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洲。
宗吾。
正汝峰。
园居。
元华的面色微冷,看着跪在地上的莫潜。
语气也一点点凌厉起来,“你带了去见了林印?林印在宗吾关了这么多年,莫潜你……
你既然明知道她是林印的女儿却还偏偏瞒了这么多年,今又解开她的记忆封印,让她去见林印。
又是个什么意思?你应该清楚宗吾是为了什么关着林印。
你也应该明白自己的身份。
宗吾的掌教!”
莫潜的额头紧贴着地,让程月锦去见林印,无人知道他承担了多大的压力,最终还是暴露了。
他屏气凝神,“莫潜心知。”
元华冷笑一声,“若是林印出了变故,你叫宗吾何如?”
“老祖宗,那个秘密,出了我们宗吾,其他宗门根本就不知情。林印是个什么样的人,您应该很清楚。
他不会说的,哪怕是……为了小锦。”
元华摇头,因着呼吸的急促大咳几声,接着又呵斥道:“林印爱女如命,你又何尝得知他不会说?”
莫潜惶恐,老祖宗话里的意思很是明显。
拿程月锦去威胁林印?怎么可能?若不是他来的不及时,诺娘又很会死。
他面上不动声色,到底这么多年还是存了几丝愧疚。
自是万万不可的。
“老祖宗请息怒。”
莫潜深吸一口气,慢慢抬起头,“这十几年来,我于程月锦一样有教养之恩。”
元华听着他的话,本以为他是醒悟了,去没想到他下面的话更为……
“但老祖宗,难道那个秘密一样不是子乌虚有的?是为了存在而存在。
林印又何尝清楚?当年的事纷纷扰扰,是不该牵扯的下一辈的。
如今,天因兽守护宗吾,宗吾上下发展势头一片良好。
难道就真的差这一个?还是说至关重要?”
莫潜一连串的话,看起来都是恭恭敬敬,实则是猜测和挑战元华的决定。
他愿意站在程月锦这一边,他提到的“天因兽”一如是。
元华的双眼微眯,旁边的元初见形势不好立刻制止莫潜。
“莫潜!”
“你在威胁本座?”
“不敢。”
元华转身,努力平复着自己。“莫潜,就算是这样,但只要本座去和林印说,你觉得他会不会如实相告?”
“让本座气愤的是你的态度,你将宗吾置于何地?”
片刻寂静。
的确,真正陷于两难之中的是他——莫潜。
“老祖宗,弟子谨记教诲。”
“林印一事——必会处理妥当。”
莫潜心里苦笑,怎么妥善处理?只剩下那一条路了,他得去见林印。
小锦不能成为这其中的牺牲品。
编造。
元初颇有些心疼的看着元华,“都随他们去吧,很多事,我们想管也管不了了。
至少眼下,五洲尚算平安。”
元华轻轻的用帕子拭去嘴角的鲜血。
“莫潜很有可能会编造出一个借口来,又或者是林印自尽。
你我都了解他的,他心中有宗门,但更放不下他秉持的善良与底线。”
“当初,我不支持他成为掌教也是这个原因,但到底其他人还没有他做的好。
许三七啊,更是不如他。”
元初也跟着点点头。
“莫潜在这个位置上,不知不觉已经二十年了。
他做过那么多艰难的抉择,有着同期师兄弟的帮衬,这一路走来,宗吾到底还是在他的手下发展的不错。
清浅那孩子更是他从小培养的,比他强上百倍。”
许是元初提起容清浅的缘故,元华接过了话。
“元初,你可知那容清浅是容家的弃子,莫潜捡来的这两个孩子,各个都不简单。”
只余一声悠长的叹息。
和清峰。
程月锦院落中。
她还有一个弟弟,血缘在冥冥之中把他们联系在了一起。
事实证明,师父对她的一切,的确都是好的。
她真的可以为自己而活?为今日而活?
未恢复记忆的时候,生出了禁锢和好奇;恢复记忆后,生出的茫然和困顿。
种种光幕好似在她脑海中轻轻掠过,这是没有人可以帮她的。
最后缓缓定格在了林印的微微一笑。
谁会知道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她知道了关于自己人生的真相。
那是不是随之而来的背后,也应该是有更深的秘密和真相。
她是不是只是在该知道的时候知道,不知道的还是深埋的时间里。
无从得知。
宗吾为什么要关押林印?
