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简单规划了一下,管理员的可支配身体主要分布在实验区头部和尾部,最后决定选择头部的1980至2004秒区,以及尾部的2085至2099秒区作为party区。以这40个秒区接待120个秒区的人员,每个人只需负载3个分身,浓稠度33.3%,仍在活跃区内,更与15%的安全警戒线保持着2.2倍的距离。
2030秒区没有划入party区,这是后勤指挥中心,假如管理员们在某个秒区喝高了,可以到这里来清醒一下。
接下来就是清点库存,菜谱上兔子依然是主角,这个没问题,可以无限量供应。缺的是蔬菜水果,这个是真没办法,每天的下山采购严格遵循水管菜单,那是6个人的量,当然不够18个人吃。于是只好在兔肉上下功夫,干锅水锅火锅爆炒红烧焖炖一起上。
意外之喜是酒水倒是不缺。这是因为,头部的1980至2004秒区主要由未成年人占据,未成年人,当然不提倡饮酒,他们也还保持着上山之前的这一良好习惯。而尾部的2085至2099秒区,肿族老年痴呆,已经忘记喝酒,恐族只活到2090年,最后几年,讲究养生,疯族老人作为营养液+营养乐的过来人,鄙视原始食品。管理员们呢,老人不喝,他们当然也不喝。在少儿这头,则是忙得没时间喝酒,也得给未成年人做榜样。于是定期采购的啤酒,在这些秒区都好好地屯着。
由于可以自由穿越,这40个秒区看起来倒象是40桌,可以串桌敬酒、猜拳、叙旧等,倒也相当热闹。他们早已习惯了在头脑里K歌,这回打开头脑歌单,用真嘴真声直抒胸臆,通过4维视图传遍40个秒区,那是相当的快意。
他们甚至发明了一个抢话筒游戏,看谁最先穿越到拿话筒的那位同族体内,穿越当然是瞬间事,建立神经连接则有个延时,其结果往往是某个意识抢到了跟手的连接,某个意识抢到了跟嘴的连接,某个意识抢到了跟脚的连接,于是唱唱跳跳起来也就难免出现互相拆台较劲的情况,各种搞怪。当然也有手足口由不同意识分掌但协调得特别好的,就像一个人做动作一个人躲在后面说话的那种双簧。
抢座位是更简单的穿越游戏,主人弹出一具躯壳,同族秒抢,抢到者奖励一只幸运兔脚。40个party秒区的同族躯体连成一圈,主持人发令向前或向后跳几格,跳错方向和格数的罚一杯。
不得不说,老年人对年轻人是怀着极大的嫉妒的,他们虽然获得了年轻的身体,却没法恢复年轻人那种发自内心的欢乐劲儿,那种荷尔蒙过剩精力过剩好不容易逮着一个机会纵情宣泄的痛快感,虽然所有人的荷尔蒙和精力现在在一个水平线上。或许这就是所谓的曾经沧海难为水吧。
老人们对于下放到一个落后年代的敌意,不在于艰苦的环境,不在于逮兔子这种野蛮的吃俗,不在于去毛剥皮烘烤等烦琐流程得亲历亲为,不在于不劳者不得食的初级发展阶段原则。他们对于这个时代的敌意,恰恰是对这个时代年轻人的敌意。年轻人的积极乐观,他们对新科技的兴趣,他们的好胃口,他们尚未进化的味蕾,他们的尚未被机器人宠坏的手脚,他们刚刚摆脱的憋屈的城市生活,他们刚刚摆脱的萎靡的VR世界,这一切因素都促成了当前的欢乐。这正是饱经沧桑也饱经舒适的老人们没法获得的,这是“发展了”对“发展中”的敌意。
然而一个人对自己有什么好嫉妒的,这不正是年轻时代的自己吗?他们的欢乐不是证明你的一生没有虚度吗?这难道不正是你所怀念的青春,你难道不应为此感到欣慰吗?假如你不再对此感同身受,难道不可以将他们看作自己的孩子并为此感到高兴吗?
老人们当然记得,山上的这一年是他们人生中特别逍遥快活的一年,但故地重游,却没法找回曾经的乐趣,老友重逢,也变得相当的生疏。
年轻人当然也有年轻人的烦恼,对于2030年以前的年度代表们,这一年是新鲜的,现在提前剧透,那未来他们到底还要不要上山呢?
尤其是,他们已然知道独孤六侠的身份,就不可能再假装是自己创造了这样一位超级美男,不可能再满怀纳斯达克敲钟的热望兴头头地上山聚议,不可能再经历其后的人生低谷与生存困境,以及养兔再创业这一反转。2030年的管理员们向他们描述的这一波澜起伏的创业故事,他们是无感的。而且这提前的年度剧透,放在整个人生整个世纪都已经被严重剧透的大背景下,也丝毫不能勾起他们的好奇心,更遑论树起大拇指点赞了。亲历一件事,和回头再去表演这件事,就跟犯罪被抓后回头去指引犯罪现场一样,后者戴着手铐,没法放开手脚,只好轻描淡写,好像他当时就是这样轻描淡写冷静理智地实施犯罪一样。
因此年轻人们是抱着游客心态来的,在party上也就嗨得特别彻底。
不管怎样,酒还都喝得挺尽兴的。客人憋足了劲要敬主人,主人以一敌二,但主场作战怎能示弱?也毫不客气地回敬。每个人都是三胞胎,最后主客都有些迷蒙,分不清谁是谁了。他们互相搀扶着,跌跌撞撞地来到户外。大热天搞篝火晚会当然不是什么好主意,但开怀畅饮又怎能少得了对月高歌。山上只有疯25带上来的一把吉它以及肿25的口琴,所以大家还是躺在草地上,对着月亮以及头脑里的伴奏狂嚎。
众人在这种醺醺然的状态中,也渐渐地忘记了年龄,忘记了年代,忘记了这是今时还是古时的清风明月,物我两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