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门訇然洞开,一排排绿营兵冲了进来,几乎就是转眼之间便在整个院子里面站满了。最后冲进院子里的一队兵分开左右,高举着火把将整个院子照的亮如白昼一般。
“举弓!都给我精神点!绝对不能让刺客就这么跑了!”
“是!!!”
头排弓箭手一齐拉开牛角硬弓,只需要塔齐布一声令下,箭雨便会将一切胆敢走出二堂的人射成刺猬。
“你可算是他娘的来了,哈哈……”
赵曜箕坐在地上呵哧呵哧的笑着。至于桑思达那边则是脸色剧变,明明塔齐布那边他们也派了刺客去,领队的正是他的弟子志清和尚。现在塔齐布完好无损的站在这里,那岂不是说明他的弟子……
‘这怎么可能?!志清怎么会失手?!’
正在桑思达大喇嘛这样想的时候,就看塔齐布往前走了两步,朝着二堂之中喊去。
“里面的贼人听着!你们的同伙已经授首!识相的主动出来投降,本官或许还可以饶你一命!不然,这就是你的下场!”
说着话,塔齐布将手中提拎着的大包袱狠狠的甩进了二堂之中。
包袱嗵的一声摔在了地上,骨碌了几圈之后包袱屁打开,露出了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桑思达心头一震,这可头颅主人正是他徒弟志清!
“徒儿!!!”
一见到徒弟头颅摆在地上,桑思达顿时气的血灌瞳仁,当时也管不了别的冲出了二堂就要将塔齐布碎尸万段!
“放箭!!!”
可桑思达刚一露头,塔齐布这边就下令万箭齐发,大喇嘛抡动金铙凭空而起,脚踏箭矢朝塔齐布杀了过来。
“好一个大喇嘛!”
塔齐布豪迈一笑,从手下那里接过自己的宝雕弓,一个拧身嘎吱一声弓开如月,飞矢离弦就好似彗星袭月朝桑思达面门射去。射出这一箭之后,塔齐布回手又是一箭,就好似是手挥琵琶,塔齐布轻拢慢捻,一口气连射出十三支箭!
这连珠快箭简直好似流星火雨,混杂在弓箭手本就密集的箭雨之中,竟逼的桑思达这般的高手都无法轻易向前!无奈何,桑思达只能飞身退回二堂门里。
‘好厉害的箭!看来老僧我今日要拼命了!就算是如此我也得杀了陈德文,好歹不负师兄所托!’
心中这样想着,靠着金铙作为掩体,伸手抓过几只飞驰的箭矢,回手甩手刺中数个弓箭手高喊一声。
“老衲就在屋中!看你们哪一个大胆敢进来!”
这一手夺箭伤人可是把众绿营兵给吓得不轻,塔齐布一时间也是犯了难,而旁边之前摔了个七荤八素的张旺这时骨碌一下子站了起来。
“你们还等什么?知府陈大人和我师弟可还在里面呢!还不快冲进去救人?!”
张旺没有想到,他这么一说却起到了反作用,塔齐布投鼠忌器害怕桑思达伤害陈德文,更加不敢派兵强行往屋里冲了。
屋中的赵曜这个时候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强挣扎着站了起来,此时此刻赵曜想的是如何活命的问题。或许可以说动大喇嘛以自己与陈德文为人质,最起码还不用现在就死。
可就当赵曜想到这一处时,他和桑思达全都震惊的发现,此时二堂之中还哪有陈德文的身影?!
“那赃官哪里去了?”
桑思达愤怒的咒骂着,抡动金铙将屋中的屏风打了一个粉粉碎,吓得剩下几个还活着的衙役全都瘫软在地纷纷求饶。
“大师父饶命,我们刚才还看到陈大人在这里,谁知道一转眼就不见了,我们也不知道去哪了……”
桑思达哪里会信这些衙役的话,可眼睁睁这事情就说不通。之前二堂前门后门都有白莲教堵门,陈德文如果从后门跑,肯定是走不脱的。而前门又有自己在。
现在整个院子里是二堂中有一众衙役保护陈德文,二堂外被白莲教的杀手给围上,而在白莲教众杀手之外又围上了一层绿营兵。
这种情况下陈德文若是从后门走,肯定不是被白莲教人杀死,就是被绿营兵救下来,但无论如何事情也得有个结果。现在情况是后门负隅抵抗的白莲教也没见到陈德文,绿营兵那边要是见到陈德文也决然不会是眼下这种态度。
双方都没有见到陈德文,这个人却又消失在二堂之中,难道说他不翼而飞了不成?
