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知趁天色已黑,很快下到山脚,正在惆怅间,看到通往排水镇的道路上不时赶来外派修士,直奔藏虎峰正门山路而去,叶知出山谷时已换上青城派的道服,此时神情大方镇定,看见急冲前来的修士略有闪避,倒也没有引起注意。
本想先去排水镇找泥巴道个别,再回秋连山看望。但眼前不断迎面而来的外派修士,令叶知心生厌烦。
这排水镇现在看来很不安全,群英大乱一事不知吸引着多少天下修行者的眼光,镇上此时应聚集着不少修士。
既如此,直接回秋连山吧!叶知心里这样想,头一低,瞅瞅四下无人,弯身钻进路边密集的草从。
四下漆黑一团,荒无人烟,叶知双眼闪亮,晋入混元境中期以来,他的感官灵识已大为增强,这时身轻如燕,不断穿过野岭乱石,不多时,来到一片大山林的边缘。
好像有点眼熟,叶知停下回想起。这处山林,正是三年前叶知和黄小三,苏区区三人踏入的密林,正是在此地三人的人生轨迹分散而行。黄小三被山贼劫去,苏区区被群英道人掠走,只剩叶知孤独前往群英求道。
叶知长出一口气,走到山林的道路入口,幻想着能再次见到昔日的黄小三。他双手拍响,大力踩地,甚至晃树折枝,企图制造大点的声音来惊动当初的那群山贼。
过了半个时辰,叶知正想放弃此举,忽闻耳边传来混乱的脚步声,来者应有七八人之数,只是仍在很远的密林深处,按他们此时的脚程,只怕再过一刻时辰才能赶到。
叶知抬头往上看,透过树叶空隙,半空中正有只大鸟在头顶盘旋,不时鸣叫。原来是此鸟给山贼报的信。
叶知轻笑,手上树枝向外乱划得更厉害,四周簌簌作响,好几根小树被他打断,倒在地上啪嚓啪嚓。
终于,那伙山贼气喘吁吁的赶来,筋疲力尽的举起手上的武器。一位赤着上身的壮汉大喝一声:“此山是我开,是树是我栽,若想从此过,留下买路钱!”
叶知扔开手中的树枝,好笑的看着他们。
壮汉身后有位青年走出,双眼紧紧盯着叶知,一步一步向他靠近,青年内心疑惑,又不大相信的样子,从怀里掏出火折子打亮火苗。
“叶知,你真是叶知,哈哈!”青年大笑,正是已别三年有余的黄小三。
“黄小三!”叶知也笑起来,冲他手臂轻轻一拳。
“都是自家人,勿伤了自家兄弟。”黄小三回手一挥,向众贼人大声说道。
“话说你小子这三年去了哪里,怎么的又跑来这了。”
“这个……一言难尽啊。就是来找你叙下旧,也不知你这边怎样的生活。”
“哥哥我在这里好酒好肉快活着呢,且先不说,咱哥俩回山寨再详谈。”
黄小三脸上洋溢着得意,拉起叶知的衣袖,往山林深处的寨子里走去。
山寨不大,处于密林深处中央,由十几座房屋组成,筑木石于地势略高的山丘上,周围空旷,由内而外视野极为。
一间边远的房屋内,正亮着灯光,灯光下两位中年大汉正窃窃私语。好一番商量之下,两人终下拍板。
“就这么说定了,二当家,呆会分头行事,这药酒你先调好,一会这野崽子就该回来了。”
“行,人手之事你给安排好,摔碗声一响,便是动手信号。”
黄小三等人来到山寨,打开围栏,手掌一拍:“嘿,欢迎叶兄弟莅临此寨参观并进行指导工作,叶兄的到来令山塞蓬荜生辉。”
叶知一愣失笑,这黄小三,三年过去了还是这副油嘴滑舌的德性,看来这日子还真是如他所说,过得极其滋润了。
两人在一处室外的木桌上坐下来,喝酒吃肉,身后那些贼人不断说着献殷勤的好话,黄小三好不快活,不断向叶知劝酒。
“叶知,你还记得那苏区区么,这鸟人现在想想还来气,见到他,哥哥非揍他一顿不可。”
黄小三怒目上场,然后不经意看了一眼叶知身上的道服装饰。
“说起那苏区区,他上次正是在这里因令牌的事被群英道门捉去,后来便留在道门当个伙房杂役,日子嘛,过得也是不太好。”叶知皱眉,有些事情没必要说得太清楚为好。
“那你?”黄小三疑惑的问道,他当然认出这是道门弟子所穿的服饰。
“我……我后来也加入了道门,这次出山是专程回启程镇看望一趟。”叶知转头一说。
黄小三起身过来捏住叶知的衣角,哈哈大笑:“这,莫非这就是群英派的弟子服饰?哈哈,可真难看,是不?”
“就是就是,难看得要命,不及我平凡一老百姓穿着。”身后一群贼人纷纷取笑回应。
叶知无奈摇头不语,端起碗小口喝酒。
黄小三重新坐回座位旁,喝下一大碗酒,正经开口说道:“叶知,苏区区那鸟人咱就不提了,你可知现在外面是什么世道?”
