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任宁塞守备的神一魁突然接到延绥巡抚洪承畴的一封书函,内容是要求神一魁参加洪承畴举办的盛宴,说是共同庆祝王嘉胤被杀一事。
王嘉胤的死可谓震动山西、陕西两地。虽然神一魁投向了明廷,但仍然不免有兔死狐悲之情。接到洪承畴的邀请函,神一魁心中有些犹豫。
要知道王左挂就曾经被洪承畴斩杀在酒宴之上,这洪承畴冷不丁又摆宴,这不得不让神一魁心中画魂。
神一魁请来自己的左膀右臂张孟金与黄有才:“二位认为我此次该不该去赴巡抚大人的酒宴?”
黄有才说道:“听说洪大人请了三百多位,料想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张孟金摇了摇头:“我不这样认为。我久闻洪大人心黑手狠,不亚于我等草莽之人,此次赴宴不得不防。”
神一魁想了想,说道:“不如我托病不出,看他到底耍什么花样?”
到了酒宴这天,神一魁托病不出。没想到,贺人龙亲自上门去请。
“神将军,今日巡抚大人设宴款待诸公,为的就是庆贺贼首王嘉胤被灭。神将军焉有不去之礼。”
神一魁见盛情难却,只得前往赴宴。
进入延绥巡抚的衙门,神一魁发现这里张灯结彩,喜气样样。在正堂之上,洪承畴满面堆笑,居中而坐。堂口下,三百多被招安的大大小小的起义军首领高谈阔论,好不热闹。
洪承畴见神一魁进入大堂,端酒起身来到神一魁的面前:“神将军,为何姗姗来迟?”
神一魁脸上一红:“卑职偶感风寒,身体不适,还望巡抚大人原谅。”
洪承畴故作关心地说道:“神将军可要注意身体。你可是总督大人眼中的红人,杀敌立功,还都指望将军。来来来,请上座。”
洪承畴将神一魁引至上座,频频向神一魁及一众起义军首领敬酒:“诸公请了!贼首王嘉胤已经被曹文诏将军所灭,今日请诸公前来,就是庆贺此事。还望大家开怀畅饮才是。”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洪承畴以不胜酒力为名,悄悄地退了。
就在众人喝得酩酊大醉之时,突然廊檐下伏兵四起。五百削刀手举着雪亮的钢刀,冲入大堂。为首不是别人,正是守备贺人龙。
再看贺人龙两眼圆睁,杀气腾腾。他见人就杀,遇人就砍。只杀得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神一魁机灵打了一个冷战,心中暗叫不好。幸亏神一魁早有准备,喝酒的时候,喝得并不是很多。他夺过一个军兵手中的钢刀,砍倒了几个冲在最前面的军兵。
黄有才与张孟金迅速向神一魁靠拢,他们簇拥着神一魁拼命向府衙外冲去。
贺人龙焉能眼睁睁放走神一魁,他大叫一声,冲向神一魁。
神一魁见贺人龙冲了过来,不由得白眼珠起红线,血灌瞳仁。
“匹夫贺人龙!拿命来!”神一魁摆刀直奔贺人龙。
贺人龙也不示弱,他挥动自己手中的大刀,高声叫道:“贼子神一魁,我看你往哪里跑!”
神一魁冷笑一声:“就凭你!”
