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阳城外的一个边陲小镇上,有一户姓方的人家,方家是此地首富,方老爷有一独子,不学无术,整日舞刀弄剑。方老爷屡劝不果,一日,他在街上撞见一瘸腿老樵夫正担着柴经过,脑筋一转,便有了主意。
说起这方少爷,方圆几里都听过他的大名,不但嗜武,更好打架,每遇到不平之事,总要出手管上一管。适才将自己比作了那书里的英雄侠客,要练就一番好武功,在江湖上闯出一番名号才行。他也曾拜过几位“名师”,但那些不过是有名无实,花拳绣腿,为的是方家的银子,方少爷不过多久便将他们打败了,却以为自己真的是武林高手,要离家去江湖上闯荡。但方老爷只有这一个宝贝儿子,怎么会同意,方少爷便千方百计的偷偷往外跑。
这日,方少爷正在花园练武时,见方老爷领着一个人过来了。他耷拉着脸,“爹,你又想干什么?”这些天,方老爷为了让方少爷打消念头,可以说软硬兼施,不知用了多少办法,却仍旧一点作用也没有。
不想方老爷却反常的没有生气,脸上还带着笑,“爹想清楚了,拦得了你一时,拦不了你一世。既然你想出去闯荡,就去吧。”
“真的吗?”方少爷听了这话,眼前一亮,顿时惊喜不已。
“当然。”方老爷点了点头,说道,“不过,你年纪轻,涉世未深,我给你找了个师父。”
“师父?”方少爷打眼看去,上下打量着方老爷带回来的人,顿时脸色变的奇怪,满脸的不相信,几乎要笑出声,“是他?爹你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眼前的老人不但年过半百,而且还是个瘸子。
“不得无礼。”方老爷板起了脸,“这位师父已经多年不出山了,是我千辛万苦才帮你请来的。”
方少爷见他说的认真,再重新打量了几眼瘸子老者,他穿着麻布衣服,神色平静自若,不急不缓,虽然满脸风霜,眼睛里却透着一种莫名的光彩,和以往他见过的那些“高手”虽然不一样,但却更让方少爷觉得他是个世外高人。
方老爷见方少爷信了几分,这才放下了心。这瘸子老者不过是个普通的樵夫,他用来哄骗儿子的,只叫他扮作高深莫测,想办法拖住儿子,好叫他不要想着去江湖上闯荡。
“师父,那我们先学什么啊?”方少爷确定眼前人是深藏不露的高手,便急着想要学武功。
“不急。”老樵夫开了口,“我想先问清楚,你要学什么武功?”
“最厉害的那一种。”方少爷迫不及待。
“最厉害的是杀人的武功。”老樵夫接着问,“你要杀什么人?”
“当然是坏人。”
“你怎么知道哪些人是坏人,哪些人是好人?”
方少爷微微一愣,似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老樵夫也没有追问下去,他捋了捋胡须,又问道,“你学成了要做什么?”
“当然是闯荡江湖,行侠仗义,扬名立万了。”方少爷理所当然的说,他被问的有些着急了,“师父,你到底教不教我武功?”
方老爷在旁有些着急了,忙着给老樵夫使眼色,让他搪塞过去,可不能露馅。
老樵夫若有所思,缓缓开口道,“在教你武功之前,我想先给你讲个故事。”
方少爷急着学武,哪有心情听什么故事,方老爷在旁连忙游说道,“学武不能急,你先听听师父说什么。”
方少爷只好压着脾气,耐着性子,先坐了下来。
“从前,有一个少年,他叫韩阳,家境清寒,打鱼为生,一日,他在太湖边上打鱼的时候,见河面上漂上来一个人….”
阳光照在湖面上,波光粼粼,这时水流并不湍急,韩阳连忙划着竹竿,手脚并用的将人拖上了岸。他累的气喘吁吁,用手探了探鼻息,发现人还活着,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喘了几口气,这才再仔细瞧去,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方才只顾着救人,没有仔细瞧,如今一看,整个人都惊住了。
这个年轻人身上穿着一件血衣。本应当是白衣的,如今却被血染红了,肩膀上更是多处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韩阳当下也顾不了许多,连忙上前,花了许多力气,好不容易将人抬回了家。他家里只有一个行动不便的老母,见他突然抬回来一个血人,也惊的不得了,“这是什么人?你怎么忘家里抬死人?”
