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临影暗暗下了决心,既然云琅想要自由,想要脱离冷月阁,那么自己就竭尽全力去帮她实现,冷月阁,如果不能逃离,那么,便只有毁掉它了。临影握拳的手紧了紧。
而云琅,自那日之后更加清楚地知道了自己想要怎样的生活,逃离冷月阁的决心更加坚定。她沉默了数日,内心慢慢地酝酿着自己的计划。只是这计划里,不知是否有临影。
山间的夜沁着浓浓的凉意,云琅思索着,抬眸不经意就看见师哥房间摇曳的烛光,自己竟不知不觉来到了师哥的院子。云琅也没多想便推门而入。
“师哥……”云琅一进来就有点后悔了,因为临影正在更衣。
“云琅?你怎么来了?”临影掩去刚刚的一抹尴尬之色,快速地拉过衣服就穿上,还忙趁着云琅不注意将手中的瓶瓶罐罐塞进被子中。
“你怎么来了也不说一声呢?”似是一句责怪的话,却愣是从中听出了无限的宠溺。
云琅摸摸自己的鼻子,撇开头说道:“我以为师哥你能听出来的……”
临影无语地眯眼笑了,眼角带笑的临影竟特别好看。
虽然云琅有些莽撞,但是心细如尘的她没有错过临影身上的伤以及藏药的动作,尽管临影的动作只发生在一瞬。
云琅走近临影,鼻尖已经闻到了淡淡的药味,“师哥你在擦药吗?你受伤了吗?”语气带着一丝小心翼翼。
“没有,师哥怎么会受伤呢,不过是刚才不小心把药瓶摔了。”临影笑着说道。
“是吗?”云琅略带疑惑,不过很快就若无其事。
临影心里松了一口气,然而这口气还没从口里松出来,云琅就欺身而上,要去脱临影的衣服。临影如临大敌,往后躲避。顿时就变成了临影半躺在床上,而云琅一手撑着床一手抓着临影的衣襟。临影想要打掉云琅的手,可是又怕伤着她,于是只好作罢。临影心里叹了口气,罢了,就让她闹吧。
当临影露出胸膛的时候,云琅的心尖都疼起来了。疤痕纵横交错,云琅认得出来,那是鞭伤。距离临影受罚已经过去大半个月了,可现下伤口却依然触目惊心,可见当时临影受伤有多严重。后背也好不到哪去,严重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云琅沉默了。
临影拉过云琅,安慰道:“这伤都好了,现在一点都不疼了,真的。云琅你别难过。”
云琅没有说什么,只是掏出临影刚刚藏在被窝里的药,然后熟练地将药往临影身上抹。细腻温润的指腹擦过临影的皮肤,药膏带来的清凉感觉也遮掩不下手指划过带来的灼热。临影僵着身体,控制着内心里的一股冲动。
云琅擦得很认真,从来没有如此认真过。而此刻,内心更是无比坚决地做了一个决定,她的计划里一定没有临影,她怎么能再把这样一个男子牵扯进旋涡里,怎么能再让这样的男子身陷险境。
后来,云琅下山去了,只留书一封。
三月后归。临影看着娟秀的笔迹,眼底一片讳莫如深。他知道,她有了计划。然而明白是一回事,可要忽略心底那一抹痛楚,却又不是那么容易。她,竟是不相信他吗?所以宁愿自己一个人。
临影望着窗外,身影颀长,周身散发生人勿近的寒意,以及孤孤单单的落寞。临影第一次有种感觉,云琅,他快要抓不住她了。
此时的云琅已经抵达京都。在玲珑阁学的本事让云琅很快进入了京城第一富商陆家,获得了新的身份,陆家三小姐陆云琅。
不久,京城出现了一个妙琴坊,专授琴艺和切磋琴艺;一个霓裳坊,提供量身定制女子舞衣;一个妙语阁,据说一句妙语可深得一个人心。而创造了这三个新奇地方的妙人儿就是云琅,人称妙音娘子。妙音娘子的琴声有如天籁,过耳不忘,余音绕梁;妙音娘子的舞衣别出心裁,独一无二,惊世卓绝;妙音娘子的玲珑妙语知人所想,解人所惑,助人事成。
这日,云琅照例在妙琴坊里抚琴,琴音袅娜,不绝如缕。一人进来立于门侧,安静地听着。
“公子可随意就坐。”云琅不曾抬头,抚琴的动作依旧。
那位公子手握一柄玉骨扇,一身月色锦袍,三千墨发如丝,真真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公子得云琅邀请后便走到靠近云琅的案几前坐下,正襟危坐,侧耳认真听着琴音。
一曲尽,而人意犹未尽。
公子隔着幔帘隐约看到,幔帘后的倩影稍稍起身福了福,便开口道:“闻妙琴坊里妙音娘子善琴,今日有幸听闻一曲,确实名不虚传。”
“公子今日前来,是听琴还是切磋呢?”云琅的声音从幔帘里传来。
“在下闻声而来。”
“妙琴坊里略备数琴,公子何不挑选一把,一抒胸怀呢?”
