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干耗着大半天了,不累吗?”
从陈惠喊出“临兵”两个字引来隐藏在大殿深处某人的惊呼开始,大殿的气氛突然间来了个一百八的大拐弯,身处暴风骤雨中心的我正被老和尚的惊雷瞄着,正要当头劈下的当口,转瞬又如潮水褪去,搞出了一个乌云压顶风停雨歇的难过宁静,本该莫名其妙高兴,但画风转变实在太快了,瞅着眼前陈惠和两个和尚隔着几米相互聚精会神地放电放,忽然被迫成为第三者的我,郁闷的要死,愤怒和烦躁不断累加。
“他娘的,爬山爬了一身的汗,进了门连口水都没喝上就被人威胁,老子拢共就说了两句话,就两句话啊,怎么就成了这俩和尚眼里的通缉犯了,什么禅宗之后?山谷寺传人?达摩?真言?什么乱七八糟,古人没礼貌,没教养,没......呸呸,老子一当兵的想这个干啥。”
胡思乱想差点噎着自己,收拢下心思懒得再看眼前这三个人男人搞出的这台三七二十五的破戏,抬头静静地盯着声音传来的位置,一分钟、两分钟...黑乎乎一片,没有等来自大殿深处冲出的一帮拿棍棒绳索的和尚,那个神秘人也没有再发一声,“临兵?什么意思?”没想到陈惠喊的这两个字居然有这样的威力,硬是压制了对方的下一步动作。
我不喜欢吃亏,特别是莫名其妙的亏,既然陈惠挡住了对方,那就轮我攻了,陪你们玩玩。
慢悠悠起身走下这高凳似的椅子,迈着痞子逛街的懒散步子,不丁不八地落在了交火线的中间,清清嗓子,闲扯淡地说了一句,等这三个货的注意力被吸引过来后,这才语重心长地开说:“陈哥,大和尚,黑脸和尚,你们仨先松松,那什么躲在柱子后的各位,先别忙着动手里的家伙什,打架这种事没啥技术,别急,话说清楚,事搞明白,论一论,话不投机你们再开打也不迟,二对二也好,一群打我们两个也行,反正你们人多,我俩也跑不出去,一路奉陪就是了。”
边说边瞅着眼前的几位,只见端着世外高人架势保持一脸神秘庄严的陈惠眉头不自然地皱了一下,脸上抑制不住地露出了一丝古怪,他没见过我这痞子的德性有些不适应,翻翻白眼,懒得和他解释,安抚地又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那老和尚脸皮变得挺快,刚刚还青筋直抖,一眨眼又变回了一脸沉思的庄重,果然得道高僧;黑脸和尚倒是直来直去,身上的那股劲没散,只是放下了拳头。很好,继续。
“这位大和尚问了我三个问题,却没给留解释的机会,不仅只问不让答,身旁的黑脸和尚已经捏着拳头就要上手了,请问各位大师,佛家诸多戒律里难道没有戒妄言枉杀这一条吗?”
“一把椅子,一把来自波斯的据大和尚所说在中原是独一无二的波斯皇家款椅子,就因为和尚你们看我坐的不够生疏,便认定我便是你们认定的那个我,不容辩解,句句逼迫,毫无出家人的样子,大和尚,眼睛是长在心里不是摆在头顶的。”
“狂徒何敢!”黑脸和尚听到我的嘲讽,立刻发怒。
“抱歉抱歉,口误。”这哪是和尚,整一黑脸狮王,激怒对方不是我的目的,只好道歉缓和一下。
“非波斯之人不可识之物,尔用之如常,如坐卧呼吸般自然,观尔发肤虽不似波斯种亦不能脱嫌,尔不可抵赖。”
“说的有道理,听到心里却也没道理。大和尚,佛祖菩提树下一朝开悟,便自创三千佛法,彼时可有人教授予他,大千世界诸多天聪之人,不学自悟,不胜枚举,区区一把椅子而已,有多难。”说着,我转身走过去,按着刚才的样子又坐了一次,这椅子还是太高,挪了挪坐稳了,抬头冲着陈惠突然问道:“陈哥,我坐得如何?”
“颇为...妥当。”
“可是纯熟?”
“不算...陌生。”
“大和尚,此非椅?”
“这......?”
“佛祖全知全能自不敢攀比,吾也非天聪之人,但自信比大和尚聪明,一把椅子不足以难住我。
“狂徒。”黑脸狮子果然又怒了,就等你了。
“看来黑脸和尚明显不信,如此,那我就出一题考考大和尚和黑脸和尚,如若答对了,我便如此椅般不做反抗,任凭处置,但若答错了.......”局做好了,黑脸狮子,你也该乖乖地跳进来了吧?
