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做的数。”萧洛没有犹豫点头道,在他看来,这完全可以抵得上,从他个人角度来讲。
但他旋即眉头微蹙,说道:“但我总觉得,你留下来,并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上官潇雪仿佛是被对方发现了什么心底的秘密一般,但也不再做掩饰,昂起俏脸轻哼道:“你以为我是因为你才留下来的吗?我是担心罄瑶,所以我要在她身边保护她。”
似乎这答案实在有些出乎意料之外,萧洛正在配置药散的动作为之一滞,愣愣的看着眼前的少女,想到某个不太可能的猜测,目光微微变得有些诡异起来。
上官潇雪被他那意味莫名的目光看着身上有些发毛,逃也是的离开了。
而就在两人谈话这番时间,满是血腥味的山道口上,六百余名身受重创的青骑卫正在集结,而其他的大晋军民也在这时陆续收到了退出红枫岭的命令。
有人言,此次面对对面洋洋二十三万大军,着实力不可敌,正打算像大晋三公主那般,以地形为优势,与充州军势展开辗转征战。
也有人言,萧洛并没有从宗山搬来援兵,正打算为他们拖住充州士卒的进犯,以保住他们的性命。
此次,恐怕还是要败,败,则山河倾覆,国灭家亡。
一时间,整个红枫岭人心惶惶,流言四起。
但萧洛却是不在理会这些了,他将调配好的药散装在一块残布之上,沾着药粉的手掌胡乱抹去脸上将凝的稠血,提着药包站起身来,行走在满是尸体断兵的军营中。
无论是禾山民兵,还是大晋士卒,看到浑身是血的他,都会自行向两边让开道路。
即便是远处正跟着司马罄瑶说着什么的上官潇雪,望向他的目光里,也多了几分敬佩之意,但更多的,却是好奇。
“他究竟打算怎么做?”
在最后一场血战至今,若不是萧洛的突然来临,恐怕此处的阵地早已失陷,他的长刀之下不知倒下了多少充州士卒,而这片血色的土地,至少有一小半是被他用敌人的血染红的。
很多人都亲眼看到了他是怎样屠杀充州士卒的,就连凝元境高段的主将都不是一合之敌,当场秒杀,那真是杀人如草不闻声。
最令人感到寒冷敬畏的,则是他杀充州士卒时,身上渲染出的一种平静,这种平静,似乎包含着某种对生命的冷漠味道。
至于那些生命,叫做敌人。
对敌人的生命……他向来都极其冷漠。
就在萧洛渐渐这般走到六百余名不顾伤势爬上战马的青骑卫前,在这段路程中,周遭所有流言都烟消云散,不攻自破。
是啊,有这样强大的一个长公子在,他们,又怎么会败?
感受到四周投来的目光都渐渐坚定起来,萧洛站定在所有人面前,扫视了一眼在场所有人。
沉默片刻,他沉声道:“此番,我们要背水一战。”
“而这一战,极其凶险,而且必须攻其不备,而我们,只有六百一十三匹坐骑,所以这一战,是我与六百多名青骑卫的兄弟们的战争!”
一时间,闻声的所有大晋军民都哗然起来,哪怕便是听说过一次的上官潇雪,望着萧洛的目光,也依旧透着难以置信。
“他居然真的要拿六百骑与充州五国剩下的二十三万大军对冲?真的疯了。”
上官潇雪口中喃喃着,然后忽然想到自己原本完全可以置身事外的她,竟然在听到这个疯狂甚至有着找死意味的计划,竟然还选择与他一同踏上战场,不由得苦笑起来。
她转过头,看着一直沉默宛如晨光中一朵圣洁莲花般的司马罄瑶,摇了摇她的臂弯。
见司马罄瑶疑惑的望向她,这才问道:“你就不怕死吗?”
“怕,当然怕,但是他会在我身旁呢,我一直相信他,哪怕就此一同身陨堕入冥府,我也会陪在他身边,相信着他。”
司马罄瑶将一缕带血未干的发丝别入耳后,很罕见的浮出一抹笑容,宛若冥河的彼岸花般迷人美丽。
“都疯了。”上官潇雪得到答案,心中不知为何,有些吃味,看向萧洛的目光,又有些愤愤的起来,如同看到了一直糟蹋了世罕名花的老青牛。
司马罄瑶怕死,上官潇雪怕死,青骑卫怕死,大晋军民包括萧洛自己,也同样怕死。
但是此刻,无数人在沉默之后,又在沉默中纷纷踏出。
一名断了左臂的黝黑壮汉背着一杆粗制猎枪,坚定的走上前来,重重单膝跪地,抱拳齐额高声道:“禾山郡卧牛村陈大狗,愿随长公子同赴一场!”
“禾山郡城门领刘持鑫,愿随长公子同赴一战!”一名身着一副残破铠甲的汉子再次上前跪地。
“嘉兴郡流浪武士徐成,愿随长公子同赴一战!”一名身背环首大刀的男人同样跪地……
“我等!愿随长公子同赴一战!”
越来越多的人走出,单膝跪在六百余青骑卫身后,跪在萧洛身前,高声请愿,请愿随其一战,共赴这也许一去不复返的战场。
一时间,轻上沙场之声,响彻整个红枫岭!
