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冬日总会下雪。即使过了上元佳节,鹅毛般的大雪,依旧飘飘扬扬。整个奉元城都浸泡在这样肃穆萧条的景色中,银装素裹,寒气逼人。
我在这里待了三年,虽然一直不受凤长离待见,但到底还是被奉元城的糖葫芦儿吸引住了目光。
记得我第一天来奉元的时候,还大吵大闹,死活不习惯这里,摔了东宫里无数的东西,连凤长离进了永宁殿,也差点被我丢到地上的东西伤到脚。
那时起,他便更讨厌我了。我生了一场大病,他也不来看我,一直都是冬悦和月娘在照顾着我。她们俩个可心疼我了,尤其是冬悦,那个傻丫头,大半夜我发了一点儿小烧,她都能跑到温室殿,拿刀指着凤长离,叫他给我请来大夫。
为此,她也受了不少的苦。最后好起来,是月娘从外面带回来一串糖葫芦儿,比我家乡的都好吃。我一时馋得打紧,吃什么都想着要赶紧好起来,这样才能偷偷溜出宫,去吃糖葫芦儿。
我身体好起来,竟是把月娘给高兴得眼泪汪汪。冬悦也对我笑了笑,那样温柔,那样小心翼翼。
自从我病好以后,做得都是上房揭瓦的事。凤长离是太子,我是太子妃,他不搭理我,我也乐得清闲自在。
更何况,还有冬悦在这儿陪着我。
我拢了拢身上的披风,里面穿着浅淡男衣,脸上还装模作样的贴着一把胡子,明明打扮得穷凶极恶,身板看上去却像个文弱书生。即使是看惯了我三年的冬悦,瞧了这副模样,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我故意瞪她:“笑什么?”
“我笑公主生得好看。”
“哈哈哈,那是自然。”
我拉着她的手,走在奉元城的大街上,一步一个脚印,沿途都是热闹的风景。我们扮成男人的模样,为的就是能光明正大踏进“春风楼”。春风楼里煜煜生辉,来的也皆是风流公子,王孙贵客。这是我喜欢逛春风楼的原因,但更多的,是因为里面有云姐姐存在。
逛窑子,是我和冬悦这三年来,最乐此不疲的事。玉妈妈一看见我,顿时笑得合不拢嘴。她扯着我的衣袖,左一声“兰公子”,右一声“兰公子”的叫着,叫得可甜了。
我让冬悦掏出一袋银子给她。这些银子都不是我的,不过只要一想到是凤长离的,我就恨不得把他给吃垮。虽然我知道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事。
“兰公子,云美人在楼上等您呢。”
云美人,就是云姐姐,春风楼第一花魁。她长得可好看了,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一副标准的京城大美人模样。
我一直觉得,凤长离的苏良娣,已经是天下最艳丽的绝色。可见了云姐姐后,却觉得她们两个简直不相上下,都一样好看。
可我不是喜欢云姐姐的颜,更多的,却是喜欢她的名字,云贞。这名字,让我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就像遗落在绝境中的心爱之物,我找了好久好久,终于又失而复得。或许是认识云姐姐太久,我再也记不起来,当初为什么会喜欢她的姓,隐隐约约之间,终究只模糊了个大概。
我坐在云姐姐身边,向她道:“云姐姐,你弹曲子给我听。”
云姐姐弹得一手好琵琶。
她笑着,微微福了福身,宽宽落座。我的手边,是一壶上好的桃花酒。第一次来春风楼时,我便喜欢上这酒的味了。甜甜的,像山间的清泉一样,是云姐姐亲手酿造的,她自己都舍不得喝,可只要我每次一来,她都会拿给我品一壶。
她似乎在寻找什么,过了良久,终于伸出芊芊十指,拨下了轻柔而有力的第一指。琵琶开始共鸣,发出悦耳之音。弹的是那首我很喜欢的曲子:“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行道迟迟,载饥载渴。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其音空旷,其音悠远,其音绵绵,不绝于耳。
我听着她的声音,小心哼唱起来。我向来就是一杯倒的酒量,即使桃花酒不容易醉人,可我还是忍不住多喝了两杯。脸渐渐透红起来,像一个醉醺醺的老人,走起路来摇摇晃晃。
冬悦扶着我走到云姐姐的身边。我坐在她的身边,身体倒在她的怀中,头也不愿意抬起来半分。
云姐姐怜爱的抚摸着我,我告诉她:“我又做了那个梦,三年来,我没有一天晚上不做那个梦。我记不得梦里面的那个人,只记得他说过的话。他跟我说了许多,却一直不愿意从我的梦里面离开,可我很笨,连他是谁都不知道。”
我问她:“他是谁呢?”
自然没有人能够回答我。
那个梦,梦里面的那个人。他的话语,一字一句,一言一行,我都记得一清二楚。可他的模样,我却忘得一干二净。
“没有我,你也要好好的活。”
“这世上少了谁都行,但唯独不能少了你。”
“你记得,我偏心你。”
“跟我走,我带你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