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芯洋坚强又迅速地从失去双亲的痛苦中走出来,大步流星走在戴氏集团的长廊上,身后跟着秘书Veronica.
“戴总,这是您3分钟前要的文件。”Veronica将整齐的文件夹递给她,她边看边走进办公室。看到桌上有一束娇美的蔷薇花,一旁还有精美的礼盒,她住了脚步。
“谁?”她口吻中带有怒气。
Veronica心中一紧,几步上前将花束和礼盒拿到身后:“抱歉戴总,盛兰新发布了蔷薇香水,特地给您送过来的礼盒和鲜花,之前吩咐过小丁不要送进来的……我这就拿走。”
戴芯洋继续看着文件,回到座位上,没有看Veronica,说道:“把小丁调到普通行政岗,告诉人事部重新物色总裁办助理。你,把今天的会议材料整理出来,十一点前发我邮箱。”
“明白。”
Veronica准备离开,戴芯洋又叫住了她,她心想早知道戴总不喜欢蔷薇,却没想到厌恶到这个地步,又是调岗又是要她加班,不知道还要怎么惩罚自己。
“请官律师来一下。”
“好的戴总!”
片刻后。
“谁又得罪美人了?”官翌希盈盈笑着进了办公室,心里还回味着刚刚Veronica描述的“蔷薇花事件”。
戴芯洋按下百叶窗,在官翌希面前放下了盛气凌人的姿态。
“你说,戴夏现在在哪呢?”
官翌希坐在一旁翻阅着文件,说:“应该被舒医生赶出家门了吧。”
“是吗?但是以前舒静就待她很好,我很怀疑她买下那木屋的目的就是为了收留那个笨蛋。”
“生活有了压力以后人就不会这么好心了。”
戴芯洋扭头看向官翌希,他却只是笑一下,黑眸阴鸷。
她坐到他旁边,手臂环住他的脖颈:“这么说官律师要动动小手指了?”
他却只是笑,不说话。
她的双唇在他耳边呵气如兰:“就你最疼我了。”
“戴总,这是在公司呢。”
“谁管得了我?我就要这样。”她抱得更紧一些。
“那舒阳一呢?”他脸上的笑容不减,等着她回答。
“你干嘛又提他?”
“你今天不是还有和他的约会吗?”
“约会是不假,但我和他只是形式上的订婚关系,都跟你说过好几次了!”
他狡黠地靠近,伸手掐住她纤细的腰,逗得她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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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阳一是戴芯洋的未婚夫,是在他17岁时被双方父母定下的,意义在于长辈在商业上能够进一步合作。那时候戴芯洋13岁,精明能干,盛气凌人,和现在没有什么区别,就如同戴夏的心智没有什么长进一样。
在舒阳一心里,感情这种东西,那么神圣,但是如果无法选择的话,那和谁在一起都是一样的,对象也无所谓欢不欢喜,不需要考虑有没有感情,不需要挑剔,更不需要有窃喜、思念、呵护、妒忌的情绪。
这一切,舒阳一和戴芯洋都清楚,不过是形式。少时的婚约,如今两人却丝毫没有成婚的意愿,就这样“有名无实”。至于约会,几个月敷衍一次,毕竟还是要给舒阳一远在美国的父母一个交代。
两人见面不过喝喝咖啡、逛逛名店,再无更多亲密。面对舒阳一这座大冰山,八面玲珑的戴芯洋还真是有些没办法。
咖啡馆里,两人相对而坐,戴芯洋优雅娴熟地搅动着咖啡,浅笑着:“阳一,你新的小说出版了吗?”
“快了。”他没有任何表情,看着桌上的方糖。
“那到时候能送我一本吗?”
“嗯。”
“好期待啊!”
他放了一块方糖到咖啡里,缓缓道:“其实书店有卖。”
“可是我想要你的签名啊!”
