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顿老师,你觉得他会接受入学邀请吗?”
一处走廊上,西装革履的夜凌云走近诺顿,三天的期限已经过去了,两人看起来都有点儿沮丧,诺顿连续三天都盯着手里的通讯器,只要另一头的柯艾按下按钮,他手里的这枚就会发出红色的信号,可是这个通讯器始终没有任何反应,诺顿甚至怀疑是不是坏掉了。
“我也不知道,”诺顿望着夜空中皎洁的圆月,“我已经做出了我的努力,我也很着急,在等着他的回复,他是一个好苗子,没有经过任何训练却能驾轻就熟地使用‘鹰隼’狙击步枪,而且每一枪都准确无误地打进了四代种的脑袋里,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见到这么有天赋的孩子了,如果到最后等来的是一个拒绝,也是我们的遗憾。东西收拾好了吗?在回学院之前,我们还要去一趟北星城,听说在那里找到了一个炼金术天赋不错的孩子。”
装满了行李的马车已经停靠在了楼下,老车夫向他们招了招手。
夜凌云点了点头,眼角不留痕迹地瞥了一眼缩在角落里默默收拾行李的灵儿,凑到诺顿耳边偷偷地说:“这姑娘像失了魂一样,从那天晚上以后就失魂落魄的,一句话也不说,我记得她是挺自信的一个学生,不知怎么就变成了这样,老师你知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年轻人的世界我哪知道?”诺顿没好气地瞟了夜凌云一眼,顿了顿脚边的行李箱,发出砰砰砰的声音,“没准恋爱了吧?爱情总是像****一样突如其来,我女儿曾经就瞒着我偷偷地和别人约会,有一段时间也像她一样一言不发。”
“年轻真好!”这个矮小的老头子张开怀抱,如同神棍一般仰天感叹了一声,扛着行李走下了楼梯。晾下一个在身后挠着头,有点儿莫名其妙的夜凌云。
红色的木桌中间摆放着那枚两根手指粗细的通讯器,柯艾缩在沙发的一角,犹豫着要不要按下那个按钮。这种事情其实没什么好纠结的,去与逃,只在他的一念之间,可是这个世界无亲无故,逃的话又能逃到哪里去呢?而且他心里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来自那天晚上看见他以后痛哭流涕的女孩儿。
一般情况下,做出任何重大的决策他都会询问身边的朋友,征询合适的意见,可是现在一个朋友也没有,只有一个自称共犯的家伙在面前的沙发上闭目养神,像一个入定的老僧。
他跑到了楼下的街市,几辆装饰华美的马车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匆匆而过,车帘被风吹开,漂亮的女孩子笑得花枝招展。许多商贩在街道两边叫卖着各种商品的名字,整个城镇透露出一副通宵达旦的样子。
快要入秋了吧,他换掉了那身单薄的白色病服,穿上了一身黑色的长衫,在凉风习习的夜晚还是有些单薄。
他在一家卖奶茶的店铺前停了下来,要了一杯温热的红茶,靠在铁栏杆边看着下面那条流经全城的宽河。
各色的灯光在他身后的街道上闪烁,年轻的情侣们在河对面拥抱亲吻,每个人的脸上似乎都有一种很幸福的表情,柯艾心想着他们吻着吻着就双双摔进了冰冷的河里,然后他就默默看着他们呼救的样子。
他性格就是这样,没有太坏的想法,只有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一个莽撞的中年人从他身边擦身而过,撞掉了他手里只喝了半杯的红茶,柯艾回头看了一眼,一支由六七个人组成的巡逻军队从他身边跑过,朝着那个戴着帽子的中年男人追去。
每个世界都有抢劫犯和杀人犯,自然也有执法的警察,这些穿着蓝色束身军装,左胸前佩戴着红色海棠花的士兵应该就是这个国家的正规军,也是驻扎在这个城市“帝国军情阁”的守卫军。
他没来由地想起站在约克·阿利斯塔那个老家伙身边的年轻军官,那人好像穿着一身白色的军装,一条威风凛凛的披风,胸前的标志是一枚更加让人容易记住的五花徽章,他们难道不是这个国家的人吗?
一个人走在这个陌生城市的街道上,一个亲人朋友也没有,他忽然觉得很孤独,真想回到地球啊,回到那个家徒四壁却温暖的家,不知道爸妈现在过的怎么样了,真想告诉他们自己在这个世界里活得好好的,你们不要太过伤心。小时候总嫌父母唠叨,和他们赌气的时候总想着以死来报复他们,而现在自己真的死了,永远也见不到他们了,却希望一切只是一个梦。
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少,街道两边的路灯也接连灭了下去,他才发现夜已经很深了,城镇中心原本很喧闹的音乐声距离他越来越远。
他突然停了下来,一颗心渐渐地沉了下去,一个被打翻的垃圾桶横在了他的脚边,可是他的注意力却不在满地的果皮和废报纸上,而是一滩刺眼的血泊。
血是从巷子里淌出来的,分叉着流到了街道上,还没彻底干透,昏暗的巷子里隐隐有人说话:“你们作为帝国的鹰犬,明知道凭你们几个人不可能抓住我,军情阁却还派你们来送死,在那些位高权重的人眼里,你们的命就是这么一文不值。”
是刚才那个戴帽子的中年男人!
