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日上三竿的时候,许久未见的太阳终于出了来,多少给这严冬带来了些许暖意。岳麓城南,程雷赵无双二人在一户人家外面“啪啪啪”的不停扣站门环,“杨树,杨树,开门啦,卧槽,人该不会没了吧?”
“谁啊?”良久后杨树慵懒的声音从里面悠悠传了出来,一听就知道还在床上赖着。
“美死你,前门口大街替柳茵茵说媒来的,人家女方说了,不要金,不要银,只要哥哥活计好,明儿带上嫁妆就上门。”大门外程雷捏着嗓门儿故作女儿声道,不知怎的,他脸上火辣辣的几条指印格外刺眼,右眼肿得上下眼皮快搭在一起了,鼻孔里塞了团草纸,草纸上有浸出来些许快要干掉的血迹,一看就知道刚挨了顿结结实实的毒打。赵无双在一旁搂着袋糖炒粟子正剥着壳,听得程雷头皮发麻的声音,乐得手一哆嗦,刚剥好的栗子不小心掉到了地上骨碌碌的滚到了台阶下面去。“操!”他边骂边跑了下去捡起栗子在衣服上擦了几下后丢进了嘴里。
门里悉悉索索一阵,接着就是木屐踩在地上咯叽咯叽的动静,“吱吱呀呀……”木门打开了,杨树身披大衣,耷拉着个棉帽,从门缝里伸出了个头来:“我就纳闷哪家说媒的憋着一狼外婆的德性,操,原来是你们两个呆萌小分队,进来说话吧,冷死我了。哟,雷子你脸上怎么回事儿啊?给人花了?”杨树招呼着程赵二人进门的时候这才看到程雷脸上的伤痕,忙问道。
程雷边抚摸着脸边说:“别提了,昨儿送你回来后出了你家门就给我爹和那个贱女人带着一家大小口给逮着了,硬说那妆台是我偷的,我寻思虽然是我偷的但你得拿出证据来啊,不能胡说对不对,哥们儿愣是不承认,于是就给我爹暴打了一宿,你们说哪儿说理去?”
杨树抖了抖肩膀,把棉衣裹得更加严实了,问道:“你就没还手吗,打得这么惨。”
赵无双在最后面把门闩上,听得杨树这么问,接道:“本来是没这么惨的,就丫的一还手,他家老爷子下手就更没个轻重,然后就给打成这样了。”
程雷继续道:“脸上的这些还算轻的,来来来……走来我给你看看我的裤子里面,妈的我都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生育。“程雷说着跳进了里屋,里屋里面壁炉火苗子烧得正旺,热浪扑面而来,与外面的冰雪天地俨然两个世界。程雷伸手就要去解裤腰带。
“哎别别别,干嘛呢你小泰迪。”杨树见状抄起了门槛边的一根擀面杖。
程雷也是故意恶心一下杨树,见杨树拿了真家伙,忙摊开双手道:“逗你玩儿呢卧槽,亏我还这么好心,来的路上就琢磨你肯定还在睡觉,就给你带了这个。”程雷说完从怀里掏出了一包油纸裹着的东西来,那油纸破了个角,有只鸡腿在里面若隐若现。
杨树脸若桃花,肩膀一抻,大衣掉到了地上,再一甩手,擀面杖飞到了院子里面去。“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但为君故……那个一世人,两兄弟……不容易。“
”啊?“程雷如小兔子看黄鼠狼表演般傻呼呼的不知道杨树在说些什么。
在这一瞬间,杨树靠近程雷,他人虽瘦弱,个子却差不了多少,跳起来手一挑,将那包油纸抢到了手,”哈哈“大笑两声,三下五除二撕了开来,露出了只油光光的烧鸡,手一扯,便扯下了大半只鸡腿径直往嘴里塞去。”老子自打昨儿在止戈镇那一顿后到现在就没吃过什么东西。“杨树边嚼边含糊不清的说道。
这不说还好,一说到止戈镇,刚才还嘻嘻哈哈的程赵二人立马愁容满面,噤若寒蝉。杨树似乎没有感受到气氛的变化,仍没事人一样,大口掰扯着手上的鸡肉,不亦乐乎。过了会儿,程雷忍不住了,试探着问:“杨树,你没事儿吧?”
杨树舔舐着油乎乎的指头一副奇怪的神情向着程赵二人道:“我有什么事儿?什么事儿?”。
赵无双道:“卧槽,你心还真大啊,昨儿那事儿你就划过去了?别忘了你和冬将军隔得最近,冬将军那么凶残,为什么没有杀你,还是你已经中了鬼气早就已经是个死人没必要了,妈的昨儿我还和雷子轮着背的你,肯定也被你给传染了,你就一点也不担心?”
程雷接着道:“昨儿我到天亮都没有睡觉,暴打一宿那是吹牛,我爹哪有那力气,是哥们儿一闭上眼睛就想着那事儿,哪里还睡得过去。今儿和双双一碰头果然他也失眠了一晚上,我们就琢磨着得去找个高僧化解一下,保命要紧,哪想到来叫你你丫没事儿人一样,最应该担心着急的人不应该是你吗?要死肯定也是你先死你信不信?”
杨树听着二人说完,在桌子上找了几张草纸来细细把手上的油污擦干净这才道:“二位,我给你们说,不是什么划过去了翻篇了,是老子想通了。”
赵无双程雷异口同声道:“想通了?”
赵无双接着:”什么意思?不怕死了,破罐子破摔?“
杨树哈哈大笑道:”谁不怕死啊,老子还是个处男,知道自己是处男哪里还有不怕死的。我是真的想通了,不但想通了,而且还打算来超度你们。“
程雷提了两把椅子过来,一把给了赵无双,一把自己坐下,二人用手叠在椅背上,看着杨树说下去。壁炉里的劈柴烧的劈里啪啦,火光映几人的脸上,红通通的。
杨树把刚才丢在地上的大衣捡了起来重新披上继续道:”不骗你们,昨儿回来你们走后我在床上也是翻来覆去,越想越怕,楼顶上,床底下,门外面,总是害怕有鬼啊冬将军啊什么的突然而来,老子硬是憋着一泡尿不敢起床,从一更到三更,我太知道那种感觉了,能把整个岳麓城淹了的感觉。“
杨树说完顿了下,神情迷离,烛影摇红,似乎沉浸在淹城的气势中。
“然后呢?”赵无双问道。
杨树诡秘一笑:“我问你们两个,之前你们信鬼吗?遇到过鬼吗?”
程赵二人对视了眼后皆点头道:“信!”赵无双盯了补充了句:“但是没遇到过。”
杨树异常兴奋,眸子里放出了精光,他说:”我以前不信,没亲眼见的东西都不信。我一直以为人死了就死了,什么都没了,肉体没有了,想法也没有了,那才是最可怕的。我们未出生前,不知道之前的岳麓城发生了什么,甚至整个大周国,这个世间。那些历史中留下名字的人物他们经历的那些成名的事儿我们只能从以后的书中,人们口口想传的故事去了解,我们没有肉体,想法不在,看不到这么多有趣的东西。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我们知道了鬼这个东西,冬将军就是鬼,他能杀人,能复仇,能一剑劈开大山,让我们看到了另外一个世界,知道这世上不单单只有人这种物事的存在,我们不知道以前发生了什么,但我们可以知道了以后会发生什么,因为我们会永永远远的看着,不会因为死亡而改变。
赵无双打断了杨树:”杨树,你意思是就算我们死了,现在的那些想法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