神一魁与贺人龙都是马上的将军,且神一魁擅长使枪,这钢刀并不是很顺手。神一魁与贺人龙打了几个回合,突然将刀甩了出去。紧跟着,神一魁抱住身边的一根旗杆,怒吼一声将旗杆硬生生从地上拔起。
这下子把在场所有的明军都吓坏了。这是人吗?这么大的气力。
神一魁将手中旗杆舞动如飞,贺人龙与五百削刀手根本无法靠前。
神一魁与黄有才、张孟金等人且战且退,终于杀出了巡抚衙门。一出巡抚衙,早有在此接应的神一魁亲兵卫队将马匹兵刃等交到神一魁等人的手中。
有了大枪与战马,神一魁心中安定许多。他带领众人直接杀出南门。贺人龙在后面虽然苦苦追赶,却还是无法拦住神一魁。
神一魁是跑了,但贺人龙还是杀了起义军大大小小的首领三百二十余人。此时的洪承畴正站在堂口,望着倒在血泊之中的几百具尸身,鼻子哼了一声。
洪承畴杀降之事很快不胫而走,陕西总督杨鹤得知后,不禁埋怨洪承畴意狠心毒,坏了自己的招抚大计。
果然,陕西境内起义军越来越多,原先投降后死里逃生的起义军首领再也不会相信明朝的官员。陕西一片大乱。
御史谢上宾上书朝廷,弹劾杨鹤剿贼不利。巡按御史吴生生更是指责杨鹤主张招安,误国不浅。
崇祯皇帝一听,想都没想就把杨鹤逮捕入京,不出三日圣旨下,判杨鹤充军袁州。
杨鹤感到很冤,自己兢兢业业,勤勤恳恳,换来的是锁链加身,罪衣罪裙。
杨鹤很失落,但有一个人却很高兴。此人正是洪承畴。
崇祯皇帝加罪杨鹤的同时,另下一道诏旨,加封延绥巡抚洪承畴为陕西三边总督,全力剿灭逆贼。
此时的洪承畴年纪还未过不惑之年,就已经是朝廷正二品大员。志得意满,意气风发。既然让我管,那我就好好管管。洪承畴下定决心,一定要剿灭陕西一带的起义军。
洪承畴首先把目标放在了逃跑的神一魁的身上。这神一魁侥幸逃脱之后,丝毫没有消停的意思。他带人夜袭宁塞堡,杀了守将吴弘器、范礼二人。随后,神一魁就在宁塞插旗造反,招兵买马。
宁塞与延绥不远,神一魁如此折腾,洪承畴焉能不管。洪承畴召集陕西全境的官军,悄悄地向宁塞包围而来。
这神一魁虽然勇猛,但有勇无谋。当官军悄悄向宁塞包围的时候,神一魁的手下红军友就劝说神一魁:“将军,官军势众,我军人少。而且这宁塞乃弹丸之地,守恐怕难以守住。”
神一魁不以为然,一方面他压根儿就没有把官军放在自己的眼中。另一方面,他实在不愿意总是跑来跑去的,这逃亡的生活,何时是个头啊。
当官军将宁塞堡围了一个里三层,外三层的时候,神一魁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城下,洪承畴用手中的马鞭一指神一魁:“神一魁,天兵已到,还不速速投降,更待何时?”
神一魁朝着洪承畴的方向狠狠啐了一口:“狗贼!我神一魁原先已经投降朝廷,心甘情愿,安守本分。奈何尔等设计陷害,竟然想要我的性命。如今还要我投降,真是恬不知耻。”
洪承畴脸上一红,他拨转马头,下令攻城。官军如潮水般涌向城头,声势浩大,神一魁的手下皆有畏惧之色。
神一魁一摆手中大枪,冲着身边左右,高声喝喊:“给我杀!”在看他,手中大枪如蛟龙出海,官军遇着就死,碰着就亡。
起义军在神一魁的感召之下,人人奋勇,各个当先。宁塞堡城上城下,直杀得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洪承畴攻了几次,都没能攻下宁塞堡。洪承畴坐在马上,大骂道:“蠢材!都是蠢材!这么多人,连个小小的宁塞堡都拿不下,你们都是一群废物!”
旁边榆林参政张福臻轻声说道:“总督大人,如果我军执意攻城,即便拿下神一魁,也是损伤太大。不如我军暂时收兵,等逆贼粮草断绝之时,再攻不迟。大人以为如何?”
洪承畴眼珠转了转,点了点头:“就依张大人之言。来人,传我的命令,收兵!”
官军退去,宁塞堡城头之上欢声雷动。大家叫喊着神一魁的名字,兴奋不已。
但这高兴劲并没有持续多久。洪承畴的大军将宁塞堡围了一个风雨不透,很快城内就断粮了。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这宁塞堡里的人可是饿了足足三天,一个个饿得眼前金星直冒。
部将李部司向神一魁谏言:“将军,这宁塞堡真得守不住了。我们还是撤吧。”
此时的神一魁后悔不迭,后悔当初不听红军友、李部司等人的规劝。
神一魁想了想说道:“既然大家都要走,那我们今夜三更天突围,杀出去!”
到了三更时分,神一魁悄悄地把人马带出了北门。按他的意思,甘肃是唯一且最合适的逃亡地了。
当起义军刚刚出离北门,只听前面一声炮响,紧跟着无数火把点起。在火把的映照下,神一魁看见无数官军簇拥着洪承畴来到自己的面前。
当双方相隔还有一百步左右,洪承畴勒住马头,用手中马鞭一指神一魁:“逆贼,还想逃跑不成。现在投降,是尔等的便宜。倘若拒不投降,本督定叫尔等尸骨无存。”
神一魁心中紧张,他哪里有功夫和洪承畴对付。只见他大枪一摆,直奔洪承畴杀来。
洪承畴见神一魁一马当先杀向自己,心中也是一惊。他急忙高声喊喝:“快快将此贼拿下!”