那位公子也不客气,径自查看一番之后在一把琴前坐下,随后悠悠琴音倾泻而出,意境广阔而高远。云琅心想,能弹奏出这样辽阔的琴音,此人必定胸怀天下,志在高远。
琴音尽,云琅赞叹道:“公子胸襟广阔,令人佩服。”
“哦?妙音娘子如何从琴音中知晓在下乃胸襟广阔之人?”公子脸上浮现一抹探究之色。
“公子的琴音干净利落,跌宕回响,行云流水,不拘小节。容天地万物,纳千姿百态。如此可见,公子定然是知生命之辽阔,岁月之绵长之人。这样的人,又怎会是那心胸狭隘之人呢?”云琅娓娓道来。
公子的嘴角浮现一抹笑意,竟让云琅感受到其周身散发出来的暖意,如一块暖玉,柔和而温暖。
“妙音娘子果然心思玲珑。在下还听闻妙音娘子善解人心,在下有一困惑不知妙音娘子可否解之?”公子微微作揖,彬彬有礼道。
“可能公子有所不知,妙音娘子只能解有缘人之惑,公子的惑恐小女无能为力。”云琅不疾不徐道。
“何谓有缘人。”
“有缘人自不会问何谓有缘人。”
“哈哈”这位公子竟笑出了声,声音爽朗,坦坦荡荡。随后潇洒起身,对幔帘内的云琅说道,“妙音娘子,后会有期。”
“公子慢走。”幔帘后的人影站起,不悲不喜,似淡漠疏离,又似清高淡雅。
云琅看着那位公子走出去的背影,肩背挺直,步伐坚定,身后还跟着扈从,那扈从一看就知道是练家子,武功深不可测,云琅嘴角微微勾起,就是不知道跟临影比起来会怎样。不过由此可知,那位公子的身份定是尊贵之人,是敌是友尚未可知。
云琅还未来得及细想,便看见进来一个丫鬟,丫鬟曲身行礼,道:“敢问姑娘可是妙音娘子?”
“正是。”
“妙音娘子,我家小姐有请。可否请妙音娘子做客丞相府。”丫鬟十分有礼且客气地说道。
云琅疏离出声,道:“妙音娘子不接受任何邀请,妙琴坊的规矩是谈琴,霓裳坊的规矩是预约,妙语阁的规矩是留下所求即可。姑娘既是来到妙琴坊,若不是谈琴,那就请恕妙音怠慢了。”
丫鬟脸色一白,忙解释道,“妙音娘子见谅,我家小姐对妙音娘子绝无恶意,只是丞相府家教甚严,闺中小姐不好出来,因此才想着邀请妙音娘子到府上做客。”
“若你家小姐出不来,你且可让你家小姐将所求之事托与你,又何来必须邀我入府之说呢?”云琅神色如常,只是看这丫鬟也颇为识大体,可知是大户人家调教出来的,想来她家小姐应是位知书达理之人。
“是奴婢唐突了,多谢妙音娘子,奴婢定将妙音娘子的话悉数转述小姐,待小姐定夺。今日打扰,奴婢先行告退了。”丫鬟已经恢复了脸色,仍礼貌有加,福身行礼便退出。
云琅却看见那婢女走到不远处的一辆马车旁,低头朝里面的人说了几句话,便跟着马车慢慢走了。云琅眉眼一挑,既然来了不来相见,反倒派个婢女来,这个丞相府千金可真有趣,就是不知道这趣是娱己还是娱人了。
云琅站在窗边,望着街上人来人往,想起不久前来京都刺杀兵部侍郎的时候,那时二月的京都寒风刺骨,而她却宁愿记得那刺骨的寒也不愿想起兵部侍郎鲜血的温度。云琅闭了闭眼,压下心头的恶心,张开眼,眼底又一片清明。需要加快计划的进度了,云琅心想。
云琅离开窗边,朝屋内走去,却不知远处有一双眼睛一直盯着那抹倩影,直到消失不见也未移开。临影戴着兜帽,站在暗处。他没有遗漏掉刚才云琅闭眼痛苦的样子,手紧握得指节发白。他该怎么做,才能让云琅快乐。或许冷月阁一日存在,云琅和他都不会快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