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天神。
心里有道声音,它在悄悄告诉我。
我看不见他的脸,但他身形修长,身姿挺拔,我便觉得他是天神。
原来天上真的住着天神。
阿娘说,天神都住在天上,他们掌管着人间的一切。我太意外了,也好想问问这个落入凡尘的天神,他是掌管什么事物的。
“天神上神!”我欣喜,脆脆叫了他一声,“你是带我去见阿娘的吗?我真的好想她啊。”
天神问询,回过头来看我。他戴了一副银黑面具,一身白衫外着了一件狐裘。长发墨黑如瀑,不扎不束,他就这么站在那里,月亮在他身后,都羞进了云里。
“天神上神,你怎么跑到凡间来了?你不是应该待在天上的吗?”我跑到屋檐下,“天神带着面具,我都看不见你的脸。天神上神可以带我去见阿娘吗?我好想她啊……”
他略微侧了脑袋,没有说话,一瞬间,我便感觉环境周遭,都散发着清冷的气息。
“天神上神――”
我爬到屋檐上,他足足比我高了一个脑袋,我看着他,眼里煜煜生光。就像失足掉下深渊的人,瞧见了希望一般――因为天神,可以带我去找我的阿娘。
他站在屋檐上,一动不动,宛若一尊雕塑。我见他丝毫不理睬我,尴尬的吐了吐舌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们之间隔着许多距离,我想要靠近他,摘下他脸上的面具,我好奇天神究竟长着什么模样。
他莫名其妙:“别来无恙,小公主。”
他的语调轻缓淡然,就像在跟一个认识多年的朋友打招呼。
他的声音低沉好听,仿佛刻意压着声线一样,我却惊得连下巴都差点掉了。尽管他说的很小声,但我依然能够听清,他说的,正是朝暮的官方话。他叫我小公主,他知道我是谁,可我,却像傻子一样,只觉得他是天神。
可我自己清晰的知道,我并不识得他。
我慢慢靠近他,却发现我每走一步,他便后退一步,宛若我是一个怪物。我们之间,始终留着一段长长的距离。
我发现他身上佩了一把小刀,那把小刀十分精致,我不由得睁大了眼睛:“哇,原来天上的佩刀这么好看。”
他笑了,我没有听见他的笑声,只是瞧见他略微弯下的腰,和慢慢看向我的双眼。
“你会说朝暮话,也听得懂平朝的话,你究竟是谁?”
“天神。”他还是说着朝暮话,“你的……天神。”
他说着字正腔圆的朝暮话,那是我日思夜想的家乡的话语,从他口中吐出,不自觉,我便脑子一热,话语脱口而出:“你是神,是救赎我的天神。”
我是用朝暮话说的,他似乎只听得懂平朝的话,但并不会说。倒是朝暮的话语,他不仅听得懂,甚至说的比我还好。
他抬着头不说话,我也不敢再说话。良久,他把佩刀取下腰间,递给了我。我疑惑的看着他,又指了指自己:“天神上神,你这是做什么?”
我又退回到原来的位置,我们一个站在最左边,一个站在最右边。
他的语气很冷:“你的。”
我皱着眉头,不敢接。
他回头看向我,一副银黑面具在月色的笼罩下,闪着灰蒙蒙的光,犹如谪仙一般。我看得呆了,赶忙侧过身去,低头看着鞋子,沉默不语。
就仿佛能看透他的想法一般,我道:“阿娘说,不能随便收别人送的东西,天神也不行。”
我搓着衣角,不敢看他。
他把佩刀丢在我的脚边,哐当一声,着实吓到了我。我蹲下身子将它拾起,想要还给天神,可拿起后,却被刀柄上的字吸引了目光。
“你不要,那便扔了。”
我不理他。
“凤凰……是刀子的名字,还是天神的名字?”他愣着,什么话也不说,过了许久,他才指着自己。
我笑了笑:“这小刀可真好看,我就先收下了,谢谢天神上神。”
我喜欢那把佩刀,尤其喜欢那两个字。
“你要随身带着。”
“好。”
“你唤我凤凰便好。”
“好。”
“……”
我打破了宁静:“凤凰为什么会来奉元?”
他摇了摇头,我又十分心疼他,毕竟九天之上,才是他的家。如今天神找不到回家的路,他的家人该有多担心他啊。
就像我儿时因为贪玩,在奉元走丢,阿娘将我找到后,搂着我的脖子大哭。那场景,此生此世,我都不想再经历了。
他转头看着我,我也这么看着他,一瞬间,我们便四目相对。这种场景,似曾相识。我的心猛然一痛,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见过他。
大抵是在梦中。
可那又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啊!
充满深情,充满孤独……他的眼睛葬在黑暗的最深处,他也挣扎着渴望光明,可似乎,他深陷泥泞,已经多年,连他自己都放弃了他的那双眼眸。
他的眼睛太好看了,即使曾经挣扎过,也依然能够皓月长明。他是月亮,天上独一无二的月亮。
我有一种感觉,他虽然戴着面具,但是瞧着他的身姿,我便觉得,他是一个极好看的人,一定是一个剑眉星目、俊美明媚的人。
“凤凰,你要是找不到回家的路,就一直待在我身边吧,我会照顾好你的。等你有一天回家了,可千万不要告诉我。”
静默……我感觉他的身体在发抖,大抵现在是冬夜,他白衫外只着了一件狐裘,良久,他才缓缓点了头。
雾色打湿了他的长发,一身白衫那么熟悉,我记忆中那个俊美无双的少年,也喜欢着白衫。但我心里明白的很,他现在定是睡得极暖和的,他永远也不会知道,我今天所有的经历――我遇见了天神,也知道天神有个好听的名字,他叫凤凰。
“你不冷吗?我在这上面好冷,就像泡在冰水中一样。”我打了个寒颤,实在太冷了,我想回屋睡个暖和觉。
他递给我一件衣服,是他身上的狐裘,我不敢接过来,因为他穿的比我还少许多。
我摆了摆手,示意不用,可他一直看着我,目光灼灼,我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你里面就穿了一件衣服,哪像我啊,我穿的老厚了,不过说了句矫情的话,你可别自个儿感冒了。”
我又推给他,他的手指修长苍白,绕过我的手指,轻轻接过了衣服。
我打了一个哈欠,适才想起自己是要去解手的。我难受极了,匆匆向凤凰道了别,又急急跑向了如厕。
我仿若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一个身姿修长的天神,我看不见他的脸,但是他太温柔了,就像阿娘待我一样。天神会说朝暮话,我不知道他还要在人间待多久。
天神叫凤凰,是来自九天,翱翔于九天的凤凰。
幼时,云卿长姐便经常在我耳边念叨一句诗,她十分喜欢那句诗,我模模糊糊间,也记了许多年。只是如今稍大点,我便也只记得个大概。
大概便是一句“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