叶知放下酒碗,看向黄小三,听其详述。
“镇西关已破,大方国诸候并起,天下已成大乱之势。”
“镇西关已破?那启程镇……”叶知心里一跳,这一路未及所想。
“启程镇离镇西关并不远,自是被大顺骑兵所踏,已为……沦陷!大量民众落难四逃。”黄小三端碗叹息。
“没看到最近咱们山寨生意这么好么?”身后一名贼人大声奸笑。
“什么时候的事?”叶知心里滋味难言,想起启程镇上的同窗,又想到立誓当兵护国的叶小山,一时间恍若隔世。
“将近二个月了。”黄小三再叹,“我自从上了此山再没回去过,故乡啊,已不想回去。你此次回乡非得小心点,现在的启程镇已是大方官兵所控,不知被糟蹋成何样。”
叶知一阵沉默,再次举碗与黄小三对碰,大口大口的喝着酒,入口辛辣。
此时,一名黑衣中年人走过来,站在黄小三身边,手里端着一壶酒。
“二叔,你怎么来了,不去休息么,最近的帐务算好了没?”黄小三抬头。
“嗯,算得差不多了,少当家要看的话,二叔明天亲自拿来给你过目。”
“二叔这是哪里话,你办事我还不放心么?”
“唉,不知不觉大哥去世已一年有余,还好有少当家不遗余力,兄弟们才能继续过上这等快活日子。”黑衣中年人叹息一声。
黄小三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神色,声音有点怪异:“二叔说到哪去了,我是义父带上山的,义父虽然离去,但我作为大刀帮的少当家,自然要担当起应有责任。”
“话虽这样说,但二叔还是觉得少当家放宽点为好,免得断了财路。”黑衣中年人语气仍是很平和,一副商量的口吻。
“二叔,跟我的兄弟都知道,我不抢普通的流民百姓,现在国破家亡,他们生活已然十分凄凉,咱不能断了他们的生计,我和兄弟们只劫那些奸商富主,伤天害理的事倒不至于做尽。你我观点有异,这件事还是别说了,免得兄弟们伤了和气。”黄小三一副坚定的口吻。
叶知在边上暗自点头,这黄小三认识他那会就是启程镇的无赖,这几年过去,品行倒是还算不错,没做过过分丧失天良之事。
黑衣中年人在边上不语,沉默片刻,举起酒壶,往桌上两人的空碗上倒满酒。
叶知倒也不好意思拂他二叔的面子,点头道谢,端起酒碗放到嘴边,刚要入口。
“不对!”叶知心里一惊。这酒里有毒,看来这二叔要对黄小三下手了!
他面上不见丝毫波动痕迹,遂一口喝下,咕噜咕噜,还大声咂了两下嘴。
黄小三接过黑衣中年人斟的酒,道了声谢二叔,正要把酒碗端至嘴边,忽闻一声,“哎哟,不好!”
于是他放下酒碗,看着叶知双手捂肚,神情痛苦的模样。
“兄弟你这是怎么了?”黄小三关切的问道。
昏暗的夜色里,黑衣中年人眼眉一皱,闪过一抹亮色。
“没什么,突然肚子不舒服,小三,这地有茅厕没有?你带我去。”
“好端端的吃肉喝酒,怎么会拉肚子呢,真是的。喏,你瞧这地,随便往林子一钻就地解决就是了。”黄小三有点不满,起了埋怨。
“这不好吧,真不习惯,还是你带我去茅厕吧。”叶知苦挤着脸,出口哀求说道。
“行行行,我算怕了你,走,哥带你去蹲坑。”黄小三起身发着牢骚。
叶知赶紧跟在黄小三身后离去。身后黑衣中年人的脸色更是阴沉几分。
在一处树林的茅厕边上,叶知趁着黑暗的夜色向黄小三低声的说:“小三,那碗酒里有毒!”
“什么意思?”黄小三一扭头,眼睛睁大。
“就是你那二叔刚才倒的酒里有毒,你千万别喝,估计他要对你下手。”
“你确定?”黄小三大吃一惊,死死的盯着叶知。
“确定。”叶知肯定的点点头。
两人就这么站在树林的茅厕边上,一阵不语,黄小三眼里闪过一阵阵的异色,不知心想是如何作想。
叶知运气把体内的毒素逼出体外,毒液穿透他的指尖向外滴下。
过了好一会,黄小三低沉的说:“知道了,我们先回去。”
两人勾着肩膀回来,黑衣中年人已在桌上坐着跟边上兄弟闲聊,看着两人重新坐下,点点头开口说:“怎的去了这么久?”
黄小三说:“俺也顺便拉了一泡,这下浑身舒爽。”
黑衣中年人一声轻笑,举起碗来说:“来,二叔敬你。”
黄小三平静的端起酒碗,缓慢的放至嘴边。
叶知看着他,他的二叔也看着他。
黄小三这时候停顿了一下,突然把酒碗往地下一摔。
“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