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龙山北,星云峰,药王谷内。
日光如轻纱拂面,树木郁郁葱葱,轻烟薄雾梦幻般地出没于枝叶之间,偶尔的鸟兽虫鸣让山岭显得更加幽静。
“安哥哥,你怎么才来呀!”
灌木丛里忽传出一声轻呼,一个身着绿衫的娇俏女孩突然现身,雪白尖长的耳朵微颤,对着靠近的少年娇唤道。
“那个…有事耽搁了一下。”
少年抓耳挠腮,一副抱歉模样,少年名叫安生,今年已经满十九,本来跟少女约好此地见面,但他忙着准备出谷的行囊,一时忘了时间,故扯了个小谎。
绿衫女孩是老头子去年才带回来的小兔妖,名唤熏儿,要按年龄换算,她还比安生都小上几岁,由于还未正式加入老头子门下,所以目前只能算是未来的小师妹,此次完全是被安生拜托才在这儿苦等。
熏儿捋起广袖,颇为不满道:“我好无聊呀,都等多久啦。”
“抱歉,抱歉!”
安生赶紧上前握着她的小手软语安抚道。
熏儿挣开安生的手,不耐道:“我要回去了。”说着便要准备起身离开。
“什么?熏儿!不要啊,哥哥我知道错了。”安生急道。
“但在这儿待这么久了,我腿都酸了……”
熏儿摸摸自己的腿,又揉揉自己的肩,埋怨道:“平日里修炼都没这么恼火的!”
安生可怜巴巴地央求道:“好妹妹,我就差几样材料了,你可是诸位师姐妹中最最厉害的啦,所以一定要帮帮忙啊!”
熏儿却白了他一眼道:“哼!诸位师姐哪个不比我厉害?别以为我不知道,师姐们都跟我说啦,你……你就是觉得我比较好哄骗吧?”
安生的小心思被揭破,也不脸红,依旧死皮赖脸地拉着她的袖子不肯松手。
药王谷里地势极为险峻,采药没她帮忙根本不可能做到,想了想,可怜巴巴道:“哎,你要是不帮忙,那我就只能自己去啦,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断胳膊断腿的,以后可没人陪你玩啦!”
“那……那好吧,再帮你一次。”熏儿似乎被他说的话唬住了,犹犹豫豫,最后答应下来。
其实安生拜托的事儿不算什么难事,只不过飞岩走壁,跟着他的指引到处采摘药材罢了,顶多辛苦了些,麻烦了些。
有熏儿的帮忙,半日功夫就采够了所需药材,满满堆在地上,安生赶紧祭出法囊,把药材通通收入袋中。
“你怎么有师傅的法囊?”熏儿看着有些眼熟的物事,疑惑道。
“那…那个…我…是我从老头子那里拿来的。”安生被问的一惊,含糊道。
“拿?”
熏儿狐疑地问道。
“熏…熏儿,先不说这些了。天都黑了,我们快回去吧。”
安生被问的脊背发凉,生怕她刨根问底,赶紧插科打诨道,所幸熏儿没有深究的意思。
※※※
翌日清晨,藏龙山起了薄雾,隐约间透着些灵动飘逸之感,如梦似幻。
安生所住的山峰原本叫紫竹峰,因为有一片紫竹林而得名,后来因为他的要求才重新改叫了逍遥峰,逍遥峰下有一个大水潭,潭水清幽,清可见底,时有鱼虾嬉戏,这里曾是安生儿时玩水的地方,也因此安生水性极佳。
而在此时,离潭近百步的空地上摆放了一大鼎炉,这是安生好不容易从老头子那儿求来的,平日里炼丹制药全靠它。
熏儿换了一身黄衫、头挽双髻,鼓起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半坐在一旁的大青石上,盯着正忙忙碌碌的安生。
“安哥哥,你又要炼什么呀?”
安生累的满头大汗,不过却硬撑着一口气,神秘道:“这几个月的成果哩,待会儿,它们就会变成我特制的灵丹哩!。”
“真的呀?好吃吗?”熏儿馋嘴似的问道。
“嗯,等我成功啦,就给你尝尝!”安生点点头道。
……
“成……成啦,没有废丹哩!”