曾经师兄说过,终身禁闭室里只关了一个人。
造化弄人,谁知道那人是自己的父亲。
不对,师父知道。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知道她的身份,知道真相。
她的内心升起了一个可怕的念头,既然知道,那又用她来做什么呢?
利用?还是因为怜惜,对母亲的愧疚。
程月锦更像是陷入了更深的谜团当中,迷糊不清。
当年的事情真的是那个样子吗?为什么单单她活了下来?
林木哥呢?
林家旁支才是最后的胜利者吗?
她想起了曾在雀啡城和她有过一场短暂谈话的林沫。
原来她竟真的是林若,那么,林沫又是何尝得知的呢?
真真假假,空虚幻。
如若那次的晨光秘境一行,身在幻镜不可知,怎又知道今日种种不是那大梦一场?
她莫非不是梦做多了,心生羡慕由此生出了事端。
哀哀怨怨。
程月锦体内的灵气骤然作乱,原本连结着流动的灵气现在却开始倒流,经脉错乱。
本该是平静的丹田此刻却波涛汹涌。
程月锦的灵台蒙上了黑雾,分不清真假与幻梦。
她倒流的灵气节节攻心,猛地一口吐出了鲜血。
程月锦立即盘腿打坐,试图引导着灵气按照原本的规则流转,但她却发现似乎是有什么东西硬生生的在阻挡一样。
灵气根本就不听她的使唤,程月锦心下慌张。
”你做不到的,程月锦?幻想自己还是什么林若,你凭什么呢?
那些罪孽都是你的,什么为自己而活,你觉得自己配么?
别傻了,你师父根本就是在利用你好吧。
在这个残酷无情的修仙界里你想要什么真情?”
程月锦的心绪已经完全被扰乱了,她质疑,质疑自己,质疑师父,质疑记忆……质疑一切的真实性。
这样么,这样么。
那所做出的一切都是在骗人?
欺骗构成了她十六年来生活的真相,欺瞒、利用。
无所谓的吗?假的,都是假的。
说什么为自己而活,他们在背地里又有什么不可为人所知的交易。
程月锦的眼眶发红,充斥着暴躁,像是随时都能发狂的狮子一样。
她陷入了巨大的、不能自己的震怒之中,接着就是崩溃。
她控制不住自己,思绪正在向“恶”的那一面延伸,再延伸。
“这就对了,听我的,这个时候,是你一举成为魔修,进阶金丹的大好时机。
现在,你只要接着让那些灵气往前推,他们自己就会倒流进你的丹田内,你要抓住这个机会。”
那声音淳淳善诱,一步步想把程月锦引入深渊。
程月锦分不清楚是真是假,那人的话她却无比顺从。
是的,如果是那样的话,就没有这些任何无聊的问题,就结束了。
“来吧,来吧,来啊,来……”
无数的灵气内里外里的被程月锦吸收全都汇入了丹田,像是为最后的篡位做准备。
丹田内灵气的储备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还差一点,还差一点,这就快好了……还差一点。”
那人的声音不断引诱着程月锦,企图让她更加顺从,跌落深渊无法生还。
正汝峰。
看那和清峰上隐隐凝聚的劫云,白源的心七上八下。
那日他对程月锦的话一定是实现了。
纵使白源一双眼能看破世间万般循环,但唯一不可触碰的就是天道规则。
这劫云阵仗甚大,乌黑一片凝聚成堆。
显而易见的,这不是普通的金丹劫雷,只怕是,入魔劫雷。
普通人看不出,像这样的劫雷,或许也只有他能瞧出几分,不负这天因神兽之名。
想到这里,白源的思绪翻转。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程月锦的金丹劫雷既然也会成为她的入魔劫雷。
想起那日见到程月锦时她身上的黑线增多,白源的心像是被吊了起来,程月锦啊程月锦,这丫头真是让人忧心。
也怪不得,老大说过,她亦为天命之人。
他又有几分猜不透了。
不行,他得去和清峰上看看。
程月锦这么大的阵仗就在和清峰渡劫,也理应有人疏散一下修士,组织筑基以下小修士观礼。
程月锦的师父也理应给她准备好了渡劫用的东西。
要不然的话,九死一生。
没准……万一……要是……
白源赶紧制止住了他可怕的想法。
天命之人合该相安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