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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生本来抱着重伤少女无处可去,也许是上天庇佑,这荒郊野岭的竟然让他寻得一破落草房落脚,于是有条不紊地替少女清理了血污,从法囊取来干净的针线缝合伤口,敷以金创、绷带裹护,将她暂且安置在简陋的草房内。
黑夜降临,少女一直昏迷不醒,气息微弱,安生取出照明用的长明灵灯,见少女泛青的唇面竟已转紫,仔细诊断才知事情有些不对劲,忙将少女背上绷带拆去,果然清好缝合的创口上覆了层厚厚脓黄,四周肌肤泛黑,极之不妙。
他跪坐在地上,以左臂为支撑,让少女趴在臂弯间,右手小心为她挤刮出积脓,以白布清理按拭;尽管动作极轻,少女仍是几度痛醒过来,娇躯轻颤,软弱地挪动手脚,发出不明梦言呓语。
安生专心为她理创,忙了大半个时辰,好不容易清好创口,才察觉有什么软绵绵的东西在臂间挤溢着,他早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他以前从书上知道女孩子有些地方是不该看的。
安生抛开杂念,赶紧放落半昏半醒的少女,准备面对下一阶段的棘手难题,虽然熬好了汤药,但少女昏迷不醒,怎么喂药是个问题。
安生试着灌几回,实在不行,又怕她昏迷之中噎着反而更加麻烦,只得放弃。最后无奈下,单手拥着少女,勉力让少女尽量支起半身坐着,偎紧着他的胸膛,随即饱饮了一口“汤药”,捏开她的下颔牙关,吮住少女的柔软唇瓣,一点点将药汤喂入她口中。
待他将一大碗药汤喂完,天已蒙蒙微亮,第一丝曙光从草屋顶的破孔射入,投在怀中少女的胴体之上。他这才总算有机会好好端详她的面孔,原来她生得这样好看。鼻若悬胆,唇似玉珠,细嫩的上嘴唇微噘着,倔强得十分可爱,与印象中那可恼的小贼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至于少女的身体,安生本着非礼勿视的观念,便没敢多瞧,拉过火鼠皮特制的被褥掩上,以免她着凉。
睡梦中,少女的睫毛轻颤着,歪斜的小脑袋看上去没有了之前的痛苦,轻缓的微鼾透着少女独有的娇憨,汗润的鬓丝黏着白皙的额面,总觉很熟悉,很亲切似的,安生自己也说不上为什么。
晨光里,安生俯视着浑无防备的女孩儿,用身体支撑着她,疲惫的面孔上露出宽慰宠溺的神情,为她拨顺湿发,不怎么怎地又想起梦里出现的那个梨花带雨的绝色女子,眼角不觉湿润起来,一股莫名忧伤涌上心头。
受伤的少女虽然昏迷不醒,却不能没有东西入腹,安生想替她弄点有营养的肉汤之类,四处奔波,捉鱼架锅生火,忙活了半天,总算熬好了一大碗鱼汤,回草房喂少女饮下,少女饮下小半碗鱼汤,又睡足了大半天,复得汤药助力,这才终于清醒过来,发觉上身一丝不挂,背上伤处又麻又刺,疼痛不堪,脑袋昏沉沉,十分难受,忍不住“呜”的一声低吟。
安生正收拾东西,听见了身后少女的低吟,回头惊喜道:“姑娘,你醒啦!有没好些?”赶紧趋近干草榻前欲替她搭腕诊脉,查探身体状况。
少女勉力翻起眼睑,涣散的瞳眸好一会儿才聚过神来,盯了他好半晌,眼眸里不知该说是惊讶,愤怒或是别的什么,随即又垂落颈间。
安生见她虽然垂敛明眸,但气色不错,看样子汤药效果不错,本来还有些忐忑不安的心头一松,待收拾榻边的医疗器具,却不见了切割用的火烈鸟的骨爪,此处别无他人,东西怎么会自己不见了?正自发愣,蓦地寒光一闪,尖锐的骨爪已扎入腹侧!
少女伤后无力,这一戳劲道有限,爪尖由腹部狠狠刺入,“嚓”的一声,安生掩腹踉跄,蹙眉道:“你…………你这是干什么!”