添药,拱火,捣药……忙活半天,总算功夫不负有心人,随着安生一声惊呼,尘埃落定。
“嗯……香香甜甜的,好吃哩!”熏儿接过一粒,放鼻尖嗅嗅,觉得清香无比,这才放入嘴里,只觉丹药入口即化,不由惊呼。
“哈哈,我没骗你吧?”安生得意道,正欲好好在熏儿面前显摆一下,忽闻身后似有人唤自己:“小安!”
安生寻声望去,见一大树后探出个脑袋,立时认出那人,欢喜道:“猴哥,你怎在这?”
那人从树后出来,生得尖嘴猴腮,身高六尺,原来是逍遥峰北面猴儿岭上一只修炼得道的猴精,与安生十分交好,彼此称兄道弟。
原本安生自迷上炼丹后,起初只是为了实验药效,山中精怪大都是些散修,对于滋补的丹药稀罕的紧,正好安生对炼丹术很有兴趣,索性免费赠送猴精试吃,这一来二去,自然就熟了,藏龙山的精怪大都纯朴,安生也喜欢跟它们交往,结果后来就一发不可收拾,认识了越来越多的精怪,称兄道弟的,倒也活的自在。
猴精偷偷使了个眼色,安生会意过来。
“熏儿,你先回去吧,我跟猴哥聊聊。”安生抓了一大把丹药装进小袋里递给熏儿,打发道。
熏儿有了好吃的,也没说什么,喜滋滋地拿着袋子,蹦蹦跳跳离开了。
“小安,你不是说明儿就要离谷吗?”见小丫头走远,猴精才开口问道。
“对呀!”安生点点头道,此事他早已计划多时,上月老头子突然闭关,正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可又不能让熏儿知晓,否则万一她不舍自己,跑去告状,那可就前功尽弃了。
猴精赞了一句,道:“哈哈,正好大家今晚正准备聚聚,不然我也不会摸上来找你啦。”
安生想了想,道:“也好,我明天就要下山出谷去了,也不知道多久才能回来,正好跟大家道个别。”
于是猴精带着安生施展腾飞之术,一同往逍遥峰之南的百妖谷奔去。
不到半个时辰,猴精背负着不会术法的安生到了百妖谷,但见沟壑纵横,绵延数里,奇诡无比。行至深处,却有一座大大的庄园,门楣之上横着一只大匾,写着“百妖庄”三字。两人入内,即有小妖狐迎住,引到后厅,见中央摆了桌大筵席,席上尽是美酿佳肴,已有数人围座,十分热闹。
猴精叫道:“你们瞧瞧,我把谁带来了!”
那些妖怪转头望来,立时纷纷起身笑迎,为首一个丰腴美妇,正是庄中主人玉面公主,乃修炼得道的九尾妖狐,据说已有数千年道行,是名副其实的大妖,藏龙山中恐怕只有老头子能敌,笑道:“哎哟,这不是小安么!我还道你忘了姐姐呢。”
安生闻言忙上前见礼,在坐的大多认得,皆是山上的得道精怪,其中有一虎精,自名虎大王;一蛇精,自号佳公子;一豹精,自称神行大王;一树精,自命太岁;都是些妖王精首,自打结识了它们,完全没有降妖伏魔本事的安生这些年来在藏龙山也算横着走了。
这时,一旁的猴精大声宣布道:“各位各位,小安终于要离谷了,”
“出山了?恭喜啊恭喜啊!”
玉面公主招呼道:“大家都入座吧,咱们边吃酒边聊,众人一阵哄笑,频频举杯欢快畅饮。直至酒酣,安生从身上取下储物法囊,道:“我明日就要下山了,不知何时才能回来,这里边是我最新研制的丹药,唤做提灵丹,用料不算稀罕,今儿请大家尝尝,算是辞行。”
猴精喜道:“妙啊,我最喜欢吃兄弟你做的仙丹了,又香又补!”
安生从法囊里将刚炼好剩下的数十粒荔枝般大小的丹丸全部拿了出来。
猴精迫不及待地拈起一粒放入嘴里,只觉入口甘香异常,大叫道:“好吃好吃!感觉灵气充沛无比,舒服舒服。”
众精怪俱是修炼之士,最喜这类提灵补气类的仙家丹药。
众妖个个吃得津津有味,片刻间便已将提灵丹一扫而空。
虎大王道:“小安啊,你这次出去可要小心呀,这藏龙山之外可凶险着呢,这样吧,我送你一样宝贝,这是百兽令,可威慑和驱使大多野兽精怪,你可拿着防身!”