又一名瞎了一只眼睛,腹部也有一处贯穿伤势因此被淘汰下来的青骑卫缓缓走上前。
他对着萧沉声洛道:“公子!您就让我们跟在你们的身后吧!您不用顾忌我们的速度跟不上,您只需挥刀在前,而我们,只要依旧看得到您的背影,只要我们还没有倒下,我们就会向着您长刀所向,一路斩杀过去!哪怕我们不能与您在最前线并肩作战,也务必让我们守护住您的身后,让你们,再无后顾之忧!”
“是啊!长公子,让我们一起上吧,若是失败了,这大晋倾覆了,哪怕我们逃了,又能逃到哪儿去?又还有何意义?又如何苟且偷生,长公子!让我们上吧!”
“长公子!让我们一同上战场吧!”
面对着这漫山遍野的请战之声,萧洛心中又一股激昂在涌动,眼眶微红。
闭上双目,深吸一口气,萧洛沉声喊道:“好!既然如此,那我们便一起踏上那呼伦草原!”
“把所有水都搬上来!”
众人不明所以,但还是在沉默与振奋的等待中,见许多民兵将所有剩余水都取了来,还搬来几个大瓮,然后在萧洛的吩咐下将所有水都倾倒了进去。
而也趁着这段时间,萧洛又将所有自己所有能配置燃魄散的药材全都倾倒了进去。
片刻后,所有人手中都拿到一晚腥黄刺鼻的药水。
萧洛手中同样拿了一碗,然后对着所有人道:“这是我用燃魄散配置的药水,它还有个别名,叫黄泉水,顾名思义,在喝下它后,会暂时忘却所有的伤痛,天地的元气也会再次期间渗入你们的体内!若是能够撑过药效后那如同魂魄燃烧的痛苦,甚至有可能一举开启轮境!但它之所以名为黄泉水,便是能够撑过这药劲反噬之人十中无一!”
“现在!还有谁要跟我共赴沙场的!就干了碗黄泉水!黄泉路上好作伴!”
“干!”
萧洛自己先将那碗一饮而尽,将瓷碗重重的摔碎在地。
“干了碗黄泉水!”
三长老萧籍,萧源安与六百余战马上的青骑卫,没有半点犹豫,慷慨激昂的大吼一声,学着萧洛的样子,将其一饮而尽,将瓷碗重重摔至在地,砸出一地碎瓷。
就连大晋三公主司马罄瑶也没有犹豫,便将其饮下。
“疯了!都疯了!”上官潇雪看周遭之人竟是对这碗堪称剧毒的黄泉水竟是甘之若饴,没有丝毫犹豫,面色苍白的她,看了一眼身旁已然饮尽的司马罄瑶,怯生生的小脸露出绝望,一闭眼,也仰头将其饮下。
也不知是因为味道实在够呛还是喝的太急的缘故,呛个不清。
“干了碗黄泉水!”
丛山峻岭间,传来大晋军民的齐声呐喊,紧接着便是参差不齐的碎碗声。
萧洛用袖口拭去嘴角的水迹,遥望着满上遍野即将同赴沙场的大晋军民大声喝道:“就让我们,为大晋!杀出个黎明!”
“杀出个黎明!”
呼伦草原深处,一名身披黑袍之人,身旁静静簇拥着包括钟慈贤魏子旭在内的几十名充州五国的高层指挥人员。
“他们应该快撑不住了,只要大晋防线冲垮,军势崩溃,上官家的丫头将灵识透支之后,就是我们大军压境之时。”那名黑袍人静静的望着远方,口中这般淡淡道。
这名黑袍人蒙着脸,似乎不愿意被人看到自己的容颜,没人知道他的身份与来历,然而包括钟慈贤在内的众人,没有一人胆敢对其不敬。
在对方说出这句话语是,众人皆是垂首缄默赞叹。
因为,他是一名真人,至少此刻在帮助他们的真人。
不管他有何目的,他至少此刻站在己方这一边,这,便够了。
众人在这短短的五日里,对原本势在必得的大晋军力,算是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在兵力军力绝对的压制之下,轮番日夜不休的车轮战,便是铁打的防线也可以凿穿了。
然而大晋军民在那位有着晋国女军神之称的三公主司马罄瑶的率领下,硬是用自己的身躯抗住了他们连绵不断如海潮的拍击。
更让不少充州权贵脸色阴沉的是,大晋竟是用他们充州五国军士的尸体,硬是在防线之外筑起了一道血肉长城。
这对充州五国来说,无疑在他们的脸面之上不断重重的扇击着耳光。
但再也怎么样,既然这位真人大人说他们快扛不住,那便是阵的扛不住了。
不少权贵的眼中已经映出了急不可耐的贪欲,他们似乎在那红枫岭的防线之后,看到了满地的黄金。
事实上,若是充州五国将这场灭国战争打赢,虽然得不到满山黄金,但也是相差不远的。
司马皇室虽然在这几十年来在他们充州五国的压榨之下变得羸弱穷困,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再怎么着也是个皇室,哪怕便是个破落皇族,他们也能够想尽办法敲骨吸髓。
而在这之后,无论是大晋六十三郡内的各类矿藏,还是郡城内的财富,都足以让他们在场的每个人都富得流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