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在系办公室里,那个漂亮的女老师面无表情地对我说道:“如果你想继续在这里读书的话,需要交3000元的试读费,你同意吗?”由于每个学期都有重修的科目,因此这老师也对我比较熟悉,刚开始的时候,她还会苦口婆心地教育我一番,告诫我不要太贪玩,要好好学习。可现在她显然认为我已经不可救药了,也懒得浪费唇舌对我说教了。
我点头道:“同意!”想到即将失去的3000元钱,我感到十分地肉痛。
“那好,你把3000元钱交上来,在这里签个字。另外,让你的家长找个时间和我们见一个面或者让他们给我们打个电话,本着为你们负责的态度,我们要把这件事情告诉你的家长。”
“什么?”我大吃一惊,如果让父母知道引以为傲的儿子在学校里如此不求上进,他们会多么伤心啊!
“李老师。”我小心翼翼地问道,“可不可以不告诉我的家长啊?我早已经是一个成年人了,这些事情我自己负责就可以了。”
“不行!”她断然拒绝了我的要求,没有一点回旋的余地,“这是学校的规定,所有人都必须遵守。如果你不通知家长,我们只能对你实行开除学籍的处理措施。”
“好吧,我会通知他们的。”面对这种情况,我只能无奈地妥协。
怀着沉重的心情,我走出了办公室。难道真的要通知父母吗?我的脑海里闪现出父母慈祥的笑脸,但同时也闪现出他们在得知消息之后伤心、失望的眼神。不行!不能让他们知道,我下定了决心。认真思索了好久,我拿出电话,拨通了赵毅军的号码。
“老大?今天你怎么会想起给我打电话?”电话那头的赵毅军有些疑惑地问道。虽然我们关系一直很好,可是电话却通得很少,即使偶尔有电话,也都是互相骂骂咧咧的,根本没有几句正经的话,往往是三两分钟便挂断了电话。男人之间真正的友情,始终是非常简约的,没有太多的烦言赘语,却深厚得如同大海一般。
“老二,有个事情需要你帮一下我的忙。”我简单地把事情向他说了一遍,“所以我想让你冒充我爸,给我们系里老师打个电话。”
“老大,你******怎么混成这样,还不如我和尚杰呢!”我们之前很少说到学习上的事情,所以赵毅军也想不到我怎么比他和尚杰还要堕落,对我现在的情况也感到很担心。继而他又疑惑道:“我看我不行,你知道我嘴笨,不会说什么话,我想尚杰比我要合适。”
“你是猪啊?这么简单的问题都想不明白?谁家的家长在知道自己儿子出了这种事情还能高谈阔论起来啊?话说的多了反而会引起她的怀疑。你只要老老实实地听她说,再敷衍一下就好了,再说你的声音有些嘶哑,听起来也像中年人,你就照我说的这么做,绝对不会有问题的。”
“那好吧!我会办好的,你放心吧,乖儿子!”赵毅军笑道,这个时候他还没忘赚我的便宜。
“操,老子都这样了,你还有心情消遣我,你他妈还是人吗?”我勃然大怒,高声骂道。赵毅军显然了解我的脾气,迅速挂断了电话,回答我愤怒声音的只有电话里传来的“嘟嘟”声。
在赵毅军的帮助下,老师总算被我们蒙混过去了,可是更加棘手的事情却摆放在我的面前:那就是怎样才能把以前没有拿到的学分重修好,并且保证自己今后不再挂科。没有办法了,看来今后只能用功了。在我想来,这件事情虽然令我有些头疼,不过还是很好应付,只是每天都要去上课让我感到很不自在。可是到了课堂上,我才发现我的想法有些太天真了:有些课还好,自己总算能听得懂,可是大多数的课程都是在前面几个学期的基础上开设的,对于我这样的人来说,虽然老师讲的内容不似天书一样深奥,可也是非常晦涩难懂。我只能在课上尽力听讲,在课下抓紧时间温习以前的功课,但是由于以前落下的功课太多,一时之间根本就弥补不过来,每次被批改过的作业,大大的叉号理所当然地占据了大半壁江山。我也想过找别人帮助我学习,可是自己不会的东西实在是太多,很简单的东西都要去问别人,他们没有觉得不好意思,我自己都不好意思去浪费别人的宝贵时间来解答我这些简单得有些可笑的问题了,只能艰难地将这些知识慢慢消化。
邓论课上,我听着枯燥无味的内容,困意渐渐涌了上来,要是往常我早就伏在桌上睡个痛快了。可是这一段时间我立志重新做人,坐在了教室的第一排,这样如果大摇大摆地在距离老师如此之近的地方大睡其觉,也有点太不给老师面子了。虽然此时我的上下眼皮非常想进行一次长时间的亲密接触,我还是努力保持着清醒,不让自己睡着,可是唯物主义的哲学家们不止一次地教育我们:“事物的本质是不以人的主观意志为转移的”。在这个有些闷热的下午,在这个枯燥无味的邓论课上,我真正体会到了这句话的真正内涵:虽然我的意志足够强大,可事情的本质是我实在困倦得难以支撑了,在我们伟大哲学家的科学真理的昭示、指引下,我渐渐放弃了对困意的抵抗,昏昏沉沉进入到梦乡和周公大约其会去了。
正在睡得无比香甜的时候,一个愤怒的声音在我耳边炸响:“你站起来!”