安生惶然道:“这等贵重之物,小弟怎敢受用。”
虎大王攀着他肩膀道:“小弟啊,咱们哪分什么贵贱轻重,只要投缘合契,又有什么不可的。直说了,哥哥我喜欢你,怕你第一次出门不安全,这点心意你就收下吧!”
安生仍在犹豫,平白受人恩惠不怎么妥当。
猴精在旁道:“嗳,你们人啊,就是忒婆妈,这可是虎大王的一片心意,你就要了吧。”
“那真谢谢虎大王了!”
精怪们都是直来直去的性子,没那么多尔虞我诈的,安生索性不去想那么多,大大方方收下了。虎大王当下将使用之法传给了安生。
安生满心欢喜,连连道谢。玉面公主唤人取来一只符咒,笑道:“小安啊,你既要下山了,姐姐也有样东西送你。”
安生见那符咒晶莹剔透,完全看不到符印,惊喜道:“这符咒怎么如此怪异?”
玉面公主道:“这是我练的静心咒,你出门在外,又无甚经验,人心险恶,甚至难免被奸人妖物魅惑,这宝贝可保你不被寻常的摄人迷魂的手段影响。”
既然已经受了第一次,安生自然不再推拒,接下来众精怪也纷纷解囊赠宝,可见他这些年在众妖中人缘极好。
众人饮酒作乐,不觉天色渐暗,厅里又点了灵灯,玉面公主又命人摆上晚宴,吃完接着再饮,众精怪皆是酒中高手,但此时也不由有些醉意,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安生也不敢真的一醉方休,好不容易有机会下山,要是因为醉酒误事,到时可就大大不妙了,于是早早辞别了众妖,回去收拾行装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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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龙山以北三十里,本该荒无人烟的山野间,却有一少年郎徒步而行,少年自是安生,本是万妖谷中的大妖收养的人族孤儿,此次趁着老头子突然闭关,这才偷偷溜了出来,踏上了向往已久的新世界。
安生偷偷溜出谷时虽说是自信满满,但现实却是更加让人懊恼的,谷外的世界远远比他幻想的还要大的多得多。以前还幻想着出谷后逍遥自在,如今真的出来了,却不知该往何处。
原本计划找人问问路,谁曾想谷外也并非想象中那么多人,至少他一路跋山涉水都没见到半个人影。
待到乌云遮月,四周漆黑一片,安生不知周边环境,取出灵灯照明也不过咫尺方圆可见,最后也不知走到哪里,只觉地势越发的不平坦起来,深一脚浅一脚的踩着,这荒郊野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只得硬着头皮小心翼翼向前摸索。
他摸了摸怀里的从老头子那里偷来的法囊,重新振奋精神,一路不停,直到半夜,疲惫困乏,眼皮逐渐沉重起来,忽然侧面刮来一阵邪风,安生眯着眼,隐约见着远处似有一人影,只是夜黑风高的,瞧不真切,只觉身影有些熟悉,却又一时想不起来,这一微微出神,忽感脚下一滑,顿时整个人摔滚下去。
安生只觉天旋地转,感觉自己急速滚落,身体不断的撞在石头上,好在有老头子给自己的贴身宝衣,虽然有些痛,但还不至于受伤,只是翻滚间不断变向,继续滚落,也不知最后滚到哪里,猛然间,毫无防备的头部重重撞在有些尖锐的岩石上,登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就此不醒人事。
……
“玄龙,你负我!”
眼前黑幕慢慢褪去,忽现一绝色女子梨花带雨般地朝着自己撕心裂肺地哭诉,声音如同梦魇般环绕耳边,久久不散,安生直觉心中绞痛难当,也不知过了多久,方才从这噩梦中惊醒。
他张开眼,只见头顶树影婆娑,月影迷离,让人一时分不清虚实梦幻。
安生身子还好,就是头疼的紧,伸手去揉脑袋,殊不料方一动弹,身下咯拉拉一阵响,猛地一沉,又向下疾落了数丈!
