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山,天柱峰,老君殿。
一条臂粗的闪电,将漆黑的天空撕出裂痕,转瞬即逝。随即,一声霹雳的雷鸣声荡漾在头顶,久久不能散去,震的耳膜嗡嗡直响,大殿前的千年古柏,在耀眼的闪电银光后,燃起熊熊的火焰,烧的柏木油脂吱吱直响,黑白交织的浓烟,直冲云霄。
“走火拉,走火拉!”
惊恐错乱的呼声,在高入云际的山间回荡,早已栖息的鸟雀,惊的四处飞逃,鹤山的修士们拿着各种盛水的器具,匆忙的往天柱峰顶冲去。一阵山风呼啸而来,火势顺风烧红了半个天边,火势根本无法控制,浓烟熏的眼睛,看不清人在面前匆忙的身影究竟是何人,只能依稀看见穿梭的身影,整个空气里都弥漫着松柏烧焦的香味。
潮湿的空气越来越沉闷,在这炎热夏季的夜晚,各种杂乱的声响,让人烦躁不安。
这时,一道金色符印打向空中,符印金光照射数丈,金光所及之处,能清晰看见乌云的快速翻滚,随即瓢泼的大雨倾盆而来,豆大的雨点打在脸上生疼,片刻后雨雾已经让人分不清天地。早已累的半瘫的小修士们,被这及时雨洗去了疲倦,在大雨中躺着、坐着、跳着、欢呼着。
一位身着黄袍的道人,缓步而来,步伐虽然慢,却虎步生风。高大的身后跟着两位相貌不凡的随侍,怀中的拂尘随着步伐规律的摇晃,严肃的容貌和庄重举止使人敬畏。
稠密如织的雨点,哗哗的落着,石阶上早已形成流水,顺着石阶往山下流去。道人的身体散发出紫色灵气,使得雨点不能对他近身半点,在身体周围形成椭圆屏障。
见他走来,小修士们皆不敢喧哗,列队恭敬行礼。
“大殿没有受损吧。”
声如洪钟,即便隔得很远,依然能听清黄袍道人浑厚的声音,此黄袍道人便是有名的正一真人张天师,张天师原名张道陵,字辅汉,是乃张良后人。其父亲张翳一心修道,所以张辅汉自幼耳濡目染,聪慧过人的他七岁便读通《道德经》,所以才有如今的成就。
老君殿门口,站着一位男子,四十岁上下,他满脸愁容,看见张辅汉走来,自己也不顾及雨水沾湿衣服,小步跑到张辅汉跟前,恭敬行礼,然后小心抬头,向张辅汉望去。张辅汉那严肃的表情,方正的脸型上瞪着大大的眼睛,让他颇感压力,他眉头微蹙,自从他代管鹤山以来,从未发生过如此大的事情,并且还是父亲最为重视的老君殿,因为这里曾是太上老君临凡,为张辅汉传道之处,现在突然发生此事,每个人心里都有些略有不安。
“多谢父亲出手相助,大殿一切完好,只是这殿前的几棵古柏……”
他便是张辅汉的大儿子张衡,张辅汉六十岁才有此子,所以从小十分疼惜,也是两个儿子中天分极高的一个,所以门中的大小事务,张辅汉都是交予张衡在打理。
张辅汉如今已是一百零三岁高龄,但是他的须发漆黑,身材高大笔直,容颜却在五十岁左右,看不出半点老态。他望着高大的老君殿,轻捋了两下自己的胡须,然后举步走进大殿,在高大神像面前停步,身旁的随侍赵升,向前恭敬的递上去一炷香,待张辅汉接过后,这才往旁边退开。张辅汉在长明灯的火焰上,将那青香点燃,袅袅青烟飘起,然后对着大殿正中的道德天尊,恭敬跪拜,默默言道:“还望师父赎罪,弟子护殿不严,若有半点差错,弟子难赎其罪。”
说完恭敬的将青香插入香炉,然后口中默念诵经。这时,一位小修士带着匆忙的脚步声,“啪啪啪”的踏着水,向老君殿跑来,到了大殿门口,衣服早已湿透,衣角上滴着水,佝偻的倚着门口长满青苔的石麒麟,喘着粗气,焦急的脸色显得有几分缺氧的苍白。见到店门口守门的修士,他撸起衣袖快速的擦去额头上将要滴落的雨水,简单整理了衣衫,这才走过去。
“师兄帮着代传一声灵真师父,我有急事汇报,山门口来了一个女人,吵着要见我们天师。”
他说话的气息不稳,不过他还是尽量压低声音,生怕打扰到其他人,那守门道士有些紧张,生怕惊动了殿内的人,小声规劝道:“清亮,你们几个打发了就是,你们连一个女人也对付不了吗,这点事情都要惊动灵真师父,何况你没有看见现在天师就在里面,要是出了什么岔子,这后果谁担当的起?”
