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傲山泡上一壶茶，趁着热气抿了一口。壁挂式CD机里放着古典音乐，他分不清此时听到的《小夜曲》作者是莫扎特还是巴赫。管它是谁的，自己的办公室里就应该放这些，尤其是有客人拜访的时候。即便这类旋律每天都能够在午间为他带来困意。
电话就像不定时的闹钟，每每在犯困时提醒他清醒。这次打来的是时装周组委会副会长，他毕恭毕敬。
“哎哎，副会长您好...傲山真是太感谢您了！这次会长那边，多亏了您指点...”
“许老板客气了不是，投其所好嘛...对于他，我太了解了，他就好这口...”
许傲山笑得合不拢嘴。“您是傲山的贵人啊，您仙人指路，傲山一马平川啊！”
对方的沉默透出一种得意。“今年年底换届，像他这种老派作风的早该下去了。”
许傲山立即附和：“哈哈哈，那是那是。不是我恭维，副会长今年的一些举措都是有超前性的，依我看您才是组委会的核心啊。”
“改革创新嘛...总得有创新才是。”
“别人我不敢说，我们N·FIND一定全力支持您。”
“哈哈哈，那我就先谢谢许老板了。”副会长的笑声依旧没有持续多久。“不过...想进一步，并不是说的那么容易，还需要各方的...一臂之力...”
许傲山瞬间明白了意思，“嘿嘿，恕我愚钝，还请您明示...”
“贵公司发展迅速，只是...要在换届大会上具备话语权，还差一些硬性成绩...”
“您是说...”
“换届大会的选举投票，有资格的机构，尤其是模特经纪公司，需要当年十佳模特的硬性成绩。所以这一季时装周，是许老板的机会。
为了换届铺垫，我是要退到后面的。一些场外因素，还需要许老板出马摆平啊...
十佳评奖发下去的那些选票已经陆续回来了，人工投票明天截止。就现在形式来看，我给你透个底，你和公司还得再争取一下...”
“您说的是，我明白了...”
“我是一向支持行业新势力的。许老板可谓新势力的代表，N·FIND的崛起行业里有目共睹。你支持我，我支持你...最后双赢。”
“当然当然，我一定尽全力，嗯...恳请您也给使使劲儿...”
电话挂断，许老板的眼神更加决绝了。
他静静的看着那张《尚城国际时装周年度十佳模特评选选票》，缓缓从抽屉里又拿出一部手机。
这部手机的电话本里保存着另一个世界，入行以前所有的朋友和同学都只用这部手机联系。
他找到两部手机少有的几位有交集的联系人之一，把电话举在耳边。
“您好哪位？”
不知道是一哥没有看号码便接起了电话，还是他早已经把许傲山这部之前用过的手机号码删除了，接起电话的第一声显得谦虚礼貌。
这是他早已融入骨子里的习惯。人人都会从他那里或多或少的体会到尊重，而只有许傲山自始至终都认为那只不过是他虚荣的一个表现。
“呦，我们一哥真是贵人多忘事啊！这才分开不到半天时间，就忘了我这位昔日的老哥们儿了？”
若不是听出他的音色，一哥甚至不会联想这句话是从许傲山嘴里说出来的。早上那个对自己冷嘲热讽的许老板，这会儿的口气就像变了一个人，客客气气地恭维着他，称他为“贵人”。
口是心非，“跪人”才是他的本意吧...
一哥实在无法掌握遗忘的艺术，那些讽刺就像发生在一分钟前。
“有事吗？没事挂了。”显然这句回复更多还是出于他习惯性的礼貌。
许傲山：“哈哈哈，说你两句还记恨上了。有些事该过去就过去吧，再提只能让人不痛快。”
“过去？你们生意人都这么善变吗？”
“善变的可不止我一个吧？”许傲山话里有话。
“你到底想说什么？”
“哈哈哈，好了好了，我也不废话了，言归正传。”许傲山这句的口气倒让一哥没有料到。他没有之前的嘲讽，没有任何轻蔑，没有对往事的一丝粘连。
他以一种听上去很中肯的口吻继续说：“昨天您的发布会制作，好像并没有想象的那么顺利吧？我听说现场还是出了不少失误...”
