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调“咝咝”的冒着冷气,风向定在正对办公桌的方向。
时间还早,电视里刚刚播报完晨间新闻。初夏的天气,阳光开始有些灿烂,但也并没有炎热到需要开空调的程度。
君莫惜背对着门面朝窗户站着,脸上冰冷神色的温度不亚于十六度的空调。
身后响起了敲门声。
“进来。”冷冰冰的应着,没有回头。
进来的是他的助理白德民,也是他为数不多的好朋友之一。
白德民被强烈的冷气冻得打了个寒颤,拿起桌上的遥控器一看,度数果然很低。
“这次的火气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大。”他很客观的道。
君莫惜转过身从办公桌最底下的抽屉里拿出支烟点上,吐出一个烟圈,皱眉问:“你特地过来就是为了来说风凉话的?”
“那倒不是。”
白德民把手中的资料放在桌子上。这些都是各部门呈上来的紧急文件,需要君莫惜马上处理。不过照眼前这样的情况,还是先放一放比较好。
相识多年,君莫惜只有在极度心烦的时候才会抽烟的习惯,他还是知道的。他也大概总结了一下,这种情形似乎只有在每回康颜颜出现以后才会发生。
“不过我说,”白德民就很纳闷,“每次你的前女友来公司后,你们俩都是这种火冒三丈的样子,至于吗?”
君莫惜脸色又冷了几分,语气却随意下来,反问道:“我是那种为了不相干的人随便生气的人吗?”
康颜颜对他而言,不过是没有任何关系的普通人,虽然曾经公开交往,还到了谈婚论嫁的程度,但那都只是往事而已。现在允许她随便进出他的公司,容忍她的无礼,甚至纵容她的放肆,全是因为另一个女人。
而她,才是让他心烦气躁的原因。
掐灭烧了一半的烟,沉淀心绪准备处理公事,目光却不经意落在一旁的打火机上。很普通的款式,方方正正,银白色,没什么起眼的。真要说有什么特别,就只有机身的右下角印着的两个英文字母——O&J。这样的打火机在华夏街的夜市随处可见,就算搁在商场里,估计也就两位数的价格。
却成功让君莫惜丢掉了拧开的笔。
白德民莫可奈何的叹了口气,“就这样还不算随便生气?”
不过不是因为康颜颜倒是真的。事实上,能让君莫惜这么轻易的就失去引以为傲的自制和冷静的,从来都只有那么一个人。
只是他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君莫惜面对和欧若邻相关的人事物,还是这么不理智。
挠挠头,终于决定问出盘亘在脑中许久的问题,“怎么,若邻还在美国?”
若今天这样重要的日子她都忘记了,也难怪君莫惜一大早就把空调开得那么低了。
君莫惜眸光更冷了,嘴角勾出一抹冷嘲的笑,“她是那种可以在一个地方呆一个月的人吗?”
白德民闷哼了一声,没忍住笑,“又不是我的女人,我怎么知道她的习惯。”顿了顿,止住笑又问:“那她现在在哪儿?”
君莫惜没什么表情的指了指茶几,白德民就看见上面有一大束小雏菊。
“她去非洲了?”试探性的问。
见君莫惜的脸色难看得和龟苓膏差不多,白德民便知道自己猜对了。虽然心知此刻欧若邻在非洲还不如在美国,还是宽慰道:“其实若邻也挺有心的,雏菊的花语我知道,是隐藏在心底的爱。”
这样的说辞并没有让君莫惜的坏心情有所好转,反而愈发糟糕。从花束中随便抽出一朵,末端不像花店里精心修剪过的平整,而是用手折过的粗糙痕迹。
果然和他所想一样。
冷冷一笑,将花扔进垃圾桶,口气不屑的,“她会有心?不过是在非洲随手从路边采来的野花,再随便包一包拿来送给我,她倒真是费心了。”
白德民见他越劝越来劲,索性不再顺着他,“你小子拿花撒什么气,若真那么在意,买张机票去非洲找她不就行了。”
君莫惜蹙眉,这是什么烂主意。
而且,欧若邻现在根本就不在非洲。
银行昨天送来的月结账单上显示她最近一个星期的消费都在韩国,也就是说,这份来自非洲的礼物是她“很久”以前就托运给快递公司寄回来的,并且还不是直接寄给他,而是让康颜颜转交的。
他知道欧若邻处事随性,常记不住日子,所以每次遇逢人情世故总是提前预备好礼物再托付给物流公司定时送达。只是他没想到,她竟然连今天也给习惯性的忘了。
她还真敢忘。
怒火中烧。
拿起花,却只是抽出里面的卡片,上面有一行灵秀的字印入眼帘:“亲爱的,结婚一周年快乐!”
