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世,转世前我求孟婆。
这一世再不负她。
孟婆答应了。
于是我成一名护国大侠。
我七岁那年,供奉将我捡回皇宫。
教我道心不破,教我修行练剑。
我遇到她时,已是青年,她身在长安。
手持玉剑,飘然若仙。
只是这丫头啊。
这一世异常顽劣,不再贤淑温婉。
昨夜皇宫偷御宴,今朝花街乘金銮。
皇帝命我拿她,我却总是失手连连。
她身轻如燕,笑我呆子,冲我扮鬼脸,说我笨蛋。
她自持轻功盖世,在皇上面前高来高去,直到皇上忍耐不得,请供奉出现。
供奉只一剑,劈地开天。
吓得她惊呼连连,要从长安逃到四川。
我那天不知入了什么魔,贸然出手,替她接住致命一剑。
因我知道,供奉一出手,断然无人生还。
我便再看不到她那张圆滚滚包子脸。
皇上疑我要反,命供奉将我午时问斩。
供奉求情,才使我仅被打入水牢天关。
供奉修行多年,说我这一关,续了两世情缘。
他说红尘滚滚,炼心才可成仙。
她逃跑时,嘟着嘴,说呆子,你等我回来那天。
等五年,又五年,五年五年再五年。
等到红枣味道,如嚼苦莲。
突然有天,供奉难得看我,说那位姑娘,率起义军,鲜衣怒马,长安街头,杖毙皇上。
“你为何不出手?”
“为师知道,那位姑娘,对你来说一定万分重要。”
“可护国供奉的职责…”
“无妨。”
供奉笑了,多年来,我第一次见他笑。
笑得花枝乱颤,素衣飘飘。
“徒儿啊,师傅活了千百年,始终悟不透何谓仙。”
“徒儿啊,我死后你去我墓前,要大婚,要大办。”
“徒儿啊,为了你,师傅这颗道心,算是破了。”
“只是心有不甘,为何心有不甘。”
供奉数年修为,毁于不安。
临死前,我牵着她的手,至师傅墓前,红盖头,紫金銮,大办特办,惊动长安。
世人传我成就圆满,是为逍遥神仙。
我心中始终有块阴暗,一直陪伴我入棺。
入地狱时,
孟婆告诉我。
她转世不是那位姑娘。
而是供奉。
笑我不长眼。
第四世,孟婆问我,你可有心愿。
我说想出家,当和尚。
相爱容易,情债难还。
要老钟古寺,要青灯长燃。
要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果不其然。
这一世我生得长耳阔面,与佛有缘。
天天挑水坐禅,日日佛歌相伴。
“菩提落叶化泥尘,几度轮回几渡人。”
我潜心修行,吟诵佛歌。
从草枯到草荣,从花开到花落。
五蕴皆空,渡诸苦厄。
心若磐石,不近邪魔。
只是每年花落的时节,都会来一香客。
徐娘半老,青纱面遮。
她会送上几文香钱,说是否还将她记得。
每次我都说,施主,小僧不记得。
……
她二十岁时,第一次来黄觉寺。
蹦蹦跳跳,如蝴蝶翩翩。
她说她找了我二十年。
问我知不知道,与她曾有三世情缘。
我说莫对小僧妄言。
佛门重地,六根清净,不生怨念。
她满脸失望,在寺里缠了我三年。
她跟我说,第一辈子我是个书生,用李白的诗骗了她的爱恋,骗她在秦淮河畔。
苦等几十年。
她说我走后,死守着清白身子,老鸨恨不过,给她下药,高价售她一晚。
她不敢去找我,若是毁我满朝清誉,该怎么办。
她不敢逃开,若是我要归来,找不到她该怎么办。
她说那辈子我害她太苦,所以第二世是一匹马,被她骑了一辈子。
可惜眼光太烂,挑了个狗探子,跟我一样是个渣男。
第三世更惨,两人在咫尺之间。
性别都是男。
我说,小僧从未有过,也从来不敢。
她恨恨给我几拳,扑我怀里,而后下山。
打那之后,每年花落。
她都会蒙着青纱,上山找我。
后来大荒之年,她跟我说,给不起香钱。
天下已乱,随时完蛋。
倒是身子还算干净,你可愿……
我法相庄严。
那晚。
她下蒙汗,捆小僧手脚。
挣扎不能,只得随她愿。
天明,她便再也不见。
一别经年。
自那日花月之后,我如患重病,不思茶饭。
第五年花落时,我忍受不住,当即下山。
走过湖海大川,走过酒肆宫殿。
久寻无果,重回寺院。
很久之后,有一柴客,求我解惑。
说他多年前,曾在这座寺下劈柴。
天明时,有一女子,相貌可爱,从寺离开。
他心道奇怪,于是一路尾行。
见女子身姿窈窕,又孤身一人,便为非作歹。
将她抓进深山,足足五年。
她常常想法逃跑,可深山里。
天地就是监牢。
只有近日,她不堪忍受折磨,闭目咬舌。
临终之前,姑娘要柴客,来寺里求佛。
否则身化厉鬼,害他生死不得。
柴客问我,佛可饶他?
我禅杖高举,默念般若。
佛会饶你。
可我是魔。
第五世,孟婆笑眯眯。
问我有没有心愿。
我说我不想害她。
这辈子,都不要与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