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
乘最早一班飞机,飞回了北京,这是童莳到上海工作后第一次回去过年。北京不像前几年那样彻底禁止燃放烟花爆竹,空气中飘散着的淡淡的冒着年味儿的火药味儿,才让人感觉到新的一年真的到来了。
到家后被告知的第一件事,令童莳知道即将开始的这个新年,有点不太好过。
刚把行李放好,屁股还没在沙发上落定,童妈就说开了:“童童,你说这个怎么办才好,小荀把她的铁饭碗辞了,非要跟你一样去上海工作,还去一家什么公关公司做什么乱七八糟的公关策划,那么多年的计算机不都白读了吗?”
“什么?”童莳听到这话,差点没被水呛着。“妈,你说什么?小荀要去上海?”对于童荀的辞职,童莳一点不奇怪,她早就不想在那家国企做着无聊透顶的研发工作了,对于她去公关公司做公关策划,童莳也不奇怪,这是她大学里最擅长也最喜欢做的事,但是她去上海,却完全出乎自己的预料。好不容易把水咽下去,童莳的脑子蹦出了一个人的名字:傅苡哲。没错,小荀去上海,一定是为了他。
“是啊,你说说,这可怎么办,放着好好的工作不做,偏要去做什么公关,那是研究生应该做的事吗?”童妈很着急。
“你现在着急也没用,”童爸说话了,“她辞都辞了,说啥都晚了。童童,我跟你妈是希望你跟小荀好好谈谈,让她别去上海做什么公关,还在北京找份稳定的工作吧。我们说这些,她压根儿听不进去。”
“好的,爸,妈,你们别急,我来跟她谈。小荀呢,怎么不在家?”
“她跟同学逛街去了,中午吃饭前回来。”童妈叹了口气。
不到十二点,门口响起了噔噔噔的脚步声。“肯定是小荀回来了。”童莳太熟悉这声音了。
童荀一进门,大叫一声“老姐 ,想死我了”,给童莳来了个紧紧的拥抱。
童莳在她脑门儿上弹了一下,假嗔道:“你个小没良心的,还想我呢,想我为啥不在家等我,大年三十还出去逛街,现在跟我这儿起腻啦。”童荀还是扎着一条在脑袋后面摇来晃去的马尾巴,过膝的棕色长靴裹着藏青色的紧身牛仔裤,乳白色的收口羽绒服里面是一条橘红色的毛围脖,由里到外散发着热情逼人的青春气息。看着看着,童莳的心里发酸、眼睛发湿,这么一个心高气傲、眼比天高、漂亮开朗、从来不知道“输”是什么感觉的女孩,竟然为了傅苡哲可以作出这样的屈服和让步。
“姐,别人不了解我,你还不了解我吗?”童荀边脱羽绒服边嬉皮笑脸地说,“老妈一定跟你说了我辞职去上海的事了吧,我出去就是想等她把该跟你唠叨的事一气儿唠叨完,然后再回来,嘿嘿,这样,耳根子清静一些不是?怎么样,二老现在正在厨房忙活呢?”
“就数你鬼机灵。”童莳当然明白童荀的这点心眼儿。
“哈哈,还是老姐了解我。”童荀舒服地陷在沙发里,拿了一个童莳刚刚洗好的苹果。
“你已经决定去上海了吗?”对于这点,童莳其实很有些担心,主要是担心童荀去上海的最终目的不能达成,伤了她的心。
“是的,跟那家公司也说好了,过完年就去上班,到时候我就跟你一起走啦。”童荀咬了一大口苹果。
“你……你,就那么有信心吗?”童莳有些迟疑,不知道该怎么问。
“姐,你指的是傅苡哲吗?”童荀会心地笑了,“你不是告诉我他还是一个人嘛,我想他肯定是为了让我放弃才编出什么所谓的心上人,呵呵,我考虑了很久,我从来没有对一个人这么认真过,他也是我第一个真正喜欢的人,所以,我想最后再争取一下,就算没结果,至少我努力了,以后想起这码事儿,也不会遗憾。”
童莳没想到平时大大咧咧对什么都拿得起放得下的童荀居然还有这么细腻的一面,她还能说什么呢,此时唯一庆幸的是自己在傅苡哲的事情上作了正确的决定,童荀对爱的那份坚持和韧执,她所能给予的只有支持。“嗯,严重同意,你说得没错,至少我们努力过。”童莳用了“我们”而不是“你”,这是对她们两个人的鼓励,正沉浸在对未来憧憬中的童荀没有听出姐姐的深意。
“开饭啦!”童爸拉开厨房门,端着菜出来,一眼瞅见童荀半躺在沙发上啃苹果,“小荀,你可真会赶饭点儿,踩着点儿就回来了。”
“嘿嘿,谁叫老爸做的红烧肉这么香呢,我在燕莎闻着味儿就回来了。”童荀把苹果核扔在垃圾桶里,站起来去洗手。
“小荀,你什么时候才能跟你姐姐一样稳重啊,女孩子家的,整天嘻嘻哈哈没大没小,坐没坐相,站没站相。”童妈也端着菜出来了,看见童荀,忍不住唠叨了几句。
“天哪,姐,你看到了没,这就是你走后我所过的日子!”童荀也去厨房帮忙拿碗筷。
“妈说的本来就没错嘛。”童莳很喜欢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感觉,那些在职场上工作中遇到的不快和委屈,在这里统统烟消云散,一家人在一起,比什么都重要。
“好啊,姐,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痛呀,最迟从明天开始,嘿嘿,你就能体会到我现在的心情啦。”童荀朝着童莳挤了一下眼,又看了一下童妈。
“小荀,你又在编派我什么呢?还不过来吃饭!”童妈已经取下了围裙,坐在饭厅等大家了。