少女全力一刺,似用尽全身气力,再无力持握骨爪,“铿!”一声,骨爪落地,只见骨刃霜白如新,并无一丝殷红。然而利爪将安生的外衫中衣一齐割破,最底下的鲜红衣布却丝毫无损。
安生退得远远的,解开衣带,露出一袭贴身红衣,似浑然天成般缠裹于身,丝毫无损,快利的骨刃都不能给它留下痕迹,衣面莫说裂隙,连褶皱都没多半条。
“姑娘!你别再这样啦,伤口会裂开的。”安生从法囊重新翻出一件上衣穿好,软语央道:“方才给你割坏一件衣服啦,身上这件是我最后的外衣了,求你莫要动手,有话好说,再割我就只能光屁股啦。”
第二日,安生望着破落的草房发愣,昨日怕她一时气愤,说不清楚事情原委,自己就在草房外将就一夜,想来她也该冷静下来了,正犹豫着是否进门,谁知房内却传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安生以为出了什么意外,赶紧推门而入,开门的动静惊起了斜坐草榻的少女,少女扭过头,将按在草榻上的小手悄悄挪至身后,似藏了什么东西。
两人无声对望,半晌都没说话。
“你……你又来干嘛?”
也不知过了多久,居然是少女先打破沉默道,冷冷的口吻颇盛气凌人。
安生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有些尴尬道:“我暂时没地方去,而且你的伤……”
少女一时语塞,别开千娇百媚的小脑袋瓜,俏脸微红,微噘的尖翘唇瓣粉嫩饱水,光泽动人,与记忆里的苍白虚弱全然不同,显然恢复的不错。
“我的伤没事了,不用你费心。”
少女忽然抬眸,直勾勾地瞅他,质问道:“你为什么救我?”
安生面红过耳,招架不住少女的逼视,心虚地躲避她澄亮的视线,嚅嗫道:“那…………我不能见死不救。”
少女骄傲地别过头去,细细的嘴角凸起一抹弯弧。
少女披着那有些破旧的衣衫,及腰的乌亮长发因元气恢复,不再枯黄,更显肌肤白皙。看得安生有些枰然,忽觉得有些无礼,赶紧转开视线,在榻尾坐下,讷讷道:“你…………你气色好多了,身子还有没不适?”
“早好了,现在随时都能走。”少女转过头来道:“你既然没地方去…………要不跟我走?”
安生吓了一跳,诧异大过了暧昧羞喜,见她不像是在说笑,定了定神,摇头道:“我能跟你上哪儿去?从谷里出来就没有认识的人了。”
“还有我呀,你救我一次,以后我带你玩。”她浓黛微挑,歪着小脑袋瓜瞅他,噘着唇似笑非笑,像是忍着得意,却在不经意间泄漏了欢喜。
安生脸一红,讷讷抓头:“这样好吗?”
少女以一贯的不屑眼神上下打量,盯得他全身发毛,以致她凑近时,安生本能向后仰,深怕她又亮出什么锐利物事,又往他身上招呼。
但他很快就明白不是他想的那样,因为少女在他颊畔轻轻一吻,或许是少女举动太过突然,他脑子顿时一片空白,待回过神来,只见少女若无其事地望向不知哪一处,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幻觉。
“呆子,这是谢礼。”
清脆的嗓音,带着平稳没有一丝波动的语气,听不出一丁点儿感激的意思。
“谢谢你这么多事。”
少女耷拉着毛茸茸的耳朵,虽然脸上表情没有太大变化,但红彤彤的脸颊已经表露了此刻她内心的想法,或许是有些受不了安生的直视,故意撇开了视线,掩饰起来。
发现她原来也有这么可爱的一面,安生忍不住伸手抚她发顶,带笑的眼神无比宠溺,有种很怀念的感觉。
“你干什么?”
她脑袋一缩,虎牙紧咬,像受了极大冒犯似的,如同一只炸毛的小野猫,怀里冷不防一道寒光亮出,正中安生腹部,位置与前度相差无几,准确得令他想哭,这才想起搁在草房里的那火烈鸟的骨爪没来得及收走,还在她的手上。
“你才干什么哩!”
安生气得差点跳起来,如今唯一的一件好衣裳也没了,簇新的衣袍斜开一道齐整切口,露出底下完好的火红里衣。少女满面狐疑,以左手拇指试了试刃尖,差点划破油皮,微一转念,恍然道:“好一件宝贝!”
“这是老头子给我的。”
安生本来还在气头上,听她一赞,忍不住得意地就着切口细抚火红的衣布,露出怀念的笑容道:“这可是老头子给我的第一件宝贝,穿着它,就好像安心了许多。”
少女望着他,似有些出神,见他抬起眼眸,反转手中利爪骨刃,赶紧撇开视线。
安生见她手里的利爪,想起刚才的一幕,怒冲冲指着她问道:“你干嘛老拿它捅人?这习惯很坏知道不?快还给我。”说着上前伸手欲夺。
少女敏捷避开,一脸冷蔑道:“我真要捅你,你几条命也不够哩。”
安生忽然想到,她适才一戳,劲力同上次相差无几,以她身子恢复的程度,确无伤人之意,但这也不是可以捅人的理由。
安生的脸拉下来,也不言语。
少女见他脸色难看,两人莫名其妙的冷战只僵持了片刻,她便乖乖交出了利爪,这才让安生露出笑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