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尽琼花天不惜,封他梅蕊玉无香”,茫茫的山林,无垠的大地都被厚厚的积雪粉饰。放眼望去,雪天交接,偶或有风卷起浮雪在天地间嘻闹凌舞,弥朦缥缈,犹如置身于广寒仙境。
时间仿佛也被冻结在了这方天地之中,除了风和雪一切都归于宁静,平整雪面上偶有几个浅浅的兽足印外鲜有人踏足,密林外平原环抱中散落的小村庄也在洁雪的覆盖下,内敛了生气。
静中有动,动愈显静,一阵疏密相间的“砰、砰”声,从密林中护林员段升思老人所居住的低矮小木屋处传出,在空寂的山林中飘转回荡。
一个身材高壮的少年,正不停的挥舞着镐头。扬起,刨下,远观细看,就会发现每次镐起镐落快慢灵动,轻重间或,举重若轻,仿佛是在和着密林雪原的脉动弹奏着自然冬曲。零下三十几度的寒冷,却只穿着无袖坎褂,镐头挥舞中三角肌和肱二头肌粗壮的线条隆起放松间,尽显阳刚之美,头顶汗雾袅袅,冰冷的空气中汗水湿透了衣衫。
“砰”,一镐下去,没有多少碎末飞溅,浑然一体的力量顺着镐尖向下渗透。“砰砰砰”,突然改变了那刚才固定的节奏,难以置信的瞬间,四镐落下。一块规则见方,冻结的土粪混合块震裂脱地而起。小伙子放下镐头,期待中弯腰搬起粪块,翻转过来一看,断裂面,除了近中间的位置有突起外,几乎是如刀切的一样平整。失望的微微摇了摇头,他无奈的把这块土粪抛扔在坑边的粪堆上。
“什么时候才能达到段爷爷所说的如心所想,毫厘不差的地步呢”,喃喃中这个少年无奈的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我就不信我做不到!”镐头重又挥起落下。
如果此时有山下德隆村的村民路过,就会认出这个赤膊挥镐的少年正是大半年前刚刚走进大家生活,护林员老段头收养的,名叫程风破的孩子。
老段头在这里当护林员30多年,具体叫什么名字,现在的村民很少有人知道。只听上岁数的人说起这老段头当年当过兵,后来到村子里当了护林员。当护林员这么多年,老断头平日里沉默寡言,长年住在山上。除了自己在林中一块平地处开垦了两亩多地自给自足外,从没有向村子里索要过任何的报酬。平时也少与人沟通,几乎是与世隔绝。但是村子里的人都很感激这个不声不响的老段头,因为多少年来这山上很少有盗伐的事情发生,年年各家各户都从这山上获利不少,而且每年老段头都会采集很多山货分给大家。
十几年前的一天,老段头抱着一个在山里拾到的,一个被抛弃,起麻疹快要不行的孩子下到了村子。但是当时没有人愿意添这个累赘,收养这个孩子。最后,村委会就委托老段头抚养这个孩子。孤身一个人的老段头和平时一样,没推托,只是说,他把这个孩子抱进山里采药补养调理。如果这个孩子最后活过来了,让村里给落个户,村里当时就同意了。后来,这孩子被老段头带进了山里去抚养,因为怕传染,村民们再也没有去看过这孩子,渐渐的大家都忘了这件事。
就在大半年前,老段头带着一个面色苍白,仿佛大病初愈,见人怯生生的年轻人下到村里,说这就是他当年收养那个麻疹男孩。由于男孩从小落下病根,麻疹消了后一直体弱多病,这么多年一直在山上补药调理。直到最近,体质刚慢慢恢复变好,所以才下山求村里给落个户。
由于当年作出承诺的村委会主任早已病故,现任的村委会一把手不愿意怕麻烦,直接就给拒绝了。但是,经过老段头无数次的登门找求,最后村委会看在老段头这么多年来为村子里做出贡献的面子上,加上可怜这体质明显有别于本村劳作长大的孩子,病病殃殃的少年,折中安排了一下。由于户口暂时落不了,村子里只是给开了一个证明他身份的证明,说以后有机会就给落户。同时,因为村里机动地也所剩无几,就让老段头在山上选一块荒地再开两亩地作为程风破的口粮田。后来村里感觉有点不好意思,就提出让程风破先跟着小学生旁听,学点知识,老段头婉言的谢绝了。说是一不想再给村里添麻烦,再者这程风破从小跟着他绊绊磕磕也认字会数数,自己还给他买了很多书,都看完了。这情况也不能考什么大学,能识文断字干庄稼活足够了。
从此,程风破成为了德隆村没有户口,没有土地,只是被认可的一个农民。那以后,村民们碰见这个时而在山林中跑步锻炼的单薄小伙子就喊他“小护林的!”老段头为了不让程风破整天呆在山里过于自闭了,每天除了带他巡林和开垦荒地外,一有时间就让他到村子里去帮忙。
皮肤白皙,身体纤瘦,不敢太说话,给这些粗犷的村民们感觉像个娘们的程风破。却头脑灵活,村中无家,处处为家的在走东家串西家的帮忙中,什么农活学起来上手特别快。大半年下来,除了力量略显虚弱了一点外,一亮活,十足的庄稼把式。
酷暑难耐的伺弄淹没了春季播种希望的疲惫,粒满飘香的秋收又让夏季还没消褪的汗水,在脸上身上重又奔涌成一道道小溪。春种、夏养、秋收的体力劳动,让程风破那双原本细嫩的手掌结满了层层老茧。风吹日晒中白皙的面孔也慢慢的变得红涨油黑,原显单薄的身体也在超负荷的劳动中逐渐变得结实健壮。现在的程风破怎么看都是一个十足的农民,与大半年前相比判若两人。
纯朴的农民,看人认人最看重的是“活!”通过近三个季节劳作中的交往,村民们都喜欢上了这个手脚勤快,眼中有活,心肠热,言语少,成天脸上挂着憨憨笑容,无房无地无户口的小伙子。而当初羞羞怯怯,腼腆得像个娘们的程风破也在农民无遮拦的玩笑中慢慢的变得开朗起来。慢慢的有了自己的朋友,慢慢的完全的融入到了这方土地,这群人。每次程风破下到村子里来,遇到的人都会喊:“走,风破,到我家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