戴芯洋露出无邪的笑容,但是舒阳一就只看桌上的方糖。
两人陷入片刻沉默,还是她先开了口:“阳一,你什么时候才会去美国帮你父母打理公司之事?”
“不去。”
“小说不能养你一辈子。”
“谁也养不起没有写作的我。”
“你又这么说!”
他只是勾了唇呷了一口咖啡,没有说话。此时正好他的手机响起,他和那头简单交谈几句后挂掉电话,跟她说自己要先去出版社核对新书的事宜。
“阳一,我没开车,你能先送我回去吗?”戴芯洋看着起身要走的他,想办法再和他多待一会。
舒阳一拿出手机,缓缓说:“我帮你叫车。”
“可是现在专车都很危险的,前不久不是才有女乘客出事吗?”
“那就请你的秘书来接你,可以吗?”
看着他冰冷冷的表情,她感到一阵寒意,看似在征求她的意见,却完全不容拒绝,她只好默默点头,看着他离开。
说是形式上的恋人,戴芯洋却远远比嘴上说的要在乎。
因为舒阳一是会发光的人,像耀眼的钻石。
写作是舒阳一的工作,他从小便有天赋,喜欢看书,喜欢笔尖划过纸张,他所有的才情与睿智在字里行间生花。在他心中,写作是他的生命,为此废寝忘食、辗转反侧乃常事。经过多年努力,他在这圈中也小有名气,正有影视公司打算投资将他的小说改编成影视作品。为此奔波繁忙他也乐在其中。
“一昔”是他的笔名,一昔一昔,一如往昔。
但现在有一种情况——他看到戴夏就会停止思考,她时而怯懦、时而空洞的眼神,仿佛黑洞能把他的灵感都吸走。他就尽量不见她,即使同在一屋檐下难免遇见,他也会把她当做透明的。
但是,舒静总是喜欢把两人放到一起。
“等我看一下!”舒静站在两人面前,“一米八二,比小夏高了十四公分,这样两人站在一起感觉很配!”
每次舒静这么说,舒阳一都会毫无表情地走开,或者说,没有表情就是舒阳一最大的特征,就是常态。
冷漠都是骨子里的性格。
戴夏也总是低着头,还好她习惯了被视而不见,习惯了这样的姿态。
舒静亲切如初,照顾好戴夏的同时,也没有让她虚度,每天都教她认字、读书,或者简单的家务、手工。舒静相信,一遍遍地教她,她总能进步。
戴夏看着潜心教导她的舒静,弱弱地问着:“舒医生,我们以前见过吗?”
舒静眼中含着些许希冀:“想起什么了吗?”
戴夏摇摇头,又认真且费力地练起字来。
戴夏的脑子里装不了太多东西,每天吃饱喝足就已足够。
近一个月的相处,她觉得舒医生也许是个好人,因为总给她做好吃的,买新衣服。舒医生总是面带笑容,那么温暖亲近,这里不会有嘲笑,有温暖柔软的床铺,她好像也觉得这个环境不再陌生。
她还是时常想起司徒,每天吃饱了就站在窗边,看着司徒离开的那条路。
那天,这条路上驶来一辆车,戴夏看见满心欢喜,边笑边踉跄地跑去开门,然而站在门外的那个小女孩再一次激发了她心中的恐慌。
可爱的女孩子只有六、七岁的样子,怀中抱着一只粉红色的毛绒兔子,白嫩的脸上透着蜜桃般的红润。一个文质彬彬的成年男人提着行李箱站在后面。
“小夏,谁来了?”舒静边问边向玄关走去。
戴夏有些发愣,小女孩已露出无邪的笑冲进屋子:“妈妈!”
“小可!”舒静一把抱起她,也笑得合不拢嘴,“怎么不告诉妈妈今天回来?我好去接你啊!”
“高老师说要给你一个惊喜!”
舒静看着门外的男人,相互笑着点了点头。
“清蒸鲈鱼!”舒静端上最后一道菜,“开动吧!”
