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第六趟的时候,天色几乎已经全暗了,而他几乎是爬着向上行进,中间的几次摔倒不仅给了精疲力尽的他肉体上的痛击,更是精神上的打击,望着水桶里残存的一点点水,他徘徊在放弃的边缘。那种强烈的挫折感席卷全身:我不行了,开始就完不成,以后能干什么?
在这灰心丧气的时候,好像心中裂了一条缝,然后,光就漏了进来。突然间,他开始明白,长渊当时的话,也明白了自己为什么要到这山上,明白了为何此刻的自己要如此的艰苦。
这第一日的任务就是师傅在告诉自己,当他来到茯苓山的那一刻,就是已经宣告了和过去告别。此后的生涯断再不会如从前一般的闲适。师傅在用这苦难,洗去他身上浮躁和倦怠。
毕竟,当真正的威胁向你伸出匕首的时候,是不会给你适应期。
而更重要的是,他明白了自己的心。明白了如果要回到那染血的世界之中,寻找父母留下的痕迹。那必然是困难重重,犹如在刀尖上踏步前行一般。面对一点辛苦,就如此退缩的自己,又凭什么能走下去?
此刻的他豁然开朗,来吧,让所有的苦累来磨砺我吧。师傅,我将不会说一个苦字,一个累字!这些折磨即使让我无数次倒下,但也永远压不跨我的脊梁。
此刻的他,浑身被一种昂扬的斗志裹挟,灌铅般的双脚又有了一丝力气,肩膀的疼痛又可以忍受。前面的路不像刚才一般遥远了。踏上去吧,一步,再一步,你可以的,你可是要征服这九州之域的少年,怎么能在这小山包上倒下?
最后他还是走了上来,在强大的精神支柱下,一步步的走到水缸边上。水滴下去,几乎没有增加多少。但是他心无畏惧,笑容惨淡的转身继续。凌瑶看着全身上下都是伤的他,匆匆走进了屋子里。过了一会长渊走了出来,看到一步一步向外挪的星玄。
他的眼中有认可的目光:“好了,今天先到这里吧。”话音未落,星玄便已经向后倒了下来。长渊眼疾手快,一个飞身便上前拖住了他。凌瑶也跟了上来。关心的问道:“他怎么样了?我都说不要这么折磨他,现在你看,都这样了。”
长渊按了一下脉息:“没什么大碍,累晕过去了。”“明知道他体弱,你还这样对他?”凌瑶有点不依不饶。长渊并没有回答,但是他心里知道,这个孩子虽然现在体弱,但是假以时日,这小小的身躯必定能爆发出强大的力量。
茯苓山上的夜晚很是冷清,如果没有月光的话就是一片漆黑了。但是这个晚上是个难得的满月,从无垠的高空中,月华静谧的流向世间,照进了星玄小小的房间。
而他却在疲累的梦中,被难以忍受的饥饿和干渴所吞没。他梦到安姨熬的稠度刚好的白粥,秋老奶奶自制的米糠包。多么诱人,多么令人想念啊。
可是就在他拿到的一瞬间,却不知道怎么的,那些美味的食物就越飘越远了。那种绝望就是在沙漠里一次次的海市蜃楼一样,希望的背后是一个个无情的绝望。而他在这深渊般绝望的梦里痛苦着。
突然,一股湿润的感觉流进嘴里,仿佛久旱后的甘霖,一点点浸润了星玄干渴的喉咙,然后流进心底。这甘甜的汁液来自何方呢?
嘴唇上面轻揉又微痒的感觉,让他慢慢的苏醒了过来。眼皮异常沉重,他过了很长时间,才慢慢弄清楚自己现在处在什么地方。睁开眼睛的第一刻,便看到了一只手正拿着柳叶拂过自己的嘴。那是凌瑶正在用柳叶沾水来喂自己。昏黄的灯光甚至没有月色明亮,而凌瑶的手却可见粉嫩如藕。
“你小子总算醒了,今天可真是累坏了吧,要好好休息。不过我看你那个狠心师父的意思呢,明天好像也不轻松。你可要有心理准备。”虽然凌瑶姐的声音温柔,安抚了此时此刻离家的孤寂。
可是听到明天可能比今天还有惨,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只好苦笑了一下:“谢谢”。“不用客气,我知道你第一天上山就受这样的苦,心中肯定委屈。但是你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要咬牙坚持下去。”凌瑶难得如此知性稳重,不过随即又露出本性。
“而且你都不知道一个人在这山上有多无聊。好不容易来了个小跟班,总不能让你早早的累挂了吧。我说了这片山头我来保护你,当然是要说到做到了。”这样的话语第二次出现时,效果与白天完全不同。
在这样独自离家又疲累的夜晚,一下子就给了星玄心里莫大的安慰。他找不出什么话来回答,只好又说了声谢谢。凌瑶翻了个白眼:“得,看你样子还挺机灵的,怎么和你那木头师父一样木。”埋怨归埋怨,可还是自地上的盒子里拿出了几个白面馒头:“吃吧,这可是隆北来的上好的麦子,钱婶的独家手艺制作的,多吃点补补体力。”
星玄此时正饥肠辘辘,不好意思的接过了馒头。一口咬下去,白面的香味自舌尖奔涌着冲入灵魂深处。白天流逝的力量逐渐回归身躯,精神也好了许多。那种食物所能给予的特殊安慰真的让人想要掉下眼泪。
他在心里长叹一声:太香了。然后埋着头,大口的将两个面头啃进了肚子。凌瑶笑着看他狼吞虎咽的样子,好久没看人吃东西吃那么香了。终于明白为什么和长渊那木头吃饭时没有食欲了。一个面无表情的饭友是配不上一餐华丽的美味的。这种全身心的投入到吃饭中的神情都让她有点饿了,她不动声色的也拿起了一个:“嗯,真香。”
微光隐动,映出姑娘倩影。这小屋之中,有食物的馨香,也有友爱的温馨。只是时间太过短暂,总令人扼腕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