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界…
云深雾绕之中,仙界紫微天之上…
蓝色是唯一的背景,白云是最纯粹的点缀。
一男一女凌空而立,面对面对视着。
男的白衣飘逸,白色的发带束起黑色的长发,凭虚御风,长襟在风中飘起,潇洒出尘,英俊非凡。
女的一袭蓝色长裙,流水成就了她的美,美丽的面容仿若白玉雕刻而成,淡淡的妆容,长发飘逸,美得惊心动魄。
她手中持着一柄闪烁着白色寒光的仙剑,剑指面前的男子,剑刃在阳光下闪烁着森冷的寒芒,锋利无比。
“去死吧…”她丹唇轻启,手中长剑渐渐指向男子的心脏。
男子轻轻闭上眼睛,长叹一声,压抑着心中的情绪,努力用平静的语气,对女子开口:“你真的一定要杀了我,才会安心吗?你对我,真的没有一点点感情吗?”
“是!”女子毫无任何表情,冷冷地开口。
“这么多年,你真的一点都不在乎我?没有任何余地?”男子最后又问了一句,仿佛连他自己都不愿去面对女子的答案,轻轻低下头。
“是!只有你死了,我才能安心。元凛,很多事情,你不该知道的,只有你死了,仙界才能太平,一切才能回归平静,你,去死吧!”
女子的声音中终于出现了一丝情绪,却只是一丝挣扎,这个名叫元凛的男子…是仙界紫微天最强的仙帝,也是唯一最爱她的人…
“好吧…”男子抬起头,目光平静而坦荡地看着女子,露出一个微笑,好像只是在面对恋人的小打小闹,而不是自己的生死,“你杀吧,我不还手。”
说罢,他张开双臂,微笑着迎上女子的剑,笑的飘逸洒脱,一如既往。
女子大叫一声,双手颤抖,一剑刺向男子的心脏。
仙剑灌注了女子的灵力,蓝色的光芒散开,一剑刺进男子心脏中,迸发出一圈纯白的光晕。
蓝色和白色交织,过分闪耀的光,将仙界紫微天衬得完全失去了光彩,天空中唯一最明亮的光源,就是这一剑…
男子笑着,依然保持着张开双臂的动作,身体上白色的光芒散开,点点光明仿若星星一般从他体内飘出,散进仙界广阔的天穹中…
仙界最强仙帝的灵力,在这一剑中全部散尽。
“你…”女子的泪挂在眼眶上,但依然拔出了手中的剑,一个转身,不再看重伤的男子,背对着他,一颗心也随着这一剑支离破碎。
男子盯着女子的背影,身体渐渐从天空中坠落下去,鲜血从他胸口的伤口中喷出,在半空中划出一道鲜红的弧线。
对自己的伤,他仿佛毫不在意,任由灵力散去,任由生命随着鲜血流逝。
他的目光始终盯着女子的背影,他仿佛在最后一刻看见了她的挣扎,他满意地笑了,原来她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在乎他的,即便他就要死了,能在最后一刻看见她的一丝动容,他死也无憾了。
直到他再也无力睁开眼睛,视线焕散,她渐渐变模糊,渐渐再也看不见…
他内心深处的黑暗里,有一个声音在喃喃:
也许,我本就不该存在…
也许,从一开始我就是错的…
仙界,没有我会更好吧…
……
云蒸霞蔚,天高地阔,一束恢宏的白色光芒从天而降,瞬间将黑夜映成了白昼,一颗流星在白光中坠落,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降落在凡间的山水之间。
松崖山,悬崖下,流星坠落的地方,一大片草木被从天而降的白光烧焦成灰,空出了一片漆黑的土地。
这座山之所以叫松崖山,是因为山体高耸入云,直上直下的峭壁,形成高不可攀的陡峭悬崖,山壁上,云松在石缝中生长,苍翠欲滴,又不失生命的顽强,云雾缭绕,美丽如鬼斧神工,时而一两只仙鹤在悬崖间冲霄而去,留下一串鹤唳回音。
此地,若称之为人间仙境,也不为过。
而就在松崖山脚下,流星烧焦的土地上,一个人躺在那里,昏迷不醒。
细看他,容貌俊朗,一身白衣胜雪,却眉头紧锁着,胸口处,一道透体而过的剑伤,在他单薄的身体上留下一个血窟窿,鲜血染红了他胸口的衣衫,伤口看起来十分可怕。
他的血液,和一般人略微有些不同,血液中似乎带着若有若无的金色光芒,一滩血溢在焦黑的泥土上之后,原本干枯的土地,竟然长出一颗颗植物的嫩芽来,看起来很神奇。
天色刚亮起鱼肚白时,一位采药的老人经过这里,凑近昏迷不醒的人,看了一会,扛起这人,将他带回了家。
……
三天后。
松崖山下的草庐里,一张破床上,始终昏迷不醒的青年,动了动手指,眼皮缓缓睁开,又沉重地闭上。
他叫元凛,曾经是仙界紫微天最强的仙帝,万仙膜拜,仙界无仙敢直呼他的名字,大千世界生灵赠他尊号极道仙尊,是仙界的一个禁忌,如今却躺在这里,奄奄一息。
只因为,他爱上了不该爱的人,只因为他用情太深,终被背叛,伤得只有自己。
她远去的背影,始终镌刻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那条水蓝色的裙子,那把闪烁着寒光的剑。
