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最近二胡也是神思不属,或许是因为时间太过久远,或是由于任务的羁绊,师父遗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那就是如今两人所处之地离当初的刘家村很近,非常近,近到只需一日时间便可往返一回,当然,只是对修炼‘清风引’至‘逆风境’的二胡而言。
师父走后第三天的朝阳升起之时,已经犹豫了两日的二胡终究下定决心迎着温暖的阳光向记忆之地出发了。
傍晚时分,二胡终于回到了魂牵梦绕的刘家村,近乡情怯,二胡正在村外徘徊不前,突然想到自己离去之时家中已同村里水火不容了,这些年下来,父母一定免不了受到村里人的排斥,甚至……
愈往下想,二胡愈是害怕起来。他施展身法有意避开村民凭着记忆往家的方向行去。
终于,远远看见家还在,二胡总算舒了一口气。顺着灯光来到门口,二胡又开始担心起父母是否会拒绝与自己相认,但今日既然已经回来了,那便无论如何至少也要见上一面。
可是刚刚往前没走两步,屋内传出的声音却叫历练多年的二胡惊恐起来。
声音来自于十三年未见的娘亲,“胡大,你还没吃饱吧,锅里还有些粥你盛着喝吧。”
随即一个小孩的声音传了出来,“娘,我年纪小吃得少,你和爹多吃点,我要是饿了自会拿些白天摘回来的桑葚去吃的。”
“胡大越来越乖了。”
这番对话若是发生在十三年前毫不奇怪,但发生在此时此地却叫二胡蓦的惊出一身冷汗,难道已死之人还会复生不成。
二胡的失神暴露了自己的行踪,二胡父亲立刻发现门外有人。好在二胡立刻也觉察出屋里小孩的声音与死去的哥哥相去甚远。
既已被发现,二胡话不多说便推开了门:这扇隔绝了一家三口一十三年光阴的木门。见二老怔怔地望着自己说不出话来,离家多年的二胡终于不争气地流下泪来,接着叫了一声“爹!娘!”
一声叫唤,母亲立刻跟着落下浊泪,倒是二胡父亲还清醒着,立马离开桌椅来到二胡跟前,拍着二胡肩膀道,“模样没怎么变,但长高了,却也瘦了,这些年你一定吃了不少苦,不过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还没吃饭吧,赶紧过来坐下。孩儿他娘,别光顾着哭,赶紧多弄些米给孩子做顿干饭。”
胡氏闻言立马点头抹掉眼泪朝角落的米缸走去,二胡没有阻止,因为他此刻全副心神放在了另外一人身上,桌子上被唤做胡大的第三人。
二胡父亲很快察觉到了二胡的异常,立刻解释道,“这是你亲弟弟。胡大,快叫哥哥。”
小孩子年纪不过七八,和二胡当初离开时的岁数相仿,此刻亦是好奇地看着二胡,听见父亲的说话后犹疑了片刻,但最终还是懵懂地点点头,脆生生地叫了一声哥哥。
二胡反应过来这些年自己竟然多了个弟弟,望着初次见面的弟弟,想到自己以后即便离开了也终于有人能够照顾着父母,二胡心中不由更加安定了,他宠溺地摸了摸弟弟的头算是做了回应,接着说出了心中的不安,“我离开以后村子上的人没有欺负你们吧?”
