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虫卵。”轩辕禹诺紧皱着眉头,细究着手上的东西说。
我浑身汗毛一凛,朝它瞥了一眼,只觉得胃里翻腾,感到阵阵恶心。
“嗯,水面浑浊看不清楚,可是潜到水下,就发现有成片的东西游过,数量极其庞大,不是鱼,好像是某种虫子。这些应该就是它们的卵。”轩辕禹诺继续说道。
“什么虫子能在温泉里生存?还成群结队地游泳?”此刻他说的这些已经超出了我的认知范围,如果轩辕禹诺说的是真的,那么刚才我就是光着身子和一群虫子泡在一起么?想到这里,我愈发恶心想吐。
“我也不清楚。”轩辕禹诺摇摇头,一边抬起另一只手,关切地轻拍我的背。
我的胃里早已空空如也,故而只有一阵阵的酸水涌到喉咙口,很是难受。可是让我更难受的,是那些白乎乎的虫卵,此刻它们正黏在我的脚底和脚趾缝里,我的脑子里不断浮现它们变成虫子一团团拱动着身体的画面,这种错觉让我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感到极度的不适。
我想立刻把脚上这些恶心的东西擦掉,可是却无奈发现手头并没有可以利用的工具,加上身上只仓促裹了件上衣,为了遮蔽身体,我几乎不敢有大的动作,只好又急又气地瞪着自己的脚发怔。
轩辕禹诺看着我脸上难堪的表情低头偷笑,显然他早已洞悉我的想法,却不着急帮我,讥笑道:“这些东西总比尸体里的蛆好吧,就凭你解剖尸体的利落劲儿,我还以为你不会在意这些。”
“我是大夫又不是仵作,说得我好像经常在剖尸似的,再说了,再怎么我也不会叫这种恶心的东西粘到我的身上的。”我嫌弃地看着自己的脚,不服气地说。
“原来是洁癖。”轩辕禹诺嗤笑道:“白宁,经过这么些天,我发现你有趣的地方还挺多的。”
“还有什么?”
“还有很多啊。”他不怀好意地笑道。
“比如呢?”
“比如......怕冷啊,说梦话,梦游......”
“轩辕禹诺,你......”两度在他怀中醒来的画面立刻在脑海中重现,被戳中心事,我不禁又羞又恼,脸刷地变得通红,喉咙里噎着话,心里迅速寻思着该如何反驳。
可是,轩辕禹诺才不会给我这个机会,只见他潇洒地起身,复又走向温泉湖,从容地捡起了我的衣物,回到湖边又忙活了一会儿,才又折回来。
我怔怔地看着他这一系列的举动,胸腔砰砰砰地如有鼓擂,心里既希望他快把衣服还我,却又害怕他像这样就这么直直地走过来,此刻一件上衣根本无法完全遮住我的身体,我双手死死地压住胸口,肩膀和腿就这么裸露在空气中,即便尽量把腿蜷缩起来可是从他那个角度看过来,必然还是暴露了一大片。
走近了,竟还发现他刚才随意地将衣服捞起一卷,却好巧不巧地正将我的内衣翻在了外面,绸缎做的系带还那么一荡一荡地晃着,我简直羞得无地自容,眼睛不堪地闭起只眯起一条缝,心里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得了。
他走到我的身前站定,打量了我一眼也是一愣,表情有点尴尬,但是这种表情一闪而过,随即又恢复了常色,他把衣服递过来:“呶,拿去。”
我怔怔地盯着他的手,反应慢了一拍,他顺着我的目光立刻察觉了怪异所在,顿时脸上僵了僵,不自然地涩哑地说:“快穿上吧,别......别着凉了。”
“谢......”我接过衣服,第二个谢字还没出口,那人脚下轻功一起,已经行远了。
看着他匆忙的背影,我有点忍俊不禁,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他这难道是在害羞么,冷静如轩辕禹诺,害羞的时候也是挺可爱的嘛......
轩辕禹诺很细心,带给我的除了衣服还有一小块洗净的帕子,想来刚才他在湖边就是在捣鼓这个了,我高兴地将脚擦拭干净,换上衣服,并顺了顺湿漉漉的头发,将它们披在身后。
就在我做这些的时候,另一边轩辕禹诺已经用树枝和巨大的芭蕉叶子在湖岸上搭起了个简易棚子,见我走过来,他停下了手上的活笑着对我说:“我们今晚就这样对付一夜吧,总比在林子里和野兽呆在一起强。”
他说这话的时候,深金色的余晖正照在他和帐篷上,给他们添上了一层毛茸茸的光晕,我忽然就觉得心里一暖,有那么一瞬间,我产生了一种“回家”的错觉。
“你好厉害啊。”我打量着轩辕禹诺的劳动成果,发自内心地赞叹。
“承蒙不弃,进来休息吧。”轩辕禹诺笑着做了一个邀请的姿势,并在地上悉心地垫上了压实的杂草垫子。
“需要我帮忙吗?”