安生心中大惊,双手胡乱一抓,紧紧抓住一条粗长的藤蔓,用尽周身力气抱住,整个人就着藤蔓又落了数丈有余这才稳下来。
安生惊魂未定,小心翼翼转头朝下望去,这一瞧之下,顿时魂飞魄散。原来他竟莫名其妙悬空在万仞悬崖峭壁之上!自己明明是沿着山脚间的小路紧赶慢赶的,怎的就好死不死地陷在这尴尬的境地?
身下只有崖岩上长出的藤蔓,彼此交错成网,似浑然天成的吊床般将他堪堪托住,下面则是黑乎乎的深渊。
安生在谷里从小见过妖魔乱舞,素来胆大,但这次也不免心中发毛。他左右旋顾,周围尽是坚岩峭壁。望头顶的山崖望去,此处离最低的崖顶少说也有数十丈,要想攀爬上去,以自己的斤两,恐怕难似登天。而底下距此的高度相比崖顶恐怕也有过之而无不及,单这高度摔将下去,即使宝衣护体,恐怕也要吃不消。
这不上不下的尴尬状况逼得他蜷缩起身子,双脚稳稳勾住藤蔓,腾出一只手来,摸了摸怀中法囊,见未丢落,稍感放心。
只是接下来时间飞逝,长时间握持藤蔓的双手酸疼难当,安生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定下来,闭目寻思。他突然想起平日在山中,看见猴精老哥抓着藤蔓在山崖间摇摆飘荡的情形,灵机一动。眼下别无他法,只有如此放手一搏了。他将怀中的法囊系好,而后双手握紧藤蔓,双腿一登,向前一跃,待荡到最低点又换根藤蔓继续飞荡,沿途的枝桠藤蔓不断的划拉在全身上下,身子有宝衣护体,但裸露出来的手脸却火辣辣的,十分难熬。
没过多久,安生已经开始熟练,藤蔓转换之间,隐隐有猴精老哥的潇洒之态,不禁欢喜兴奋起来,不料还未欢喜多久,所谓乐极生悲,陡变突生。头顶突然“呼啦”一声,手中的藤蔓竟然意外断裂,所幸此时距离崖底不高,安生仅仅摔了个四脚朝天的狼狈模样,还算是安全着地,不禁庆幸不已。
大难不死,安生正在昏暗的崖底休息,突然感觉似有人呼唤自己,并非耳中听闻,而是仿佛灵魂的呼唤,顺着感觉这才发现竟是从附近岩壁黑暗处传来的。
安生如中梦魇,起身浑浑噩噩走到暗处取出一物。
待回过神来,方才发现竟是一柄通体雪白的剑,此时握在手里却有着一股莫名的熟悉和亲切之感,剑柄处镌刻着“龙牙”二字,显然乃此剑的名字。
安生也不知是何宝贝,他又没怎么用过剑,但还是忍不住好奇,于是朝着岩壁试着挥砍几下,惊人的一幕却发生了,龙牙过处,坚硬的岩壁像被刀切的黄油,竟分毫不能阻。
安生精神大振,又接着一记突刺,龙牙剑直没入临近的墙壁岩石中,待安生奋力抽出龙牙剑,方始觉得周身疼痛酸软,身子早已疲惫不堪。
他将龙牙剑随手插在一旁,随即重重跌坐在地上,不由得感慨这刚一出谷所遇事情就如此惊心动魄,以后的路还不知会如何。
安生一日未眠,疲惫已极,再兼死里逃生,窃喜之余,一颗提起的心逐渐放下,困意迅速翻涌上来,过不多时,便就地合衣沉沉睡去。
待到醒来之时,已是翌曰正午。阳光透着悬崖山岩间缝隙照射进来。
安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他揉着眼睛,从地上爬了起来,见一旁插在地上的龙牙剑,这才将昨日之事一一想起,翻身而起,摸摸怀中法囊,所幸还在,将龙牙收纳进袋,这才四下眺望,原来此处并非死路,远处瀑布飞泄,水流顺着低处,蜿蜒而去,一直流过远方的山谷,安生沿着溪流走去,走了约莫两个时辰,才终于出了山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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