“娘,他还没死。”韩阳跟一个游方郎中学过一些医术,虽只是些皮毛,但眼下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韩阳扯下他的衣服,又取来清水给他洗伤口,好在他家里还备着些草药,费了许多力气,才总算把人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韩母见他对个外人如此费心,不由得皱起了眉头,“阿阳,还是快把他送走吧,死在家里不吉利。”
韩阳却不为所动,“娘,不会有事的。”
儿子执意要救人,韩母也没有办法,只好由着他。
夜里,韩阳坐在床前,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青年,心里充满了好奇。观其容貌,青年比他大不了几岁,但眉目间却十分的俊朗好看,而令他好奇的是这个人的来历。他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受着么重的伤,又是什么人伤他的。他虽是个渔家小子,目不识丁,但自幼却十分向往江湖,闲暇时总是跑去听桥口说书的老三那里听些江湖故事,向往里面的江湖好汉的豪气干云,义薄云天。可惜他有老母要侍奉,不然也要去闯荡一番。他看着眼前的青年,总觉得他不是个普通人。
就这样怀着好奇和困惑的心情过了两天,青年的脸色渐渐好转,终于醒了过来。
韩阳连忙上前,面露喜色。
青年缓缓睁开了眼睛,而他醒来的第一个动作,便是摸向腰间。
“你的剑我收起来了。”韩阳瞧见了他的动作,连忙回应道。
青年这才看向韩阳,目光打量了几眼,再看了看周围的环境,缓声道,“你救了我?”
韩阳脸上带着笑,“你昏倒在河里,我见你伤的很重,就把你带回来了。”
青年也看见身上的伤口全都被包扎好了,“谢谢。”
韩阳的笑容越发灿烂了,“你没事就好。”他觉得青年说话的语气都与他不同,他说话斯文,像是他见过的那些有钱人家的公子少爷,但又没有那些人的傲慢,人也俊秀文雅,让人不自觉的心生亲近之意。
言谈之间,韩阳得知了眼前的青年叫封庭,然后便自来熟的开了话匣子,“你不知道我遇到你时,你身上全都是血,吓死人了。对了,你是遭到土匪了吗?”太湖一代的土匪也十分猖獗,韩阳不由得这样推测,“你这样的公子哥,出门在外应该多雇一些保镖来的稳妥。”
封庭笑了笑,“能把衣服先给我吗?”
韩阳这才发觉自己光顾着说话了,忘了封庭还光着膀子,正要去拿衣服,突然想起了什么,涨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你的衣服都被砍烂了,上面又全是血,我就扔了。”
封庭也不生气,“那…能借我一件衣服吗?”
“能…当然…”韩阳连忙点头,然后便去翻衣裳了。封庭的身材较他还要高大些,他好不容易寻了一件比较宽大的衣裳,是去年他娘冬天的时候缝的,他们没那么多钱买棉衣,便打算里面多套几件便不冷了,这件是最外面套的,算是比较像样的一件。
然而这样,他也觉得有些委屈封庭了。但当封庭穿上他的衣服之后,他才发觉,原来有些人是天生就有一种贵气,无论穿什么粗衣麻布也掩不下去的。
韩阳难得遇见一个与他年纪相仿,又愿意听他讲话的人,两人一见如故,才短短几日,便成了朋友,韩阳白天打渔,封庭便跟着他一起。
封庭的伤还没有好,便在船上坐着看书,而韩阳在旁打渔,有时好奇的凑上前,想瞧瞧封庭看的是什么,可却见上面全都是些鬼画符,韩阳不认得字,便有些失望的撇了撇嘴,“封大哥,这些鬼画符有什么好看的。”
封庭闻言抬起眼眸,“你不识字?”