二堂室内的结构并不复杂,几乎就似一眼望到底,桑思达这边寻不到陈德文几欲抓狂,而赵曜却是无声长叹。
‘唉,吾命休矣,若是陈德文在这里还好说。塔齐布看重陈德文,自然不敢让陈德文有所损伤,我说动大喇嘛以我和陈德文为人质,换取彼此平安,我还能跟着蹭一个活命。可是现在陈德文不在这里,塔齐布自然也就没有了顾忌,肯定是全力派人进攻,彼时大喇嘛狗急跳墙之下,我们哪里有命在?’
想到这里,赵曜又看着那些被吓得尿了裤子的衙役,惨然一笑。
‘左右都是死,与其等大喇嘛疯起来杀人,还不如小爷我做个好事,要是能救下这些人,倒也算小爷我的功德,盼着下辈子能活的安生一些。’
下定决心,赵曜深吸一口气高声喊到。
“塔齐布!你还在等什么?!陈大人已经逃出去了不在屋中!此时还不进来杀了这大喇嘛更待何时?!”
“小贼?!”
寻不见陈德文桑思达心中正在烦躁,听赵曜这么一喊顿时怒不可遏,举着金铙就要将赵曜劈成两半。
“星儿~”
一声微不可查的轻响令桑思达悚然一惊,紧接着就看上方传来咔嚓一声断响,从房顶摔下来两截房梁!
那轻响赵曜没有听见,对摔下来的房梁只当是之前大喇嘛金铙打松动的。可大喇嘛却听的清楚,再加上他分明看到这房梁断口处光滑如镜几可反光!
大喇嘛不清楚这是和缘由,还是决定先杀赵曜,可就在这时耳畔又传来了按燕翅推绷簧之声响。
“咔哒~”
这声音同样轻微无比,只是将将令桑思达能够听的清楚。
“嗯?!”
这下子桑思达真的是浑身寒毛直立,后退了两步将金铙护在胸前。
“何方高人?!既然到此就该现身!为何在这里隐匿行藏恐吓老衲?!”
连喊了几声之后,却得不到丝毫的回应,这个时候桑思达若有所悟看向了坐在地上的赵曜。
此时塔齐布已经听到了赵曜的喊声,虽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这个时候他宁愿选择相信赵曜,不敢耽搁一马当先的带人冲向正门。
桑思达到底还是不愿意虎死狗口,堂堂黄教大喇嘛地位尊崇有侠客之份,若是在这里和杂兵一番乱战,损伤在箭矢之下真乃是贻笑大方。
当即来不及多想,一把将赵曜抓了起来,像是提小鸡子一般堵在门口,金铙刃边抵在赵曜的咽喉处。
“我看你们哪一个敢过来?!还是说你们想看着他死?!”
桑思达这乃是诛心之言,今晚之战赵曜的功劳不小,再加上他身份也不是公人。若是在乱战之下,赵曜陷在乱军之中,那也算是无可奈何。但现在赵曜被桑思达捉为人质,塔齐布要是真的任由他死,只怕是日后难挡悠悠之口,更何况赵曜的几个师兄弟可还在一旁。
“塔参领,万万要救下赵师弟,我们在这里求您了。”
被搀扶着的阮和在一旁哀求着说到,塔齐布这里自然也是不想赵曜身死,好言安抚了众人几句之后,塔齐布这才脸色阴沉的看向桑思达。
“大喇嘛!你要怎样?!”
见塔齐布却是在意赵曜,桑思达这才放下了几分心,强将对塔齐布的恨意压下之后,桑思达才哑着嗓子说到。
“好说,咱们将一命换一命,我那师侄杨秀清陷在你们手中了吧?他若是还活着,拿他来换这小子,我们叔侄俩就此一走两不相欠。若是杨秀清已死,那可就别怪老衲我的铙快!”
塔齐布不认识杨秀清是谁,张旺这边精神还不错,回身分开了绿营兵,从人堆中揪出了只剩下半条命鼻青脸肿的杨秀清。
“死贼秃!这狗东西就在爷爷手上你说怎么换?!”
杨秀清只剩下半条命是被赵曜伤的,至于鼻青脸肿却是张旺揍的。张旺真是把这杨秀清给恨坏了,如果没有这杨秀清的话,哪有后面的许多事情?!