我打了个激灵,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教我们邓论的老太太涨红着脸,眼睛里燃烧着愤怒的火焰,我毫不怀疑,如果她能把这两团愤怒的火焰从眼睛里喷射出来,自己会在瞬间变成一堆焦炭。
“你为什么要睡觉?”这句话问得有点莫名其妙,当然是困了才睡觉,这有什么好问的?当然,我不能把我的想法表露出来。我低下头,恭谨地说道:“对不起,老师,我不是有意的,我实在是太困了!”
“太困了?别的同学为什么不困,唯独你困?”老太太不依不饶,“而且你还敢坐在第一排睡觉,想睡觉的话为什么不坐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为什么还要来上课?”
“老师,对不起,是我错了,请您原谅我吧!”我压抑住内心逐渐升起的怒火,恳求道。要是在以前,老子才不鸟你呢,马上拔腿就走,还会在这里听你没完没了的废话?大不了再重修罢了,可是现在残酷的现实让我不得不低下头来,夹着尾巴做人。
可是这位邓论老太太似乎不想罢休,经过这件事情之后,我总结出了一个规律:这些研究政治理论的人往往都是非常正直善良的人,可大多数都很高傲,而且脾气暴躁,往往很正常的一件小事就能被他们形而上到一定的理论高度,可能是他们下意识地认为,任何偶然的事件都存在着必然的因果关系吧。只听她说道:“你这是公然藐视课堂,是挑战我的权威,是对一个老师的极大地不尊重。难道你的父母没有教育过你要尊师重道、尊敬长辈吗?没有家教!现在的年轻人……”
我本来还是耐着性子听她的说教,可她那一句“没家教”的话深深地刺痛了我,让我的怒气值瞬间达到了顶点,我冷冷地一字一句地说道:“老师,我尊重你,但是请你也尊重我,说话注意分寸,不要涉及到我的父母。我不就是在你的课堂上睡了一小会儿觉吗?有必要这样小题大做吗?”
“哎呦,你还敢顶嘴!怎么有这样的学生?你叫什么名字?今后我的课你不用上了,期末考试你也不用参加了。什么样的学生我没有见过?我还治不了你?”
我不再理她,甩开试图拉住我胳膊的杨见飞,收拾好书本,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开了教室。在教室外,我还能听到她歇斯底里的声音:“他叫什么名字?都不说?好,点名!今天没有来上课的都到我办公室去找我,说明没有来上课的原因!”
回到了宿舍,我把书包狠狠地丢在一边,闷闷地躺在床上,愁眉不展,没有想到大学生活这么快就要结束了。为什么?为什么我会如此不幸呢?我想重新站起来,命运却不给我重新来过的机会。我来到阳台上,对着远方的天空狠狠地咒骂道:“死老天,你个王八蛋!你******为什么总是跟我作对,为什么?”我对着它疯狂的质问,回答我的却只有我自己的回音。我望着这片遥远的蔚蓝,不知道上面是否有众神之殿。如果有,众神听见了我的咒骂,是愤怒?是无奈?是感慨于世道的无常?还是对世人的疾苦不理不睬?
声嘶力竭地喊了一会儿,我觉得心情舒畅了许多,不就是大学么?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我就不信我离开了大学我就会一事无成,不过想想被学校开除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心下又不禁黯然起来。摇了摇头,把自己从烦乱的思绪中解脱出来,拨打卢承业的电话:“承业,今天有时间么?那一起踢球吧?”得到了肯定的答复,我换上球鞋走出宿舍。
我们一直踢到晚饭时间,然后一起到食堂吃饭。我率先打好了饭菜,找了个空位坐了下来。刚吃了没几口,对面一个人把托盘重重地放下,坐在我的对面。我抬起头来,看到了夏雪飞怒气冲冲的脸。
我低下头,边吃边说道:“你还是先去打饭吧,这个位子没人跟你抢!”
“吃吃吃!你现在还有心情吃啊?我问你,可儿是谁?”
我抬起头:“你是从哪里听到这个名字的?”
“你自己说的。”
“我亲口说的?”我疑惑了,“我有在你面前提起过吗?”
“你是没有在我面前提起,可是几百人都听到了这个名字,就在今天的邓论课上,你喊得声音那么大,所有人都听得很清楚!”夏雪飞冷笑。
难道我在梦中喊出可儿的名字了吗?可是我好像没有梦到可儿啊?怪不得老师会这么生气,换作是我,也是会发火的吧?我看着夏雪飞,满不在乎地说道:“那又怎么样?这好像和你没有任何的关系吧?”
