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行的那一天,青竹要准备所有的东西,尽管有青莲帮忙,但是青竹是一个十分细致懂事的人,故而一一过目也要花费时间,五哥儿就由着青棉陪着伺候。
除了青棉和青竹,五哥儿身边还带了两个小厮,来福和富贵。富贵去安顿车马和行礼,来福和青棉守着顾远,一人一边。
这还是青棉第一次做这种事情,她以前不太懂为什么青荷老不让她进内房,现在好像懂一些了。青荷一直说她哪里不好,所以青棉做事情十分谨小慎微,她的动作也好看,礼数也齐全,唯一的区别就是她的手腕子实在是细细的,白莹莹的一截,不但是顾远,就连来福看着都有点担心着杯盏会把她的腕子给压碎。
等了一会儿便有人来请,青竹也收拾妥当了。
众人在角门集合齐全了,富贵和来福直接跟了车,青竹和青棉跟着顾远伺候。
青棉跟在后头,眼观鼻,鼻观心,恭恭敬敬的模样让青竹有些尴尬,不得不端着姿态。他们到的时候只有六姐儿顾暖暖在,七哥儿才足岁,并不能参与这次踏青,青棉他们等了一会儿,几位哥儿姐儿相继到来。
先到的是顾二哥儿。
青棉这些年一直听人提起,府里的二哥儿常年流窜在酒肆或者风月场,御都里都是有名的,他年少的时候还被老爷打的去了半条命,直说再没有这个孽子,后来也就习以为常,他不曾犯什么大过错,之后三爷确实顶顶的好,也讨太夫人欢心,二爷的事众人也就不再过问,只要他做事情不出格,便也没人去招惹他。但是真人这还是青棉第一眼看到。
二爷顾琉有一幅十分正气的长相,方正脸,浓眉,眉眼肖像太爷,也因此得太夫人看顾一些,他年长后一直和外门的商贾大家厮混,顺姨娘简直是为他操碎了心,太夫人对也是又爱又恨。
顾琉来了之后也不多言,倒是他身边带了一个小厮,一个丫鬟。那丫鬟叫做云香,十分标致,盘着一头秀发,戴了一朵十分好看的头花。青棉听别人说这一年二爷去哪儿都带着她。
顾远行了礼,顾琉也只是随意的晃了晃眼睛,视线在青棉身上停留了一瞬,便又移开去了。
又等了片刻,路边见到了三哥儿和四姐儿的身影。
嫡出的顾之玉和顾之卿二人关系很好,顾之玉更是家中的宝贝,太夫人十分宠溺这一对孙子,几乎算得上是有求必应,这次的踏青也是顾之玉求来的,她的兴致十分的高,脸上收不住的雀跃。
青棉来不及看仔细,就恭敬的随着顾远去行礼。顾之卿应付了几句,倒是四姐儿显得有些冷淡,青棉的视线盯着四姐儿的裙摆,那面料轻的像是一片云,她穿的是一身胭色的罗裙,绣的是繁琐的百花图,裙摆软软的扬起来。
年初的时候,三哥儿并没有中进士,但是府中也啧啧称奇了一时,说的是三哥儿年轻,三年后定能再进一层,老爷那日还专门提点了两句,虽然看不出喜怒,但是也并没有责罚,只说让他好好读书。
众人来齐后,顾之玉只说,“我还帖请了永宁府的嫡少爷和嫡小姐,国公府的三爷,他们要下午才到,我们先去热热场。”
这件事情大家是知道的,也知会过府上的人,一群人不多说什么,只是依次上了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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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青棉三年来,第一次出府。
车马并不摇晃,因为有女眷的关系,不走闹市,两旁有专门的围膜阻隔,以免冲撞。青棉听着车轱辘圆圆滚滚的声音。好像一首轻轻的歌谣。
青竹的脸色有些疲乏,顾远看着轻声问了一句如何了,青竹只摇头说有些头晕。顾远让青棉倒了一杯茶给青竹喝。
青棉规规矩矩的从车厢内固的小桌上倒了一杯茶水,双手奉了过去。
青竹笑道,“棉儿妹妹哪里有伺候我的道理?”