将卡片收进外套的口袋里装好,君莫惜抬眼吩咐道:“帮我订一张早上十点去首尔的机票。”
“可是……”这下子白德民反而开始犹豫了,“下午两点还有个重要的会议。”
君莫惜不甚在意的挥手示意他打住,“取消。”
拿上签证和车钥匙,头也不回的,“不必订票了,我直接去机场。”
早晨的机场有些冷清,偌大的候机室里就只有稀稀落落的几个人。
欧若邻坐在靠近出口的位置,脚边是几大箱子的行李。这是她走过十几个国家收刮来的战利品,随着她绕过了大半个地球,而今天,她们的目的地是中国的S市。
是时候回去了,上次见到君莫惜,已是半年前的事。最近一次通电话,也模糊得没有一点记忆。
淡淡的自嘲一笑,结婚一年,应该还算新婚吧,可她和君莫惜身上,却怎么也拼凑不出一丝新婚夫妻的影子。
果然,不是因为爱情而结合的婚姻是没有幸福可言的。更何况,他们之间,不仅仅是不爱这么简单。
但还是要通知他来接机的,否则那么多行李她怎么搬回家?
掏出手机翻开通讯录,找到君莫惜的号码,存的姓名居然是老公。
欧若邻又笑了。这是他们当年“谈恋爱”君莫惜买这支手机送给她的时候他存进去的,有些历史了,她一直没改过,是放任它的存在还是视若无睹,并没有深究的必要。
拨通电话,响了很多声都没有人接,直到听筒里传来清脆却冷漠的“对不起,你拨打的用户暂时无人接听。”,欧若邻才挂断。
没有去想君莫惜为什么不接她的电话,也没有再打,只是简短的发了条短信“我回来了。”便将手机收了起来,然后关机,登机。
君莫惜是到了机场后才发现自己匆忙之下把电话落在了办公室里,想想这样出门也乐得清静就没有叫白德民再送过来。
用机场的公用电话拨了个电话给欧若邻。
无需找号码,那串数字对他来讲早已是烂熟于心。事实上,她的电话号码和他的只有最后一位的差异而已,选号的时候中国移动的客服小姐还无比亲切的微笑说:“这是情侣号。”
可他敢保证,这件事情欧若邻到现在仍没有察觉。而类似的被小孩子称之为浪漫的蠢事,他当年还为她做过不少。
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虽然他也曾经殷勤的每天给她打几通电话,但结婚后这一年的实际情况却是他们通话的次数用一双手就可以数得清。
而显然欧若邻也是乐见这样的发展的,还记得最近一次打给她是她的生日,但电话接通后她说的第一句话却是“君莫惜,你找我有什么事?”