话音未落,贺人龙、曹文诏、贺虎臣三人拍马直奔神一魁。眨眼之间,四人三条枪,一杆大刀,杀了一个难解难分。
神一魁虽勇,贺虎臣、曹文诏、贺人龙等也并非等闲之辈,杀退三人谈何容易。加之神一魁也饿了好几天了,打得久了,神一魁就觉得眼前发黑,手中大枪越来越重。
神一魁心中暗叫不好,他见无法战胜三将,虚晃一枪,拍马直奔西方。后面的起义军跟着神一魁跑了下去。
眼看已是嘴的肥肉,洪承畴焉能让神一魁轻易脱逃。他一声令下,官军兜着神一魁的屁股追了下去。神一魁跑到哪里,官军就在哪里堵截。
神一魁感到身边的弟兄越来越少,而官军越来越多。神一魁左冲右突,始终难以脱困。眼看着东方破晓,神一魁觉得人困马乏,有些跑不动了。
神一魁看看身边左右,自己的好兄弟张孟金、红军友、李部司等人都找不到了,只剩下黄友才和其余的二十几名弟兄。
神一魁抬头远望,不远处有一座山冈,他冲着黄有才等人说道:“我等暂且到山冈之处休息片刻。”
黄友才等人也是累得嘘嘘带喘,早就想找个地方休息休息。黄友才点了点头:“就依将军。”
一行人来到山冈切近,找了一个稍微隐蔽的地方休息。神一魁一下马,躺在地上就再也起不来了。
黄友才等人更是横躺竖卧,丢盔卸甲。
歇了大概一个时辰,黄友才望着神一魁说道:“将军,你说我们怎样才能逃出官军的包围?”
神一魁坐起身,他的内心同样煎熬。说实在的,他也没有主意。
想了好半天,神一魁这才说道:“现在天光大亮,杀出重围恐怕不易。不如我们捱到天黑,再杀不迟。”
黄友才的心中有些不悦。原先数千人马的时候,杀了一夜也没有逃出去。现在就这二十来人,怎么可能杀得出去。
黄友才越想越觉得没有活路,他的内心悄悄闪过一个念头。
不用等天黑,未到晌午,官军就发现了神一魁落脚的这个山冈。官军呐喊着向山冈冲来,神一魁及手下的弟兄吓得赶紧站了起来。
就在神一魁准备抄枪上马之际,黄友才悄悄地抽出肋下的佩剑,罩着神一魁的腰部狠狠刺了进去。
神一魁顿觉腰部疼痛难当,再往下看,剑尖已经刺透小腹,鲜血顿时染红了神一魁的征袍。
神一魁大叫一声,栽倒在地上。神一魁手指黄友才,怒目圆睁,挣扎着骂道:“狗贼!你敢害我!”
黄友才冷笑一声,抽出神一魁身上的宝剑,挥剑将神一魁的人头砍下。嘴里嘟囔着:“杀得就是你!”
旁边一众亲兵见黄友才竟然杀了神一魁,各个吓得魂飞魄散。
很快官军杀上山冈,黄友才等人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早有人将神一魁的人头呈递于洪承畴。洪承畴命官军将黄友才等人押到自己的帐中,审问道:“神一魁是你所杀?”
黄友才点头道:“正是罪民!”
洪承畴点了点头:“你为何要杀神一魁?你不是他的部下吗?”
黄友才磕头说道:“小的早就想弃暗投明。奈何神一魁一意孤行,谋反朝廷。今日小人实在是看不下去,将其斩杀。还请大人明鉴。”
洪承畴的脸上浮现一丝笑意:“黄将军真是识时务啊!你既然立下如此大功,本督绝不能亏待了你。”
黄友才心中暗喜,但嘴上却不停说道:“罪民不敢言功,只求大人开恩,留小的一条活命。”
洪承畴冲着两旁的侍卫高喊:“来人!将此贼人头砍下,挂于辕门!”
黄友才一听,顿时吓得浑身栗抖:“大人,罪民虽然有罪,但杀了贼首神一魁,也算是戴罪立功。大人为何还要杀了小人?”
洪承畴冷哼一声:“神一魁造反之时,你不杀。到了尔等插翅难逃之际,你为求活命,卖主求荣。似你这等忘恩负义之辈,洪某人焉敢留下。废话少说,赶紧给我拖出去,人头砍下!”
就这样,黄友才及手下二十多人全部人头砍下,悬挂高杆,抛尸荒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