顾远答,“近日里辛苦你了,左右不过奉杯茶。”
青竹也只是笑着喝了。
青棉乖巧的坐在下首,脑袋安静的垂着,青竹说自己头晕,又跟顾远说了会儿话,顾远温声调笑了两句。
车程有两个多时辰,青竹只觉得头越来越沉,恍惚间就睡了下去,顾远目不斜视,青棉吃了一惊,她眼见着青竹要随着车轱辘的轻轻颠簸,便要往旁边倒,眼看歪着身子要倒在旁边,青棉吓得连忙上前去扶。
青竹比她高一个头,整个身子也沉的不行,压得青棉差点跟她在车里滚作一团,青棉死死的兜住青竹,小脸慌得惨白,她动作太大,免不了弄乱了青竹的鬓发。
这种失礼的大事情,若是被太夫人知道了,青竹可是要挨板子的,但是她根本想不明白,青竹刚刚还好好的,怎么这时候就睡熟了?
青棉第一次惊慌的看向顾远,就见顾五爷笑盈盈的看着她。这是青棉第一次主动抬头看他,他们来了个对视,青棉见他的脸上并没有恼怒,反而乐呵呵的,一时间便也放松下来。
“愣着作甚?把她放下,你过来坐。”顾远挑眉道。
青棉想了想,轻轻的把青竹放下来,她让青竹扶趴在座椅上,她见青竹安稳了,便自己往后重新坐下了。
“青竹累了这么些天,你便好好伺候。”
青棉不明白他的意思,只能先应下,一边说着“青棉知晓了”,一边正襟危坐。顾远瞧着她一副乖巧懂事的样子,又觉得好笑。
“舌头好些了么?”
说的是上次青棉因为吃糕点,她在书房里吃的细,半路青竹突然来敲门,她一急又把舌头咬了的事情。
青棉点点头,“好全了,谢哥儿的挂念。”
她老实巴交的样子和青竹完全不一样,顾远不说话,她就完全找不到话说。顾远看着她细细的脖子,后颈处瘦得依然突出几个小小的颈骨。
顾远就想不明白了,这丫头每日吃的比他这个做少爷的还多,怎么就是不长肉?这每天吃食不住的灌下去,硬是没喂出个胖子来。
青棉其实有些怕青竹的,不但因为她当初跪了她一个时辰,还因为李婆子跟她说的话。在青棉心里,大概跟院子里的所有人一样,觉得青竹是跟着哥儿的人,若是肚子争气,还能抬姨娘。她就有些不自在,总觉得青竹睡下去的模样怪怪的。
顾远看她那乱飘的小眼神就猜到她心里在想什么,一时间逗她道:“听说青竹最重礼数,此时睡了过去,你说我要怎么罚她才好?”
青棉有些呐呐的道:“按照规矩,到太夫人那儿要打板子。”
“那打多少板子?”
“逾越规矩,二十板子,青竹姐姐受不住的。”青棉轻轻的说。
“你这么关心她?不怪她让你跪了那么久?”
青棉有些懵懂,“做错了,不就是要受罚吗?”
做错了便是要受罚,这是青棉从小就遵守的。
陆家行商,走南闯北,家风甚是放得开。对子女的教养便是知法守法,犯错受罚。
以前她刚来的时候,在荣姨娘的院子里挨过板子,她委屈的哭,却哭不出来,她认为的没错,其实是错了,以前的所有规矩都换了,她来到了御都里,要学新的规矩。而这个规矩的执行者,告诉她,你错了,便要受罚。
她大概懂了这样的一个流程,有时候规矩是死的,有时候规矩是主子的喜怒,这些都是宽松的,和她以往所知道的也不一样,她在院里,能说得上话的就一两个,后来也习惯了。也就不搞清楚为什么了。
顾远道:“你说的对,做错了,就要受罚。”
说着,他的眼神悠悠的看向无知无觉睡去的青竹,勾起一个冷淡的笑。
“你去把桌上凉着的茶换了,便歇一会儿吧。”顾远说着,青棉点了两下脑袋,顾远便不理会她了,却从怀里掏出了一折书信阅读了起来。
青棉听话的把壶里的茶全部倒了,又用新水冲了一遍,重新泡了一壶。
之后青棉就静静的坐着,也不动,十分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