“可是,这事真的太急了,我们真不知道如何处理,处理不当,定会影响到我们鹤山清誉。”
这时候,站在天师身边的张衡,听到了殿门口的私语,轻步走了过来,清亮和那看门的修士都恭敬行礼,虽然没有抬头,但是他们感觉的到,张衡情绪上的不满。张衡小声厉声责备道:“还有没有规矩,没有看见天师在吗?”
“灵真师父莫怪,我已经给他说了,让他自己处理,可他就是不听。”
那看门的小修士脸色为难,带着埋怨的眼神看了清亮一眼,清亮忙解释说道:“师父,并非弟子无能,因为那是一位即将临产的妇人,我们不管如何规劝,可她死活都不肯离去,着急之时,竟然一头栽倒在水泊中,若是再要耽搁,恐有性命之忧,那妇人大呼着天师的名号,嚷嚷着救命呢。”
张衡听后脸色略带惊讶,吃惊怎么会有孕妇跑到山门口吵闹,难道是门中的弟子弄大了她的肚子,跑来找父亲申述,想着这老君殿的火刚刚熄灭,这又出现此等事情,这完全就是自己管理上的缺失,一时他也不知该如何处理,焦头烂额,若不理会,真是死在这山门口,定会毁去鹤山“正一道门”的威名,若是理会,一个妇人在这道观中产子,那是多么污秽,让人知道,其他门派之人又会如何议论。犹豫难断之时,张辅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他们身旁,他们三人连忙行礼,张辅汉看了一眼焦急的儿子,对着那叫清亮的修士说道:“赶紧救人要紧,到临近的村庄找个稳婆,不许耽搁。”
听到张天师的吩咐,清亮略有些吃惊,因为没有想到天师竟然亲自交代此事,身份低微的他,还是第一次离天师这么近,所以他断片似的傻傻愣在那里。守门的修士,反应迅速,应答之后,便拉着清亮的手,飞快的下山往山门奔去。到了山门口,那妇人已经昏厥过去,手脚冰凉,若不是那微弱的呼吸,一起一落,都还不知道她是否还活着。
她的头发凌乱,脸色惨白,嘴里微弱的气息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他们三人将她搀扶在门口的大柏树下,瘫坐在一块石头上,倚树斜靠着。那叫清亮的小修士呼道:“天师吩咐了,赶紧给她找个空房间,我这就去附近村里找个稳婆。”
清亮边说边跑,也不顾忌地上的水洼,脚一踏下去,晶莹的水花溅的老远,便匆匆的往近村奔去,剩下的两位小修士搀扶着那孕妇,在最为偏僻的地方找了一个房间,然后将其平放在床上,焦急的在门口守着,等待着清亮。
“刘婶,麻烦你了,快点,再快点!”
那叫清亮的小修士拉着一位中年妇人,匆忙的从廊道赶来,稳婆是累的上气不接下气,守在门口的两位小修士,见到清亮的身影,眼睛一亮,高兴却又着急的叫道:“清亮,在这边,快,来不及了。”
他两一个箭步,跑上去迎接,三个人因为着急,差不多是把稳婆刘婶,架着抬进的房间,那接生稳婆双手在空中乱舞,大呼道:“轻点,轻点,我老婆子这骨头都快被你们给弄散架啦!”