“妈妈,我要吃那个!”
“好,多吃点!”
小可是舒静的女儿,这些年她一个人照顾着舒阳一和小可,前两年送小可到意大利学小提琴。一同回来的男人叫高俊,是她的小提琴老师。
戴夏能够看到除她之外的四个人脸上都充满笑容,包括舒阳一,他居然笑着,还让人觉得有些温暖。气氛那么融洽,只有她格格不入,怎么也挤不出笑容。
她只感觉到了威胁,这女孩子成为了她平稳生活的威胁,仿佛又一个戴芯洋的存在。
当初戴芯洋的到来,分走了所有人对戴夏的关注。若戴夏是好孩子,那日后就又能得到当初的宠爱,但她不具备这样的条件。
舒阳一偶尔看向她。
饭后舒阳一坐在电脑前继续写他的小说。
“他真正能体会她的不安,明明确确感觉到她的呼吸在颤抖……十七岁那一年,他就已经将她看透了。”
饭后,戴夏坐在屋外的木台上,静静的。
她拿起放在一旁的粉红兔子,想起这是小可那孩子的玩偶,她修长的手指摩挲着它的耳朵,粉色有些旧了,但依旧漂亮、完好,看得出它的主人很爱惜它。
“小夏姐姐,”小可的笑容是一个孩子纯真的最好体现,“你喜欢小兔吗?”
戴夏却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到,一下松手,玩偶掉在地上。
“不……”她看着这个孩子,明明是天真无邪,但却感觉到危险在靠近,“我不是有意碰的……我没有……”
“小夏姐姐……”小可迎上前去拉住她的手,“我们可以一起和小兔……”
“别过来!”戴夏猛地扬手,极力退后,未料将小可扬翻在地。
突然摔疼的小可哭了起来,戴夏嘴里默默念着:“不,不是有意的……”她的手颤抖着握住小可弱小的肩膀。
舒阳一在房间里听到小可的哭声,冲下楼,看到戴夏青筋暴起的双手紧握小可的肩用力摇晃她。
“不要哭了……不要哭了!”
他冲过去狠狠推开她,将泣不成声的小可抱进怀里并低头安慰着:“别怕,哥哥在这。”
他转头瞪着跌坐在地的戴夏,怒不可遏,语调却依旧冷得可怕:“你对她做了什么?”
她慌张地摇头,向后退缩。
“说!”他在逼问。
小可被他的吼声吓到,哭得更厉害。他不再多看戴夏一眼,抱着小可上了楼。
戴夏呆呆地看着地上的玩偶,脸上惊恐未退,又向后退了几下。
夜晚,医院值班室里。
“舒静。”
高俊老师站在值班室门口。
“高俊,你怎么来了?”
“给你送夜宵的。”
高俊笑着走进去,打开了便当盒,里面是舒静最爱吃的锅贴,它闪耀着金色的诱人光泽。
她微怔。
“你爱吃的酸菜陷儿。”
“晚上吃这个不消化的。”
“我亲手做的。”
舒静笑着,拿上筷子吃了起来,久违了的味道。
她吃着,不抬头:“高俊,这些年在国外过得好吗?”
他顿了顿,又笑着:“挺好的……准备回国发展,一开始可能需要国内外两头跑。”
“这两年小可给你添麻烦了吧?”她的声音不自觉地哽咽了。
“哪里,小可很懂事,学琴也很认真,真的有小提琴方面的天赋。”
“是吗,那就好……”
她的眼眶温热了,这个时候她却只是侧过脸不让他看见自己的表情。
“高俊……谢谢你。”
“谢什么?”
“锅贴……很好吃。”
“喜欢的话天天给你送。”他笑了笑,“对了,昨天那个孩子是小夏吧?”