那个中年男人站在昏黄的灯光下,手掌死死地掐住一名士兵的衣领,慢条斯理地说着话,在他的脚边横了六七具尸体,都是刚才在街道上追捕他的守卫军,鲜血在巷子里漫成了一个个血泊。
说完最后一句话,一道银色的弧光闪过,中年男人用力地把沾满了血的匕首从士兵的胸膛里拔了出来,鲜血四溅的同时,他舔了舔刀尖上的鲜血,长满了胡楂的脸上充满了愉悦,仿佛在沐浴清晨明媚的阳光,做完这些便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黑暗巷子的另一头。
亲眼目睹了一场杀人案,柯艾抚摸着狂跳不止的心脏,一个激灵从脚底传到了大脑,他不由得摒住了呼吸,害怕自己的心跳声也会被那个人发觉而回头。
过了好一会儿以后,他才从巷子外面走了进来,咽了一口唾沫,扶起坐躺在墙边的一个士兵——这人看起来还有一口气,“你怎么样了?”
那名士兵目光涣散,年轻的脸庞上沾满了血,让人不由得心疼,他举起手指似乎想说什么,但是嘴里只能吐出鲜血和破碎的内脏。柯艾撕下衣服的一角,小心翼翼地帮他把胸口上的伤口包扎了起来。
一个阴影突然遮挡住了头顶上昏暗的灯光,从背后覆盖在了他身上,柯艾警觉地回过头,看到那张长满了胡楂的阴冷脸庞时浑身不由得一个激灵。
那个中年男人又折返回来了!
“好像让你看见了一些……不该看见的东西。”中年男人慢条斯理地说,脸上挂着阴冷的笑容,他缓缓地举起泛着冷光的匕首,朝着神色呆滞的柯艾一划而下。
厢房里,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的柯南猛地睁开眼睛,仿佛有一束白色的电流从他的眼中一闪即逝,他面色凝重地看着窗外渐渐被乌云遮挡起来的圆月,“臭小鬼,一点儿也不让人安心。”呢喃了一句,他就从打开的窗户里一跃而出,在落地的时候化为了一股诡异的黑色气体,飞快地涌上了半空之中,向着某个方向涌去。
柯艾捂着血流不止的手腕,瘫坐在地上,他咬紧了牙关,盯着阴影下步步紧逼的中年男人,这个时候心里忽然有点儿后悔,如果不爱多管闲事的话就不会摊上这种要命的事情了。
“这位大叔,我只是一个路过的好心人,和他们真的不是一路的,你就行行好,放我一条生路吧,今天的事情我什么也没看见,保证不会走漏任何风声的!”无路可退了,柯艾后背贴着墙壁,连说话的声音也忍不住颤抖。
中年男人脸上露出了一个怪异的笑容,他偏着头用一种阴阳怪气的声音说:“留下你这双漂亮的眼睛,我就相信你说的话。”
“我这双眼睛你要了也没用对不对?佛说饶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年纪还小什么事情也不懂,我知道您是一个有善心的好人,好人终有好报,吉人自有天相,今天你放我一马,将来我一定会涌泉相报的。”柯艾强说着白烂话,极力克制着内心的恐惧感,让自己保持镇静,可越说到最后反而越是语无伦次。这种只应该出现在电视剧里的场景发生在了自己身上,即便死到临头了,他也感觉只是处在一场不真实的梦中。
可是那个中年男人似乎没有搭理他说的话,举起泛着冷光的短匕首,刀刃上忽然流窜着几道耀眼的白色电流,“这个世界的好人早在几十年前就彻底死绝了,剩下的都是腐蚀社会的蛆虫,所有人都该死,连我自己也不例外。”
“不要那么丧嘛,世界总是存在希望的对不对?我说……”
柯艾忽然住了嘴,盯着那把朝自己划下来,几乎不带任何迟疑的刀刃,最后认命地捂住了眼睛,等待鲜血从自己身体里溅出来的一刻。
这时候一道红色的闪光从他身后疾驰而来,如同穿透黑暗的曙光,飞快地划过他的耳边,火花四处溅射。
有人说,人的一生会被属于自己的天使守护。柯艾沉寂了二十年,这一刻他终于等来了守护自己的天使。
那个天使穿着一身青色的校服,黑色的丝袜和微风拂动的红色短裙,抱着枪口白烟袅袅的狙击步枪,从他身后的屋脊上落了下来,目光冷厉如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