头陀骂喇嘛“贼秃”,这也算见稀罕事了,桑思达狠压着怒火说到。
“那头陀,你叫什么可敢给老衲留个名姓!”
张旺得意洋洋的抓着杨秀清,就像是抓一条死狗一样。
“贼秃记住了!你爷爷我叫张旺,江湖上有个小么丢丢,小么抠抠那么一个不起眼儿的字号叫坏事包泥腿僧!”
他是看出了桑思达在意这杨秀清,故而才敢如此的放肆。也是他这人嘴损惯了,认识他的没谁不想把他的嘴给缝上。
“好!张旺,你上台阶来,咱们一手换一个。”
桑思达的话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如果可以他真是恨不能将张旺扒皮拆骨。
这会儿张旺倒是含糊了,桑思达多厉害他之前眼瞧着,尤其是他刚才图了个嘴痛快还把这喇嘛得罪死了,哪里敢站到他近前。
“张旺!这个时候你能不能别再闹了!还嫌人丢的不够?!”
没等张旺过多迟疑,那边阮和终于是看不下去了。张旺一个激灵,如果大喇嘛所言不虚,侯庭真的已经丧命了,那阮和就是门长,他的话自己不能不听。不过惜命的张旺还是给自己想了个后手。
“塔大人,您那个神箭留点神,可得把弓拉满,这贼秃要是敢有小动作,我可就全仗着您的神箭救命了。”
塔齐布还用张旺废话,早就将长弓满张,雕翎箭直指桑思达的眉心。
桑思达被箭指着,就当是没看见一样,往前走了半步示意着张旺,张旺这才乍着胆子举着杨秀清上了台阶。
张旺这一上台阶不大紧要,就看桑思达猛地松手将赵曜推了过来,同时又回手抓住了杨秀清的前襟。本来桑思达打算在换人的一刹那,用暗掌拍碎赵曜的五脏六腑,可又想起那未知的剑吟,他终究还是打消了念头。
“塔大人!快放箭!弟兄们!快放箭!”
将赵曜抓在怀里,张旺一个借势朝后面仰去,同时嘴里大喊到。塔齐布这边自然心有灵犀一般的下令。
这种紧要关头,塔齐布也顾不上和张旺心有灵犀恶不恶心了,羽箭撒手同时高喊放箭,势要把桑思达射成一只刺猬。
可桑思达也是心头紧绷,抓住了杨秀清之后,全力抡动金铙,不求杀人只为脱身,大金铙横着拍下来荡开一道“箭墙”后又扫到了十几个人,大喇嘛飞身上了院子里的大叶杨树,借着树枝的弹力又凭空跃出了六七丈,两个起落这大喇嘛便带着杨秀清出了府衙!
“各位的样貌老衲都记在心中!那暗中的高人,阁下既然不愿现身,那老衲只能盼后会有期了!告辞!”
像桑思达这样的高手,不过不想争斗了一心逃走的话,就算是千军万马也难以拦住他。塔齐布一箭不中,又下令追了两拨攒射,也只得无奈的认可了这个结果。
“姓张的,你扶我起来行吗,你是多久没洗澡了,身上是真的臭!”
跟着张旺倒在地上,可是把赵曜给熏的不轻,气呼呼的埋怨着,众人这才七手八脚的将赵曜给扶了起来。
“唉,两世为人啊!刚才我真的是以为要死了!”
被扶起来之后,赵曜感慨的说到,而塔齐布却没有时间陪着他来感慨。
“赵兄弟,你不是说陈大人已经逃出来了吗?陈大人在哪啊?!”
塔齐布急切的问到,虽然说出来不好听,但在塔齐布看来真是一万个赵曜都没有一个陈德文重要。费了这么大周折把赵曜救了下来,要是知道陈德文有失的话,那他就真有送赵曜去见陈德文的心。
赵曜这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茬儿,可也只能摇了摇脑袋。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陈大人就是不见了,没在二堂里面,那大喇嘛当时也在找,都快急出失心疯了。”
赵曜这话可是把塔齐布给气坏了,知府大人丢了还成?
“你?!”
塔齐布这边刚要发作,却听到头顶传来一个哆哆嗦嗦的声音。
“来人呐,快救我下去!搬梯子!”
众人顺着声音抬头一看,当真是又惊又疑又乐,敢情这陈德文,挂在了树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