“对,不过她好像不太记得我了。”
“慢慢来,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
戴夏在想是否应该向小可道歉。她一整晚都蜷在墙角认真思考这个问题,但是第二天还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舒阳一对昨天的事只字不提。小可也一点没有撒娇抱怨,反而开开心心的,还在吃饭的时候往戴夏的碗里夹菜。但是,这时戴夏却将自己的碗摔在地上。
戴夏她是故意的,她不接受那个女孩的好意。接着又将自己的筷子和面前的瓷盘都摔在地上,脸上是纯粹想要毁坏的表情。舒静及时拉住了她。
小可被戴夏吓到,感到害怕,高俊抱起她,同时又担心地看着戴夏。
舒阳一慢慢放下筷子,站了起来:“姑姑,你们带小可回屋吧,这里我来收拾。”
舒静和高俊点点头,抱着小可上楼了。
戴夏身体颤抖着站了起来,往后退了两步,撞着椅子与地板摩擦发出刺耳的“吱吱”声。
舒阳一蹲下去用手收拾碎瓷片。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小可?”他头也不抬地问她,语言冰凉凉的。
“……怕……”
“怕什么?”碎片被他握在手里。
“她会……抢走现在的一切的。”
他嗤笑了一下,极其轻蔑的神情,手紧握着碎片,攥成了拳头。
他站起来,目光正对上她闪烁的双眸,犀利而冰冷像匕首一样狠狠逼着她。
“你听好,这些话我只讲一遍:你只是被收留,这里没有一样东西是属于你的,不要自以为是。姑姑疼惜你,小可懂事自然不和你计较,但我没有打算包容你、接纳你,我不会让你伤害到她们……自己的残局还是自己收拾吧……”
他让碎片从手中滑落,她看到“铛铛”落地的白瓷片上留下他斑驳的血迹。
……
为什么他们都爱自己的妹妹,而唯独她不爱?
……
“小洋!小洋!小洋!”
“小洋长得真漂亮啊!”
“小洋好聪明!”
总是这样,家里又有小孩诞生的时候,年龄大的孩子就会被忽略。
戴夏出生三个月还不会笑,进食、睡眠困难,好哭,易激怒。医生总围在她的床边,他们摇头、叹气,最终确认戴夏发育迟缓,行动能力低下。
戴夏三岁时有了个妹妹。所有人口中都叫着“小洋”,大家仿佛当初戴夏出生时那般喜悦。三岁的孩子并不太准确明白何为苦乐,但她最直接地感觉到了“小洋”就像魔咒一样让她难过。所有人都为了这个新生命在喜悦地忙碌,就连医生都不再在戴夏身边围绕了。
仅仅三岁的她不能理解,为什么人说变就变。
她哭,然后被打被骂,被关在阴暗潮湿的小屋中。
她就学会了静静地发呆,似乎一切都可以在呆愣中停滞不前,又转瞬即逝。
……
小可似乎对戴夏产生了畏惧,这样的表情是戴夏从未在戴芯洋脸上看到过的。
她们……不一样吗?
舒静端着才做好的枣泥蛋糕走进戴夏的房间。
“小夏,吃点东西吧。”
“我……我……”
舒静将蛋糕放在她面前,微笑着轻抚她的头发。
她吃着蛋糕,动作很缓,声音很轻,头低得很低。
“你小时候就很喜欢吃这个。”
她的动作放慢了。
“小时候的事真的想不起来了吗?”
舒静有所期望地看着她,但她还是愣愣地摇了头。
戴夏并不觉得现在的自己和以前有什么不同,每天的每天都是一样的。她努力回想所谓的小时候。她在脑海里搜索着关于现在这些既熟悉又陌生的人的记忆,但始终无法将这些零散的片段连在一起。
但是她知道,舒阳一是自己妹妹的未婚夫,她记得这个人,他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去家里看望自己的妹妹。每一次他看到角落里的自己都是厌恶的表情,那样的眼神只有他有,所以她害怕这个人;因为她妹妹的东西她是绝对不能碰的,所以她害怕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