他本以为,自己就这么死了,挺好,一刻支离破碎的心,早已千疮百孔,又何必如行尸走肉般苟活下去。能死在她手里,能在生命的最后一眼,看见她一瞬间的真心,他满意了,只想安静地结束自己苦涩悲凉的一生。
谁知道,他散尽了修为,竟然没死,也许是阎王终究不敢收他这条命,他活了下来,很狼狈地活了下来。
他现在还不能动弹,身体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因为没了修为,所有的疼痛、无力、虚弱一股脑涌来,要将他淹没,他已经几千年没有感受过这样的痛苦,伤痕累累的身体不堪重负,他足足昏迷了三天才醒来。
他闭上眼睛,费劲地呼出一口气,胸口的伤处火辣辣地疼,连呼吸都格外费劲。
“你醒了?”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不带一丝情绪,冷得像冰。
“是…是你…救了我?”他挣扎着,努力睁开眼睛,胸口的伤再次被撕裂,痛得他身体猛一颤抖,发出一声轻哼,又咬牙忍住,保持着惯有的镇定。
“快躺下,不要起来!”一个老妇人的声音传来,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扶着他躺下,语气中尽是心疼。
老妇人责怪地看向远处的老翁,低声唠叨:“老头子,整天就一副死了人的样子,谁还会来找你看病啊。这个孩子伤成这样,你还让他随便起来,老不死的,有没有点良心。”
“老婆子!”老翁无奈地应了一句,“整天就知道当老好人,红脸都被你唱尽了,我能怎么办,我只能唱黑脸。”
老翁指责完老妇人,又看向躺在破床上的青年,冷声问:“小娃子,既然醒了,那我问你,你叫什么名字?从何方来?又怎会坠落在松崖山下?”
元凛痴痴地望着屋顶,没有吭声。
他叫什么名字?他从何处来?他能说什么?难道说自己是仙界的极道仙尊,从仙界掉下来的?
那个身份,已经在悲哀中离他而去了,他不想提及,因为提起那个身份,总能想起身穿水蓝色长裙的女子,那是伴随着他一生的痛,永远挥之不去。
此时的他,心情不知有多复杂,与其痛苦地活下去,他只想自暴自弃地死。
“老夫问你话呢!”老翁不耐烦地看着他,提高了声音,大声呵斥一句。
他摇了摇头,若放在曾经,谁敢这样同极道仙尊说话,那是活得不耐烦了。可现在,他什么都不在乎了,他自己都嫌弃自己,如此不堪的自己,活着只能是个累赘。
“失忆了?”老翁皱了皱眉头,沉思起来。
他没有反驳,只是继续盯着屋顶,始终心不在焉。
他倒是希望自己真的失忆,如果真失忆了,就能够忘记过去,忘记曾经那么深爱的她,忘记同样那么深的痛,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突然间,老翁猛然站起来,盯着躺在床上的他,双眼放出了精光,大笑道:“老夫行医六十载,还从未碰见过治不好的病!今日堵上老夫松崖医圣的名号,也定要将你这失忆之症治愈!哈哈哈哈哈!”
他诧异地看向老翁,原本以为这老翁是个普通人,没想到竟然是个医术狂人?这种癫狂的举动,着实有点匪夷所思。
老妇人坐在一旁又唠叨:“老头子!别吓着孩子!这个孩子才刚刚醒来,你就这么问他,这是什么态度?行医不能这么凶,戾气太重,小心老天报应。”
他躺在床上,听得好笑,渐渐心宽了些,注意力被老翁和老妇吸引,暗想着老天才没兴趣报应这个狂人,要报应,也是他的仇家来报应,仙人那么忙,根本没空搭理凡人。
老翁不理老妇人,继续兴致勃勃地看着他,道:“既然你失忆了,一时间想不起来自己的身份,那老夫就给你起个诨名,叫‘忘仇’如何?你忘记了你的仇家,你也不知道是谁伤了你,今后待老夫医好你,你想起来一定要让仇家血债血偿。”
“老头子,我不是奉劝过你,不要戾气太重,戾气太重会遭报应的,你还给孩子起这么戾气的名字,想让孩子跟你一起遭报应啊?”老妇人不依不饶,继续在旁边唠叨。
他依然躺在床上,不知不觉地微笑起来,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嘴角的那一丝弧度,他的心里,却莫名有一股暖流流过,若是生活都如同这对老夫妻一样,每天最爱的人斗斗嘴,开心无忧,该有多好。
“甚好。”他轻轻喃喃,“忘仇,忘记仇恨,忘记过去,重新开始,这名字甚好。”
忘仇,他想着,他的仇人吗?他从来没有仇视过她,他对她早已经习惯了爱,又怎会有仇恨?即便她杀了他,即便她不爱他,他又能如何?忘仇,也等于忘情吧。
从现在起,他会以“忘仇”这个身份,重新开始,以前的元凛死了,现在的他,只是忘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