多么无情的女人。
从此他便戒掉了这本就不常犯的毛病。
摇摇头,把尘封的往事甩进风里。
耐心的等待电话接通。
得到的却是对方已关机的回答。
果然每次都有新惊喜。
无妨,既然决定去韩国找她,自然不会因为这可有可无的一通电话改变主意。当然,他愿意主动绝不是像白德民说的那样,在意她,而是社会大众和投资家总是对顾家的好男人更容易青睐和信任,自然这个她们结婚后的第一个周年纪念日,他不容许劳燕分飞的情形出现。
仅此而已。
瞧,他其实也是没有心的男人。
就这一点而言,欧若邻和他倒算是挺般配的一对。
希望他们能有个难忘的结婚纪念日。
飞机起飞,降落。
到达首尔时间还早。
从机场赶往欧若邻住的酒店路上经过一家花店,君莫惜下车随便买了九十九朵红玫瑰当礼物。他本来订了Tiffany最新款的珠宝要送给她,不过既然他们都不在国内就没有这个必要了。
重新上车。
酒店在繁华的闹市区,坐车只用了十几分钟时间。
来到前台查询欧若邻住的房间,得到的却是她已经退房离开的消息。
君莫惜就感觉丹田有一股热气开始上串。
这算什么,和他玩躲猫猫的游戏,真当自己是一二十岁的烂漫少女?
压抑住心里狂奔的火气,正想进一步追问她的去处,前台小姐却先于他递过电话给他,“君先生,欧小姐找你。”
她的时间算得还真是刚刚好。
接过听筒,没好气的,“你在哪儿?”
欧若邻的声音则愉悦多了,但也并不怎么友善,“君莫惜,这才多久没见就连来电显示都不会看了吗,退步这么多我怎么放心把公司交给你打理?”
君莫惜直想往她脖子上招呼。
这女人,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拉开战争的序幕?
憋住火,朝电话上看了一眼,竟是他的手机号码。
“你回国了?”君莫惜有小小的惊讶。
不得不说这实在是个意外。
“今天这样重要的日子自然是要回来的。”欧若邻却答得理所当然,“毕竟在外人面前扮演恩爱夫妻是我们当初共同做的决定。”
君莫惜有些嘲讽的,“原来你还记得。”
可这一年来她的所作所为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这话听起来你好像对我是诸多微辞。”欧若邻不甚在意的一笑而过。都说男人结婚前和结婚后是两个样子,她嫁的不过也是个凡人罢了。
就不知道君莫惜有没有后悔娶她了。
“嘿,君莫惜。”她是个想到什么便说什么的直性子,“你是不是后悔和我结婚了?”
“你说什么?”君莫惜没料到她会这样问。
“装什么糊涂,又不是没听见。”欧若邻小声嘟哝。
想象她皱巴着眉头一脸不满的表情,君莫惜突然觉得心情很愉悦,语气也轻松多了,“无论如何,日子总是要过下去,谁想反悔也没用。所以,别再用那些小手段来挑战我的忍耐极限,否则自食其果的人终究是你。”
“那么亲爱的,”被警告的欧若邻也不生气,反而咯咯笑起来,“我就等着你赶回来庆祝我们的第一个结婚纪念日咯,下午五点有一班返程的飞机,祝你好运。”
“谢谢!”
干脆利落的挂断电话,君莫惜将那捧大得碍眼又俗得令人作呕的玫瑰花扔进最近的垃圾桶,再次启程。
一番辗转折腾,见到欧若邻已是晚上八点。
几个月没见,她似乎气色好了很多。以前苍白没有血色的脸,现在变得红润有光泽,只不过瘦得一把就可以掐住的腰身好像却没什么变化。
“看来欧洲的气候很适合你。”
先上前在她脸颊上落下一吻,君莫惜再风度翩跹的落座。
欧若邻噗嗤一笑,压低声音:“表现得还挺像回事的。”
包下了酒店整层,用薰衣草、丝带和心形气球点缀起来,还请了小提琴手伴奏,烛光晚餐,鲜花美酒,琴声悠扬,的确有几分庆祝的气氛。还有刚才那亲昵的问候和动作,也像个标准的好老公,哪里还有电话中飞扬跋扈没有一点礼貌的模样。
君莫惜也俯下身,低语:“你别想太多,不过是德民的功劳。”
“那这个呢?”欧若邻指着自己的脸,不怀好意的问:“也是他的主意?”
君莫惜站起身来,走到她跟前,贴着她的耳朵,“这样的动作被旁人看见,会认为是你在邀请我,那我就不客气了。”
说罢,便吻上了她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