“贫僧便是犯了‘妄断’之念,自当向施主请罪,闭门悔悟参修。”原本冲着黑脸和尚冲动冒失的脾气下的手,没想到接话的居然是大和尚。无所谓,黑猫白猫,逮住了都是我的猫,当下立刻咬定。
“好,佛祖像作证,大和尚不得悔言。”
“阿弥陀佛,施主请出题。”
“两妇人各自生火做饭,胖妇人用的柴火有些湿,屋内浓烟弥漫,瘦妇人用干柴,烟尘不显,试问如果此时召两妇人当面,谁先洗脸?”
“胖妇人!”大和尚皱眉想着,却没拦住身旁的黑脸狮子已经想都不想地喊出了答案。听到这标准答案,心中大定,好了,搞定。
“大和尚怎么说?”我笑眯眯地看着大和尚圆圆的脑袋,就像看到了基地养的那条牧羊犬一样,然后装作很客气地说了一个字。
“错!”
“为何?”黑脸狮子果然瞪大了眼睛,两个圆溜溜的灯泡对着我狂飙,而老和尚一脸意外,那张万古不变的佛像脸上居然难得地露出了一丝迷惑神情。
“胖妇人脸黑瘦妇人脸净,二人对面,胖妇人眼见瘦妇人脸净,心想自己与她应当一般,尚算干净为何要洗?瘦妇人眼见胖妇人满脸烟灰,必然认定自己如她一般,自然急急回屋净面。对镜不自知,正如大和尚、黑脸和尚与陈哥眼中的我与这把椅子,各人所观,百种思量,一目所见,焉能作为罪状?”
不等三人回应,“啪啪”鼓掌声突然从大殿深处传来,紧接着一个幽魂般的声音飘来:“道宠,款待二位施主。”
“诺”
......
“陈哥,你刚才喊的那两个字临、兵,听那神秘人说是什么道家九子真言,九字真言是什么?”
款待,主人对贵宾以礼相待,好吃好喝招呼,神秘人一句话,我和陈惠忽然从准犯人待遇突然提升到座上宾的高度,所以现在,我和陈惠正坐在一间光线充足,窗外是山,嵩山美景一眼可揽,手边有茶,香悠飘渺滋味不凡,而桌上更有斋饭,色香味一个不差的高级斋房内,人生起伏如此之快,陈惠显然有些恍惚。吃了两口远超陈家家饭三个等级的高级素菜,我忍不住向陈惠打听地真言的事情,只是隐瞒了自己对九字真言并不是一无所知这件事。
再好的学生也有不喜欢的课程,如果把基地比作一所综合性的教授包含潜入、伪装、窃密、突击、袭杀等等海陆空各套特殊课程的顶级军校,我这个高年级‘学员’最痛苦的就是面对起源实验室的那帮神秘教授的课程。
子弹进入身体的感觉我知道,但一个老头喋喋不休地对着你一本正经地叨叨经脉、阴阳、五行、周易、术术等等远古知识的时候,那感觉真不如直接给我来一枪更愉快,问了我的教官一万次为啥要学这些?永远只是两个字‘命令’。郁闷,任务需要,学什么都没话说,傻子才不明白多学一个技能就多一分把握多一分生存希望的道理,保命的东西谁也不会嫌少,可这些阴阳八卦啥的和任务有八竿子关系吗?老外懂这个?
我这人是个轴货,当年被折磨的受不了,发了狠就想着搞了那个傻缺的起源实验室,做计划的时候才发现,这名字挺破的实验室居然有基地最高安全等级,实验室居然就在基地最核心的位置,而以我可以随便提出一架X30的高级权限居然没资格访问任何涉及这个实验室的资料,见了鬼了,不就是个实验室吗,发了狂的我不信邪,偏要探探底。结果出乎我的预料,仅仅在找了综情分析二组的一个铁关系问了几个起源实验室的‘小’问题后不到十分钟后,一群穿着黑制服没任何识别标识的家伙,就把我押到一级禁闭室来了一个大禁闭。一级禁闭室,我们私下叫鬼牢,人呆不住,鬼呆的地方,足足五天,没有审问、没有解释,什么都没有,就是关着,要不是正好有一个棘手的任务需要我带队出发,看架势再关我五天都是不带犹豫的。挨了两刀,捡了一条命,总算搞定那个任务回到基地,躺在病房里足足一个月,后心口一条大伤疤也就换回“功过相抵”四个字,从那以后,我就明白了,起源实验室是基地的逆鳞,动不得。
很久以后,当我遇到了她,笑着把当年的事当个玩笑说给她听后,她却沉默了足足十五分钟,最后问了我一个问题,“你知道它为什么被叫做起源实验室吗?”我自然答不上来,但记住了她当时看着星空喃喃自语的话:“万法归宗,万法之源......”后面她越说越轻,没听清楚。
我对这个奇怪的起源实验室的迷惑至今都没能找到答案,而人是很奇怪的动物,越好奇就越想知道答案,怀着探究的心思,我完全听从了她的建议,再上课时,没有了不耐烦,而是专心地尝试去理解那些天书般的知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我天生没有那方面的悟性,怎么都开不了窍,每次看到那些咒语般的文字,总是找不到任何逻辑点,学的磕磕绊绊,虽然被我过目不忘的本能强行记录在脑中,但它们依然保持原样,只是对我没有任何意义的信息碎片,后来任务越来越多,那些信息碎片也就慢慢被我遗忘在脑中的角落里,直到今天刚刚有人喊出‘九字真言’时,碎片堆里印着相同词语的那块信息才突然冒出脑海。
“道家九字真言,出自东晋葛洪天师的《抱朴子登涉》篇,曰‘入名山,以甲子开除日,以五色缯各五寸,悬大石上,所求必得。又曰,入山宜知六甲秘祝。祝曰,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凡九字,常当密祝之,无所不辟,要道不烦’乃道家秘术。”
“道家秘术?陈哥,你是道士?”
