿,口气突然变得有些黯然,听上去还有些许的伤感,“海外嘛,对我来说,还挺好的,因为我已经习惯那里了,习惯了天气,习惯了环境,习惯了语言,习惯了文化,习惯了工作方式,习惯了接触不同国家的外籍员工,我也想过留在国外不回来了,可是,一来父母年纪大了我不放心,二来怎么说还是自己的国家好。”
“那倒是。”童莳对Serena决定回国的原因很认同,至于那一点点的黯然和伤感,任何一个将要离开所熟悉环境的人都会有的吧,“那你找到接替你的人了吗?”
“还没有,我正发愁呢,慕容主任也在亲自物色,希望能尽快吧,既然我已经提出了回国,也就不想在海外拖太长时间了,这样对工作也不好。”Serena抬手看了看表,说,“童莳,我们是不是该去吃饭了,已经十二点了。”
“嗯。”童莳也看了下手机,她一贯不喜欢戴手表,“那我们走吧,早点吃完,还能回来休息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