“没事,差不多都好了,接着只要生上火就好了。”
我坐在草垫子上看着他生火,实话说他专心致志做事的样子很帅气,只是可惜今儿个老天不帮忙,这里实在是太潮湿了,看他忙活了很久也硬是出不来一个火苗子,天上的太阳显然已经等他不及,完全没入了地平线下,只剩下一线余晖勉强在天际拉出一条火红的线,煞是好看。
我看着天边发呆,未觉轩辕禹诺也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待我回过神来,发现他正蹲在地上呆呆地看着我。四目相对时,他的眼神里略过一丝惊讶,似乎并没有想到我会突然看他。
“这里的木头都受了潮,生不起火来。”他遗憾地说。
我微笑着点点头,“那就算了吧。”
“今晚我会值守,以防野兽偷袭。”
“我们可以像昨晚那样轮流。”
“不行。”他断然拒绝,但随即又马上放软了语气,跟我解释道:“昨天的山洞本来就是一道天然的屏障,这里的情况则完全不同,如今身陷黑暗的我们就是这里最肥的羔羊。”
轩辕禹诺说得对,今天的情况明显要比昨天差很多,这个地方充满了危险的气味,无论是湖里成群的不明虫子还是身后林子里的巨型野兽,无论它们谁在夜晚突然发难,都可能让我们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别害怕。”轩辕禹诺走近我,手指温柔地拨开散落在我眼前的额发。
我被他这样暧昧的动作一惊,下意识地往后躲了一步。
他愣了愣,干涩地扯了扯嘴角,放下手去。
“我会保护你的。”他的声音坚定而自信。
一句简单的话而已,可从他嘴里说出来,已经能让听的人安下心。
两人并肩坐在帐篷里,一起迎接夜幕的降临,或许是云厚雾重,遮住了天上的星月,我觉得这里的夜特别的黑,而且,与记忆中虫叫蛙鸣的夏夜有很大的不同,这里寂静得可怕,甚至没有风吹树林的沙沙声,好像随着夕阳的落下,一切都静止了。我的心头泛着阵阵凉意,悄悄看身边的轩辕禹诺,他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
“你在想什么?”我好奇地问。
“我在想明天要怎么计划。”他淡淡地回答。
“轩辕禹诺你总是这么冷静么?”我心里叹服,“我觉得好像没有什么东西能让你害怕。”
“不,我也会害怕。”他突然转过头来看我,笑了笑:“可是相比在畏惧里茫然等死,我更去愿意尝试克服。祸兮福所伏,试了或许会有一线生机,反正自判死刑最是不值。”
“那万一试错了呢?”
“那也不过是回到最坏的结果而已。”
“你是说死亡?”
“也可能是比死更坏的结果。”他眼色暗沉地回答。
我有些不明白,有什么东西会比失去生命更严重呢?刚想张口追问,他却又补充道:“无论是什么样的结果,我都做好了接受的准备。世间事总是很难圆满,故而同样也极少无法解决,所以每次遇险我都这样想:机会大于绝望。”
琢磨着他的话,让我反倒忘却了原本想要问的问题,这些日子里,轩辕禹诺总是在不断刷新着我对他的印象,让我在一次又一次的历险中见识到他的强大,我感觉在我心里过去那个霸道狡猾的影子正在变得模糊,可是现在已经了解到的却又尚不足以拼出他完整的形象。
“像这样说教很无趣吧?”他看我许久不发声,笑着问。
“不,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我被打断了思路,只能掩饰地附和道。
他温柔地笑起来。
“如果累了,你可以睡一会儿。”他指了指身后铺好的草榻。
我摇摇头,“我不困,我可以陪你说说话。不然你一个人也怪寂寞的。”
“其实不会。”轩辕禹诺狡黠一笑,“你睡觉的时候还挺有趣的。”
我脸一红,瞬间石化,心里暗骂,轩辕阎王又哪壶不开提哪壶。
突然,他笑容一敛,神色严肃地说:“听,什么声音?”
什么声音?我被他吓得不轻,忙摒息静听。
“是水!”
“是水!”
两人异口同声,回头齐刷刷地看向湖面。
湖面依然平静如镜,可是耳边清晰地听到水流哗哗流动的声音,而且声音越来越大,直至震耳欲聋,除了眼前这个湖,哪里还能发出这样的声响来呢?
“不对!”轩辕禹诺低呼一声,“湖面正在下沉。”
被他这么一说,我定睛一看,果然,原本几乎与岸持平的湖面,这会儿已经下了起码半人的距离。
“你等在这里,我去看看。”轩辕禹诺说着拔腿就跑。
“我也去。”我也毫不迟疑地起身。
“你总不听我的话。”轩辕禹诺见我跟了上来,轻叹了口气,却也不再坚持。
两人很快来到湖边,湖水下降的速度令人乍舌,就这一会儿,水平面又已经下去半人多的距离。这个湖就好像被人卸了底似的,湖水从底部快速地流走,我们听到的哗哗哗的水流声,想来就是这湖水快速渗到地底中去的声音了。
我们都看呆了,愣愣地谁也不说话,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湖水流逝,仅仅半个多时辰,这个白天所见的温泉湖就变成了一个被掏空的巨大天坑。
这天坑深不见底,夜幕中它就像这山长张开了一张大口,形状骇人,彷佛一瞬间就可以吞噬掉这里的一切。
我心里发毛,不自觉地挨向轩辕禹诺,轩辕禹诺立刻抓住我的手,紧紧握在手心,眉间川字明显,显然对眼前这奇异的现象亦是充满了疑惑。
天坑显现,水声渐弱,直至听不见。四下又恢复了寂静,刚才我就在奇怪,为什么偌大的林子,连一丁点野兽的叫唤声也没有,着实古怪,现在想来恐怕也和这怪湖、天坑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耳边才没平静多久,忽而又响起了“咯咯咯,咯咯咯......”的声音,一开始零零星星,慢慢此起彼伏,最后竟然引发了整个山谷的共鸣,好像是有什么人聚集在暗处咯咯咯地阴笑,又好像是他们齐整地在用指节连续敲击着竹板,这声音从天坑深处传来,且越来越清晰大声,就好像有什么正从坑底慢慢爬出来。
我惊骇地看向轩辕禹诺,心跳急剧加速,轩辕禹诺亦是一脸愕然地看着我。两人不发一言,默契地同时转头死死地盯着幽深空洞的天坑,默默等待着那个可怕的“怪物”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