“吾非道士。”
“那你怎么会用那.....临什么的道家真言?看那两个和尚的反应,你用的那什么真言,好像不简单,一般道士应该不会用吧?”两个字就震住了一帮人,更神奇的是陈惠念真言的时候我身体里居然有反应,九字真言肯定不一般。
“此皆拜华佗所赐?”没想到陈惠给了这么一个答案,大出我意外。
“华佗?那个外国医生,他会道术?陈哥,你不是蒙我吧?”前面是是一个叫葛洪的发明的,现在又说和华佗有关,我是被搞糊涂了。
“华佗医书《青囊经》被吾先祖陈群公意外得之,后赠与吾祖,书中载有麻沸散之配方,先祖曾亲试药力,知晓曼陀罗花之毒异常难解,便寻访名医,遍查经籍,求诸般法,一一验用,经年方自葛洪天师处得解,道家九字真言乃克曼陀罗花之毒解药。”
“曼陀罗花?你是说那大殿里有人下毒?”
“然也,佛像前香炉内那三支清香中便糅有曼陀罗花之毒。先祖精研曼陀罗花药性多年,所传之作将其性味解说的甚为详细,吾一入殿门便察觉异常。”
“怪不得你站在门口发呆,我还奇怪你为什么发愣,原来是闻到了曼陀罗花。陈哥,你的鼻子够灵啊。”
“此乃先祖群公庇佑。”陈惠说完,默默地合掌垂首,看得出来,这个古板的文人对于今天发生的阴谋诡计没有一点心理准备,虽然陈家收集的的秘密资料有很多不寻常的记录,但真正经历不寻常时,陈惠还是本能地排斥。忽然很感激陈惠,一个一生大多数时间都活在乡野之间,用儒家的一套规范自己的一言一行,当过小官,但见识未必很多的刻板的更像教书先生的古人,今天却在关键时候毫不犹豫站出来挡在前面硬生生逼退了一群明显武功不弱的家伙,他没有我在血海里打过滚的经历,更难能可贵。我默默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很幸运,来到这个时间,遇到的第一个人是陈惠。
不说一句话,我俩就这样安静坐着,不知道多长时间了,直到陈惠突然开口。
“华佗与曹冲之事此前已叙及,大师可曾忘记?”
“怎么可能忘了,你不知道我有多吃惊。”千古神医原始是用印度神话包装的冒牌货,这种反转,想忘都难啊。
“打住,陈哥你先等会,我怎么觉得颠三倒四的,你家先祖为了找破那什么曼陀罗花的办法,又是找人又是翻书,花了好几年的时间,为啥?那曼陀罗花再稀少也就一比较厉害的毒药吧,中土比它毒性霸道的多了去了,干嘛费那个劲?”
“言弟思虑周详却因何不记得吾陈氏绢书所录?”
“绢书?我怎么.....”说了半句赶紧闭上了嘴,差点说漏了,倒霉的,让我怎么说?你家的日记写得很详细,密密麻麻厚厚一摞,字也很漂亮,可我只是速成的古汉语毕业生,即便有不知道哪儿来的神力帮助,短短几天进步神速,但我是人不是神啊,怎么可能几天就完全学通古汉语,说几句半文半白的话忽悠俩和尚还行,想通读和字典有的一比的你陈家的秘密记录,字都没认全,怎么可能?
“言弟勿急,吾详说便是。先祖群公狱中见华佗,得《青囊经》,然华佗始终未曾透露为何潜于曹府并毒害曹幼子植缘由,群公深觉其诡谲怪异,沾染此事恐脱不了干系,虑及华佗一人之力不可做如此之谋,背后之人必势力非凡,惊恐之急,又思得曹公身侧恐仍有暗棋,便不敢漏蛛丝马迹,为免招灭门之祸,便编造狱卒不纳《青囊经》,华佗怒而火烧遗作之谣言,将华佗之死遮掩遮的一干二净,此后秘密查探,终查知华佗出现与曹操屠徐州致笮融建浮屠寺、九镜塔欲立佛国之计破灭有关。”
“华佗背后的主谋是佛门!?”
“笮融之主为陶谦,华佗与陶谦或为西域佛门之暗棋。”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