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我的变压器厂彻底倒闭,还好没有负债。无聊之际就在小镇,开了家小餐馆。一个小厨房,四张圆桌。
其实我根本不懂厨艺,只是亲戚朋友都说我炒菜好吃,我就是胆大而已。开张以来都是朋友捧场,因为正经八北的菜我也做不出来。每晚只等下夜班的在我这里吃夜宵。
冬天人也犯困,有一天晚上十点多了,我趴在桌子上迷糊着,忽然进来一个老头儿,满头白发后背式,白色胡须也梳理的顺溜。老头儿一米七的身材,藏蓝色中山装旧的有些掉色,但洗的干净板正儿。背着的黄色书包也是掉色的发白了。年龄最少七十岁以上,没见过啊,一定是外地来的。
我想大冬天的又这么晚了,老大爷一定会吃一碗面条吧,就问:“大爷,您吃点什么啊。”他站在门口笑了,说:“我是要饭的,你这有剩饭给口吃的就行。”我也没有沮丧,反正一天都没有一个顾客了,就当他给我开张了吧,就说:“您进来坐下吧,这么冷的天,我给您炒两个菜,您喝点酒,我再给您煮碗面条,不管你要钱。”老者听我这么说也并不惊讶,而是走进来,大大方方的坐下来,但他的举止让人感觉斯文有些贵气。
我炒了个豆芽菜和芹菜炒肉丝,端给他后又问:“喝点白酒吧,我给您烫一壶。”他点点头。我把烫好的白酒端过来就坐在他对面,想跟他唠会儿嗑。但他吃口豆芽菜就放下筷子,朝我笑着说:“小伙子师从何门啊。”我也笑了。我说:“我不会做菜,这么个小店也没必要拜师学艺再开吧。”老头儿突然正经起来说:“不对啊,酒香不怕巷子深。店小也要名气啊。”我点点头表示赞同。于是他又说:“爆炒豆芽菜要沸水打超,凉水激活。然后要烹醋上火爆炒,然后打入料水明油。”我一听,这老头儿是行家啊。便立刻谦恭起来。他看我态度谦卑起来,又接着讲。从东北八大碗儿到江南狮子头,从北京都一处烧麦讲到胶东菜葱烧海参滑溜三样。我也拿起笔来足足记了三四张纸。最后,老头儿语重心长的说:“如今啊,没有会吃的人了,当然也就没有会做的人了。日本人来之前,我在哈尔滨开过一家小餐馆,比你这里大不了多少,叫小有天。天天满堂客。后来打仗了,刘团长是我的老顾客,也是我的知己,我就给刘团长他们做饭去了,也就跟着他们部队一起到了大石河这里。”说完他仰望着深吸一口气。起身准备走了,临走时慈祥的看着我说:“孩子,艺不压身,无论做哪一行都要悟行道,敬行道。”说完就走了,我醒过神来出去送他,开门他已经不见了,外面开始下小雪了,由夜晚的路灯飘落下来的雪花特别好看。这时候正好来了一波下夜班的工人,生意来了。
我边炒菜边想,刚刚老头儿说哈尔滨,日本人还有刘团长。这是啥时候的事儿了。再往深想,我舅爷就姓刘,是东北军滨江省主席马占山将军的部下。江桥之战后,随部队北撤,走到大石河这里,马占山说他年龄大了,给他一笔钱就把他留在了大石河。这老头儿难不成是舅爷的厨子。如果是的话,我想有一百多岁了吧,是个仙人啊。
早上醒来,回忆昨晚的事儿。整理一下记录的菜谱,有几十道菜的绝密配方和烹饪技巧。清醒了,也知道了。他老人家是仙人,特来传授。我却连师傅的名字都没问,不免心酸流泪,下地朝大石河方向跪拜说:“师傅在上,不孝弟子给您磕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