三人这才将稳婆放在地上,讪讪一笑,略表歉意。稳婆刘婶稍事整理衣衫后,注意力才转到那孕妇的事上,看见那躺在床上的孕妇,她脸色一惊,熟练的摸了摸孕妇的额头,查看是否在发烧,那湿透的头发沾了一脸,若不仔细看,都辨不清晰孕妇的容颜。稳婆刘婶确认体温是正常的,又赶紧的摸了摸孕妇的肚子,确认胎位是否正,确认胎位正常,孕妇除了有些虚弱之外,尚未有大碍,这才放松的舒了一口气。然后插住孕妇的人中穴,对那群小修士安排道:“你们几个大男人,还呆在这里像个什么话,还不赶紧的去多弄些热水来,不然大罗金仙来都救不了这娘俩。”
清亮和那两个修士,三人相互一望,这才反应过来男女有别,然后脸色微红的迅速退出房间,去找热水去了。不一会儿,那孕妇缓缓醒来,睁开湿润的双眼,看见刘婶的第一反应,就是紧紧的抓住刘婶的手,那指甲几乎快要掐进肉里,疼的刘婶不得不赶紧抓开她的双手,然后捧着孕妇的脸蛋,安慰着她的情绪。
那孕妇央求道:“我要找天师,请让我去见天师吧,让他救救我的孩子。”
刘婶轻轻的抚摸着她的脸,理顺她的湿发,那粗糙的手带着暖暖体温,像极了一位慈祥的母亲,布满岁月痕迹的脸颊,眼神里充满了慈爱,她从怀里拿出自己的汗巾,擦拭着孕妇头上的雨水,安慰的说道:“别着急见天师,你马上就要生了,你再这样,你和你的孩子都活不了。”
那孕妇这时候才觉察到,自己的下身阵阵的剧痛传来,疼的她在床上,蜷缩着自己的身躯,哀嚎的央求着刘婶救自己的孩子,刘婶制止的说道:“不许乱动,你这样乱动,到时候胎位不正,你的孩子怎么生的下来。”
这时候那三个小修士找来了热水,在门前轻扣着房门,刘婶轻拍了孕妇两下,表示自己很快会回来,便快速的去打开房门拿热水,接过热水后,刘婶话也没有一句,“嘭~”的一声,猛的将门带上,那清亮他们吓的后腿了几步。
来到床边,刘婶拧了一块热毛巾,擦拭着孕妇的身体,一边擦拭一边安慰的说道:“现在什么也别想,顺利的生下孩子才是大事,听我的,我怎么说你就怎么做,疼的时候用劲,不疼的时候赶紧休息,保持体力。”
孕妇艰难的点着头,表示自己听明白了,因为下身的疼痛已经让她说不出话来,额头上冒着汗水,她死死的咬住自己的嘴唇,齿间能见到一丝血迹,可是疼痛让她无法控制,惨烈的叫声后,滚烫的泪水缓缓的流淌在脸颊。
守在房间外等待消息的三个修士,紧紧的盯着房门,他们完全忘记了时间过去了多久,自己站了有多久。忽然,门突然打开,将三人吓了一跳,刘婶见状一阵苦笑,说道:“再去拿点吃的!”
刘婶交待完话,却见这三个男人却没有一点反应,傻愣的站在面前。她气不打一处来,正要举手打他三人的脑袋瓜,那清亮这才及时反应过来,飞速的跑去厨房抓起几块馒头,快速的跑回来递给了刘婶。
刘婶拿了还有余热的馒头,关了门就赶紧去找那孕妇,撕下一块馒头就往那孕妇嘴里塞,解释说道:“必须要吃东西,不然你生孩子,怎么会有力气。”
刘婶其实也累的不行,但是顾不得休息,一会儿是拧毛巾给她擦身体,一会儿教她呼吸,一会儿观察胎儿情况,一会儿喂食,这样折腾了足足七八个时辰。外面那三个小修士也不敢离开,轮流的在门外候着,拿热水。也不敢都离开,因为生怕刘婶还有其他的吩咐,出来找人见不到人。
刘婶更是在里面,脚不沾地的忙了一晚,在清晨六点时,听到那孕妇一声惨叫后,随即传出一个婴儿的哭声,那三个小修士,高兴的跳起来。
在此同时鹤山的钟声,阵阵响起,天色开始启明,过了好一会儿,刘婶才开门抱出一个孩子,在那襁褓中,微微的睁着灵动的大眼睛,很是可爱。
一个小修士叫道:“清亮,看见没有,这孩子在对你笑呢,不会是把你当他爹了吧。”
一听这话,清亮急的推了一把那小修士,喝止道:“净瞎说,别个姑娘还在屋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