“是,谨遵母亲大人之命!”童荀一溜烟跑进饭厅。
“小荀,辞职的事现在再说也没有用了,但是去上海的事,你得跟你姐好好聊聊,反正我和你爸说的话你也听不进去。”刚端起碗,童妈就开始提这茬儿了。
“我最最最亲爱的妈妈,能不能不现在说这事儿啊,大过年的,姐姐也刚回来,好歹也得让她休息一下不是?”童荀最怕童妈跟她唠叨这个了,赶紧拿话堵童妈的嘴。
“是啊,妈,我会找时间跟小荀聊的,你放心吧。”童莳也赶紧作保证。
“小荀说得对,她们姐俩会聊的,你就甭操心啦。”童爸也说话了。
“甭操心?你说得倒轻巧,我不操心能行吗,童童已经走了,我再不操心,连小荀都要走了!”童妈越说越伤心,本来想的是走了一个女儿,至少还有一个能承欢膝下,可是就连小女儿也要飞了。
“妈,瞧您说的,我们又不是出去不回来了,而且您和爸什么时候想我们了,随时可以来上海呀。”童莳给童荀使了个眼色,童荀马上放下筷子挽起童妈的胳膊,全家人就童荀最会哄童妈了。
“我也没说你们不回来了,只是,当妈的肯定会操心啊。”童妈由伤心转为了叹气。
“我们知道您操心,可是您想啊,小荀迟早都要离开您的,她也不能在您身边待一辈子啊。”童莳不失时机地说,“这次辞职对她来说未必不是件好事,况且在上海还有我呢,我会照顾她的。”
“先撇开上海不说,”童妈主要担心的是童荀做公关一事,“非要去做什么公关?这是正经女孩子家做的事吗?”
“哎哟,我的妈呀,您这还是哪辈子的观念啊?现在的公关可是门学问,您以为是啥啊?”童荀大笑起来。
“妈,我看您对公关有些误解,现在很多公司自己不设公关部,将公司的公关业务委托给专业的公关公司,我以前做记者的时候,就遇到过不少。这种专业的公关公司,完全不像您想的那样,呵呵,而且,我觉得小荀还是很适合做这行的,以她的能力,不出几年,一定能做出个样子。”
“真的?你们姐俩没骗我?”童妈半信半疑。
“她们骗你干啥!”童爸笑了,“咱们已经落伍啦,时代发展得太快,很多东西已经不像我们所想的那样啦。童童和小荀都不是小孩子了,她们知道如何对自己的决定负责。”
“嗯,爸说得对,我们知道该怎么做的。”童莳和童荀异口同声说道。
几天的长假就像一闭眼一睁眼般地过去了,童莳和童荀收拾好行李,童荀怀着对爱情追求到底的信心,童莳带着以后不知如何面对傅苡哲的尴尬,两个人一起飞到了上海。
童莳在上海一直租房子住,她没有留在上海的打算,所以也没有在上海买房的想法。一室一厅的房型,南北通透,窗明几净,一看就是童莳的风格,简洁,朴素。童莳本来想让童荀睡房间,自己在厅里睡沙发床的,可童荀不答应,她知道童莳的睡眠很差,如果她睡卧房的话,半夜起来上个厕所啥的,肯定会影响童莳的,所以,就坚持自己睡厅里。童莳拗不过她,只得同意。
全部拾掇妥当,已经晚上十点多了,童莳叫童荀早点休息,明天第一天上班,要保持最好的精神状态。童荀乐了:“姐,你啥时候见过我精神状态不好啦!”
这倒是真的,童莳最羡慕童荀的,就是她的心态,她敢做敢当,拿得起放得下,她活得很自我,也许只有这样才不会像自己那么辛苦。“呵呵,就你状态最好,行了吧!”
“姐,不是我说你,我是觉得你活得太累了。人生短短几十年,何必把自己弄得那么辛苦呢?你就是替别人想得太多,替自己想得太少。事情都已经过去好几年了,你对他的这份心他肯定知道,而且他也不愿意看你这么下去。”童荀看着比两年多前离开北京时憔悴了很多的姐姐,心疼地说。
“你也这么说?”童莳想起来了曾经有两个人说过同样的话,也许只有真正关心自己的人才会这样直言不讳吧。
“还有谁这么说过?不会是傅苡哲吧!”一提起傅苡哲,那种发自内心的甜蜜立马在童荀的脸上开出一朵朵灿烂的笑容,这就是爱情!
“没有啦,呵呵。对了,小荀,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编造出一个人来拒绝你呢?”童莳岔开了话题。
“想过啊,其实,我认为这个人是存在的,只是,我想,他可能一直都没有得到过对方的心,或者说被对方拒绝了。正因为他心中有人,他才没有真正认识到我的好,才会觉得我们不合适。现在我要做的,就是让他花时间来认识真正的我,我就不信,他不会爱上我。”童荀很有信心,当然,她也完全有自信的理由。
希望,你是对的,童莳默默地想。“可是,如果,我是说如果,万一不是你想要的结果,怎么办?”童莳最怕童荀受到伤害,尽管童荀的自我修复能力很强。
“呵呵,姐,你对我也太没信心了,就算万一,至少我努力过,将来不后悔就成了,我总不能寻死觅活逼着人家爱我呀,我还没到那份儿上吧。”
“好,这我就放心了。赶紧睡觉吧,明早我叫你。”童莳起身朝卧室走去。
“好的,老姐,晚安。”
春节后第一天上班,办公室里异常热闹,大家都在分享各自从老家带回来的特产,季华欣更像只花蝴蝶似的来回穿梭。
“哟,童莳你带的什么呀?北京有什么好吃的啊?”季华欣站在童莳的挡板前露个脑袋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