一哥的自尊心像是被戳了一下，偏偏是他最不愿意提及的人点出了他最不愿提及的事。
对面的沉默，许傲山就像计谋得逞了一般，当然不会放过这个乘胜追击的机会。
“编导可不是那么好当的。其实我知道，一哥您在投身编导工作前，除了上台演出之外，还有一个一直没有开展起来的领域。”
一哥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对方还是句句点中要害。他甚至感觉这个多年没有联系的人，已经把自己在行业里的发展轨迹和所遇到的困境掌握得一清二楚了。
在一哥逐渐意识到自己的上台机会越来越少，大片出镜寥寥无几，希望已经变得越来越渺茫时。他便想着利用自己的名气和T台经验，开展T台表演培训，以维持自己的影响力。
但是内心的矛盾让他始终无法在这个项目上积极工作，他知道凭借自己多年的经验一定能培养出新的优秀模特。但那也会为市场注入更多优秀的新鲜血液，自己就更没有优势与他们竞争了。
另外，他起初的合伙人只是一个富商的儿子。这个外行富二代投资模特培训项目的目的，显然不是为了给行业培养人才。在敷衍的参与了两次讨论之后，就再也没有露过面。
最后，那个富二代不知从什么渠道交到了一个模特女友，之后便停止了对这个项目的投资。
培训场地和硬件设施没有保障，培训的生源也出现了断档。无奈下，一哥在模特培训领域的努力有始无终。
“其实你我心里都清楚，现在行业的发展速度有多快，淘汰率有多快。我们公司最新发掘的小孩儿只有十六岁...”
许老板这次说的每个字都属实。即便一哥刻意屏蔽着N?FIND经纪公司的发展，但也能从行业里各种渠道了解到N?FIND签约模特的策略。为了抢占市场和模特资源，他们把目标瞄准了年纪更小的新秀。
一哥：“那又怎样？这是你生意场上的手段吧？而且，和我有什么关系？”
许傲山：“哈哈哈哈，我就当你在赞美我了。我们签约模特的规模会越来越大，但是这些小孩儿一开始出来是上不了台的，下一步我们必须完善自己的培训部。动辄就好几十人培训工作当然要请到行业里叫得响的首席名模来指导，才能保证质量。”
许傲山的语气里透着一股得意，他感觉已经按计划把一哥牵入了自己设计的思路，这位所谓的首席名模已是瓮中之鳖。他继续说：
“所以，我冒昧的觉得...一哥您，才是我们最理想的人选。当然，酬劳是不会少的，而且很可观。”
N?FIND模特经纪公司总部设立在尚城的CBD核心区，光培训部的占地面积就有半层的空间。专业的培训教室不仅环境整洁、时尚大气，所需要的软硬件设施更是一应俱全。
心怀模特梦想的年轻人是无法抗拒这样的环境的。而对一哥来说，这里显然是施展他教学经验最完美的平台。即便是自己的原来所在的天方星腾，也不可能为他提供这样的培训条件。
“我们N?FIND超级模特大赛的评委席位，包括一些演出机会...还有，白导儿你也熟，这季已经开始和我们合作了。公司的培训部要发展，早晚也要有自己的制作部，这才是真正的全流程服务。
到时候...我们公司的模特资源，纽约公司合作的资源，白导儿的资源，甚至还有艺术学院那边的模特资源和编导资源...想想吧，这种等级的配置才配得上您‘一哥’的名号啊！啊？昨天您的发布会制作精彩继续！如此合作共赢，岂不美哉！”
许老板轻描淡写地画出一张大饼，一哥已经难以抵抗。解除自己当前的窘境，获得丰厚的机会和资源，这些机会和资源还可以很大程度助力他的模特培训计划...
的确美哉！
只可惜，这些是出自许傲山之口。这背后需要什么样的代价...
一哥：“你究竟想干什么？”
“这一季时装周评奖，对我们N?FIND至关重要。月小悦和区如意是我们女模儿里主推的两个模特儿。我希望...在十佳的评选里，能有您一哥祝我一臂之力...”
“我？你的意思是...”一哥的眉头越皱越紧。
“我需要您用手里的那张《尚城国际时装周年度十佳模特评选选票》，认可我们的模特...”
...
“休想！你当我是什么？！”
他本该这样说的，但他没有。电话挂断很久，他都在后悔自己怎么会这么犹豫？
“等您的好消息，首席一哥...”
直到许老板最后一句话，一哥也没说出什么来。那张饼太大了，就算是用目光，也需要消化一阵儿...
可是...
犹豫不决中，那个神秘电话又打来了。
一哥甚至有些颤抖，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