韩阳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他自幼在渔家长大打鱼为生,怎会认得什么字。平日里也不觉得有什么,只是在封庭面前,却莫名有些羞耻,仿佛自己不配做他的朋友一般。
“做人还是识些字的好,人心险恶,认识些字,总不至于被人欺骗。”封庭对他说,“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教你。”
“真的吗?”听了这话,韩阳高兴的一把抓住了封庭的胳膊。
封庭微微一怔,似是没想到他的反应如此大,却也了解少年心性,便也笑了,“自然。”
“封大哥,你对我真好。”韩阳从未有过这种感觉,他是独生子,又家境贫寒,没什么人瞧得起他,更不要说会耐心的教他识字。可封庭却不同,他对自己总是和颜悦色,他打生下来从未见过如此高贵又如此好的人,仿佛无论做什么,都不会让他生气,无论提什么要求,他都肯答应。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当然要对你好。”封庭只是笑笑,他当时并没有想到,这种无形中所释放的善意会令一个少年对他产生感激和敬仰。
夕阳西下,就在韩阳打完了渔,正要招呼封庭一起回家时,却见封庭的神色突然冷肃起来,他还来不及想发生了什么,就见封庭放下了书。
一支长剑破空而出,韩阳还没有反应过来,便突觉身子一轻,封庭抓着他,一跃而起到了岸上,船被剑气劈了个四分五裂。
韩阳惊魂未定,便见眼前突然出现了七八个拿着刀剑的人,是江湖人装束,青衣长剑,明显是冲着他们来的。
“封庭,把人交出来,不然我们对你不客气。”为首的青衣剑客持剑冷声道。
“哦?你们要怎样不客气?”封庭将韩阳护在身后,神态自若,半点不见慌乱之色,好整以暇的样子,仿佛对着的不是要取他性命的敌人。
青衣剑客脸色铁青,“上次让你逃过一死,这次你不会有这么好运了。”
韩阳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又紧张又害怕,额头留下冷汗,心里直打怵,这时,只听得封庭的声音响起,“等会儿你什么都不要管,赶快走。”
韩阳还来不及明白封庭这话是什么意思,便有一股力量拽起他,将他抛了出去。
然后,便见封庭和青衣人交起手来。
韩阳本该要马上逃跑的,此时,却被眼前所见震惊的目瞪口呆,怎么也挪不动步子。
他原以为封庭带着剑只是防身的摆设,原来并不是。那柄平平无奇的剑在他的手中仿佛成了浪里蛟龙,白光一闪,只能听见“砰砰砰”兵器交接的声音,剑光碟影。
而更令韩阳震惊的是,封庭居然会武功,而且同时跟这八个剑客交起手来竟游刃有余不落下风。他外表看上去温文尔雅,却原来是个练家子。韩阳其实早该想到了,那天他救封庭时给他包扎过伤口,他不但不文弱,而且胸膛如铁石般坚硬,手臂和腹部的肌肉也非寻常少爷公子能有的。只是后来他表现出的温和有礼,令他忘记了他温文尔雅的外表下强健的体魄。
封庭的伤已经好了七八成,这些青衣剑客并不是他的对手,几个回合之后,便已经落于下风。这些人见情势不对,便使了几个虚招逃走了。
韩阳连忙跑上前,满脸的惊喜崇拜之色,“封大哥,你好厉害!”
封庭的脚步一虚,张口吐出一口血,吓了韩阳一跳,连忙伸手搀扶,“封大哥,你没事吧?”
“我没事。”封庭擦了擦嘴角的血,朝他露出一抹安抚的笑容。他的伤未全好便又再动手,血气逆行,不然也不至要那几个人逃了去。
回到家中,韩母见韩阳扶着封庭进来,皱起了眉头,“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我们回来的时候遇上几个土匪。”韩阳答道。
韩母吓了一跳,赶忙上前关心儿子,“那你没事吧?”
“没事。”韩阳眉飞色舞的说,“你不知道,封大哥刚刚有多厉害,几下子就把那些人全都打跑了。”
韩阳说这话的时候,没有留意到韩母眉头皱的更深了。韩阳只顾着沉浸在喜悦之中,一脸崇拜的看向封庭,“封大哥,没想到你的武功居然这么好,你之前怎么不告诉我?”
“你也没有问我。”封庭的笑容温和。
韩阳的好奇心一下子勾起来了,“封大哥,你的武功是从那里学来的?你在江湖上行走多久了?你是不是就是那些人们说的大侠?对了,你怎么受伤的?”
封庭嘴角含笑,“你一下子问这么多,要我先回答哪个。”
韩阳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
“既然你这么有兴趣,告诉你也没关系。”封庭微笑着说,“其实我是个剑客。”
韩阳从封庭的口中得知,原来他从前是个富家少爷,不过后来家中生了变故,便开始弃文从武,闯荡江湖。近年来,他开始四处挑战成名剑客大侠,这次他是要去赴约,半个月前,他已经向洛阳赴远风镖局陈总镖头下了挑战贴。不过中途遇到那些人抓一个孩子,他便出手救下了人,却也惹祸上身。他们趁他不备从背后偷袭,才令他身受重伤,幸而被韩阳所救。
“那些是什么人?”韩阳奇怪的问。
“是黑风寨的一些土匪强盗。”封庭说道,“他们在江湖上作恶已久,经常做些打家劫舍,奸淫掳掠的勾当,我想他们这次失了手,一定还会再来。”
“怕什么?有大哥在这里,来多少人也不怕。”韩阳不但不害怕,反而十分高兴,见识过封庭的剑术和武功,听过他的故事,他对这个大哥越加崇拜了。
封庭笑笑,拍了拍他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