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晚上还很冷,陈青谣披着厚厚的大袄,吃力地拎着一桶刚打上来的井水,小心翼翼地走在石子路上。
“快点。”百止看戏似地倚在门边,催促道,“你快点,是不是个男人?慢得像个娘们。”
陈青谣使劲地拖着沉重的脚步迈了两下,又停了几秒,再迈…就这样慢慢移到了门口,重重地放下水桶说:“这是你家殿下要的水!”
百止往后退了一步,看着只剩半桶的水,摇了摇头:“啧啧啧,小地方来得真是小家子气,不就花钱买个侍从吗?偏偏找个那么小的,你说他是来伺候你的还是等着你伺候呢?要不是我家殿下大方,念你是个粗人,不计较,不然你早被拖去大牢了!”说完还笑了两声。
陈青谣挖了一眼了进屋的百止,心中腹诽:“北月这个蠢货,找个书童都不会,等我回去收拾你…”
“还不快去烧水,要热点的。”
“去,去哪儿烧热水呀?冷水用用得了…”陈青谣不耐烦地轻声嘀咕,“哪儿那么讲究…”
百止从门内探出一只手,扔了一个瓢在水桶里,“大门边的炉子别忘了生火。”
陈青谣蹲在地上抱着水桶又气又恼,“死北月,叫你办点事都办不好!现在还要我自己烧水…哼……”说着眼泪就在眼眶打转。
“姐姐…”不知何时小男孩已经站在了她身边,递给她一块手帕。
“你,你叫我什么?我可是个男人啊!”陈青谣用手抹了抹眼睛,假装坚强,“你拿这个给我干什么?”
“你不必难过,我会帮你顺利通过考试的,我还会做很多其他的事。”
“你做?你想做我书童?就你这个样子?奶都没断吧?”
男孩没吭声,看了看地上的水桶,说:“我可以帮你烧水。”说完就跑去炉子边放柴。
陈青谣叹了口气:“算了,今天就不和你计较了。”
屋内,南宫冥脱下被撕开的外衫,看了眼满脸得意地百止,问:“你又干什么去了?”
百止正色道:“没什么,就是那天山来的小子说是要给殿下烧水赔罪,我正教他呢。”
“你少为难别人,况且他还带着个孩子。”
“我才不会,他不来招惹我们就行了。但今日的事,殿下您毕竟是南国的皇子,被一个不知哪里来的市井小民这样搂搂抱抱,被人说出去岂不……”百止越说越不甘心,转身就又往外走,被南宫冥喝住了。
“那么多正事要办,你不要再浪费时间在别处。”南宫冥正了正刚梳好的发冠,“交代你的事情做了么?”
“殿下,方才我…”百止在南宫冥耳边说了几句,正巧有人敲门。
“三殿下,晚饭已经备好了。”
百止打开门,两个书童捧着两个食盒站在门口说:“孔司学让我们送饭菜来,三殿下的是左边贴着红纸的,另一个是给同屋青公子的。”
百止接过去看了眼,点点头:“好,都交给我吧。”
“还有,”书童说,“明日的早课在卯时,一早有人会送东西来。三殿下若是需要什么只管和门口守着的侍卫说,我等即刻会送来。”
“好,”百止从腰间掏出两金叶子塞给他们,“这个拿着。我家殿下说了,以后这院里有什么少的都给添一些,省了我们的麻烦,还有各少主要是有什么需要的,一并都给办了,记得办完告诉我。”
两书童互相看了眼,收下了,“是,请少主放心。”
百止满意地点点头进了屋。
正当两书童退至大门口时,小男孩故意踢翻了水桶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对不起,”他楚楚可怜地看着他们,“这水是主人让我用来烧水的,可都洒了…这么重我怎么搬?”
“你怎么那么可怜?”一书童忍不住上前安慰他道,“才这么小的年纪就被要求做这么粗重的活,你家主子太狠心了!快告诉我是谁?我们一定会去孔司学面前告发他。”
陈青谣听了耷拉着头,躲在后面烧火,眼都不敢往那边看。
“就是刚才你送餐的那间,”男孩凑到他耳边悄悄说,“我其实是被拐来的,他都没给我工钱,这样我就没办法逃走了……”
“太可恶了,方才还一副君子模样给我俩打赏,人面兽心。”这个书童越说越气愤,却被另一个拍了拍示意稍安勿躁。
“小弟弟,你家在何处啊?家中有些什么人,又怎么到的这里?”
“我,我…”男孩边说边挤出两滴眼泪,“我家里人都死了,我是南国桓宁人,两年前家乡瘟疫,病死了好多人,我还有个一起的姐姐,她只能女扮男装贴身伺候主人,而我就被派来做书童干粗活了。”
“桓宁?我倒真听说过这事,虽然南国很快控制住了疫情,不过确实死了很多人。你身上可有证明的信物?”
“有,我有个家乡特产紫木檀手串,这是我姐姐留给我的。”
书童再三翻看,确认无误后说:“你放心,哥哥们一定帮你出这口恶气。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日理,在这里谢过二位师兄。”
陈青谣探头看,男孩跪拜在地上,被书童扶起。
两人安慰了他几句,又帮着倒满了水桶,随后才离开。
陈青谣在灶后斜身看着那男孩委屈的模样瞬间变成得意的样子,心里不得不佩服:“简直是奥斯卡影帝,看来这小不点也不是一无是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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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一辆黑色马车在城中缓缓行进,屋顶上几个黑衣人悄悄跟随。马车行至一个小胡同深处停下,胡同里黑漆漆一片,黑衣人实在看不清什么。良久之后,马车又再次慢悠悠地返回,消失在街的尽头。
“快去传信给墨少主,说煮熟的鸭子跑了。”一个黑衣人对着同伴说,“还要加上,此事肯定和北国将军风彬脱不了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