“好!这件事情先放在一边。我问你,你难道不知道自己已经是试读生了吗?你都到了这种地步还敢和老师吵架?你难道不怕被学校开除吗?你到底长没长脑子啊?”看到我始终对她说的话无动于衷,夏雪飞气上心来,声调也渐渐高了起来,周围已经有一些人向我们这边望过来。
我盯着夏雪飞潮红的脸,不紧不慢地说道:“你何必这么激动?开除不开除是我的事情,你在那儿生什么气?”
夏雪飞望了望周围,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我只是为你感到痛心!大学才上了两年就回家,你不觉得可惜,不觉得丢人吗?你不要总是用这种冷冰冰的态度对我,好吗?听我的一句,好吗?明天你跟我去老师那里道个歉,态度诚恳一点,我想老师是会原谅你的。这是我以一个同学、一个朋友的身份真心的劝告你的,希望你能听得下去。”
“我谢谢你,谢谢你能说出这样的话,可是我不可能去向她道歉。”
“为什么?”
“因为我的尊严不允许我这样做,你也听到了那个老太婆说的话,她竟然侮辱我的父母。我向她道歉?我还要她对我说的话道歉呢!”想到老太婆对我说的话,我现在仍是非常生气。
“尊严?你现在都到了什么地步了?还讲什么狗屁尊严!你到底去还是不去?”夏雪飞再次爆发。
“我不是告诉你了,我不去,你烦不烦啊?想吃饭的话就少说话,想吵架的话麻烦你到别的地方去,我没有你这种雅兴!”我的声音也高了起来。
“好,不去拉倒。我懒得管你,没心没肺的东西!”夏雪飞站了起来,走开。
“班长大人,您走好!”我在她身后冷冷地说道。
这时,夏雪飞又转身走了回来,来拿她的托盘。看到我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似的,兀自吃得香甜,她生气地说道:“吃!你就使劲吃吧,最好撑死你!”说完,愤愤地离开了。
夏雪飞刚走掉,卢承业也打好了饭,坐到了我的对面。我疑惑地问道:“你打饭怎么用了这么久?我都吃了一半了。”
卢承业笑起来:“我早打好了,刚才一直看戏呢!没有想到在我们这个小小的食堂里竟然上演了一场米兰德比,虽说双方没有打出很高的技术水平,但比赛过程还是很激烈的嘛!精彩,精彩!”说到这里,竟然鼓起掌来。
我没有说话,这种人我太了解了,你越搭理他,他就会有更多的话说。这时,卢承业的声音低了下去:“她说你要被学校开出了,不会是真的吧?”
我点点头:“没错!”
“我靠,I服了YOU!”卢承业叫了起来,“都这样了,你还能吃得下去,你可真牛!人家雪飞也为你好,你怎么能这样对待人家呢?”
我停下来:“少废话,不用你管!对了,我想起来了,你们俩是‘神圣同盟’啊,你当然要帮她说话了!”
“哼!你少提什么‘神圣同盟’,她还不是想和你这个同城死敌亲近吗?想想我就来气!”卢承业道,“不过我都已经退出了,你对她怎么还是这种态度啊?”
我不耐烦地说道:“你废话怎么这么多?我看你是不饿啊!这样正好,我的饭还不够吃呢,把你那一份也给我好了!”我伸过手去抢他的饭菜。
卢承业一巴掌把我的手打开,骂道:“滚你丫的,大爷饿着呢!”他低下头扒饭,不一会儿,嘴里又开始嘟囔起来:“我也算了解夏雪飞这个丫头了,可真是想不通她怎么看上了你这种无情无义、没心没肺的家伙。”
我皱眉:“你******有完没完?吃饭也堵不上你这张臭嘴!看来我得好好喂喂你了。”我从碗里挖出一勺饭,狠狠地向他嘴里捅去。
卢承业赶忙用手挡住我的饭勺:“别别别,我不说了,吃饭,吃饭!”
晚上,躺在床上,我一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虽然表面上我一直装作无所谓,可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如果还能保持一个良好的心情,那可真的是没心没肺了。一直到外面的天空透出来亮色的时候,我才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好像刚睡了一会儿,我便被杨见飞推醒:“老三,快起来了,上课去了!一会儿又要迟到了!”
我睁开眼睛,苦笑道:“老大,你觉得我还有再去上课的必要吗?”
杨见飞看着我,想说什么,但终于没有说出来,最后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叹息一声,上课去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手机铃声把我从睡梦中惊醒。我接起电话,那边传来夏雪飞命令式的语气:“你现在在哪里?马上来上课!”
我还在愣神,电话里的声音继续传来:“邓论老师那里我已经说过了,她说这次的事情就不再追究了,不过你要保证今后不再犯错误!”
一阵温热的感觉涌上眼眶,我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感激地说道:“谢谢你,我……”
“好了,快来上课吧!我挂了。”
电话挂断了,我拿着手机呆立了一会儿,心情异常复杂,恍惚间我似乎又回到了几年前,当时学校也曾经要把我开除,最后也是被女人从悬崖边救回。命运真的是个很奇怪的东西,总让我经历一些似曾相识的事情,不知道我是该为此感到幸运,还是应该感到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