“非但没有欺负我们,大家这些年对我们都还不错。前些年你母亲生了重病,家里又需要照顾年幼的胡大,日子过得相当清贫,好在村子里的人着实帮了不少忙才总算让我们熬了过来。不过现在你娘病好了,胡大也渐渐长大了,加上你如今又回来了,我们家以后的日子一定会更好的。”
二胡全没想到自己走后家中的变故,父亲虽然说得轻描淡写,但当初的日子一定难熬的紧,想到这里,二胡深感愧疚道,“爹,孩儿不孝,这些年连累你们了。”
二胡父亲也是深深叹着气,“你被迫离开我们也是逼不得已,我和你娘都不怪你,你自己也不要放在心上……”
晚上,二胡与胡大睡在一起,胡大对于陌生的哥哥固然好奇,但他在性子上继承了另一位胡大的拘谨,便一直没有主动与他说话,而二胡赶路赶了整整一天,心境上又几次三番大起大落,此刻放松下来竟然觉得无以复加的疲倦,饱饱地吃完晚饭上床便很快睡着了,居然与往日全然不同。
这觉一睡便睡到了第二天傍晚,还是在外做了一天农活的父母回家的声音吵醒了他。二胡让父母暂时不要将自己回来的事情告诉村里人,让胡大也保守秘密,他无法理解村里人的反复无常,自己这次不会在家长待,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最终做了这个决定。
一家四口又如昨日一般吃了晚饭,推门而出的月牙见天色尚早,便对父母说准备带着胡大一起上山打些猎物回来。
二胡父亲只说胡闹,村子里最好的猎户也不敢晚上出去打猎,更何况还要带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胡大闻言只是怯弱地呆在屋子的角落里,睁着一对无辜的眼睛看着陌生的哥哥,莫名地有些害怕起来。
二胡望着一对父子一个喋喋不休,一个沉默不语,俱是在反对自己的提议,不由心中生出些许温暖,但他对自己的实力有着足够的信心,于是只是抱之以微笑,不由分说上前抱起弟弟放在自己肩头,接着便似一阵风般迅速消失了。
此去不及一个时辰,天色刚暗没多久,二胡便携着弟弟胡大回来了,二胡身上背着一头野猪,胡大则是拎着一头野山羊。兄弟两刚刚进了院子,并同时将身上的猎物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不同的是二胡神色如常,胡大则是满脸的兴奋。
胡大固然对地上的两头猎物大是关注,但更多的注意力反而偷偷地放在了已经不太陌生的哥哥身上,望着终于对自己不再抗拒的弟弟,二胡第一次真正觉得自己的武功没有白练。
两兄弟回来的时候二胡父亲夫妇正在院子门口翘首以盼,见家里小子平平安安地回来,夫妻两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反而对院子里的两头猎物没了多少兴致。
两人舍不得埋怨二胡,只得不断地教育着胡大,颇有些‘指桑骂槐’、‘杀鸡儆猴’的意味,然而一向懂事的胡大这次却根本没有听进二老的良言,只是不断兴奋地告诉父母哥哥带着自己跑得比风还快,山里的动物一个也追不上;哥哥的刀更快,自己的眼睛都跟不上…而此刻的他全没察觉自己何时开始哥哥、哥哥的叫得如此亲热自然。
二胡很开心于弟弟对自己的转变,对于父母的一番提心吊胆亦有些过意不去,只好耐下性子劝慰二老并且保证以后自己不会再义气用事了。二胡父亲夫妇得了二胡的保证,这才放下心来,终于不再唠叨。
这天晚上自然又是二胡和胡大睡在一起,只是兴奋了许久的胡大这次刚刚沾了床便很快入眠了,反而二胡因为白天睡得太久此时倒是毫无睡意。
胡大入睡前曾小心翼翼地问二胡道,“哥哥,那些伙伴们都诬陷你说你是杀手,可是你一定不会杀人的,对吧?”
二胡看着胡大明亮得似乎充满光的双眼,坚定地点点头道,“你说得没错,哥哥一定不会杀人的。”望着弟弟因为自己的回答总算能够心安理得地睡觉了,二胡心中却变得苦涩不已。
如此这般想着心事,时间也开始变得模糊起来,或许只是一刻,或许过了很久,当二胡渐渐有了些睡意时,弟弟突然一个激灵醒了过来,醒了的胡大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身边,触到了哥哥的身体,弟弟传来了一声安心的轻呼,紧接着很快又要再次睡熟,就在这半梦半醒之间,胡大模糊不清地声音传了过来,“哥哥,恶人已经死掉了,对吧?”
这句不经意的梦话犹如一盆冷水立时浇得二胡睡意全无:不,师父没死,若是现在师父回来发现自己不见了,会否想到自己回到了刘家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