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距离的深入,魏邦彦心中的抗拒感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呓语般的呼唤,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黑暗的深处低声地欢迎他的到来。
明明不远处就是阳光灿烂、人群熙攘的大街,巷道里却温度骤降,阴冷得异常。
魏邦彦小心翼翼地不让自己的脚步发出声音,他的眼睛在逐渐适应阴暗的环境,巷道中的情况逐渐被他纳入眼底。
巷道狭窄,加上两侧建筑无声的压迫,令人感到十分逼仄。
有些杂物被堆放在巷道两侧,由于环境的阴冷潮湿而散发出腐朽的气味。
同时空气中还存在着丝丝缕缕隐隐约约的血腥味。
魏邦彦并没有在视野所能及之处看到刚刚那对母子的身影,只能继续前进。
背后的喧闹声越来越远,阴森的感觉越来越重。魏邦彦感到身上有些发冷,但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
他站在一个十字路口,难以抉择往哪边继续追踪。
宁京路步行街是海苏市最大的步行街,是由数个街道组成的商业中心,横跨两个市辖区,有数公里之长,实际上把其周围的部分区域也囊括了进来,因此范围广大。
在这样一个相对陌生的地方寻找很可能涉及异闻的两个人,难度很大不说,也十分危险。
但想起刚刚那个小男孩空洞的眼神,他犹豫了一瞬,选择了向左。
这次没有被人群阻挡的他开始跑动,但还是尽量减轻自己动作导致的声响。
堆放在巷道中的杂物里传出悉悉窣窣和活物撞到箱子或其他什么东西的声音,也许是老鼠在觅食。
两侧的建筑墙壁仿佛随时要倾倒下来,给抬头望那狭长天空的人以威严和压迫。
墙壁上偶尔会出现五颜六色的怪诞涂鸦,有些是能够辨别的卡通人物和粗鲁字句,有些却是难以名状的图案和语言,让人怀疑是否是不懂事的孩童任由其尚在发育而不被拘束的想象力发挥的结果。
一开始就出现的呓语声也还在他耳边环绕,鼓励着他继续往前,去寻找应该寻找的东西,去获得应该获得的东西,然后留下应该留下的东西。
再次面临岔道的魏邦彦停了下来,他胸口刺骨的冰凉感使他清醒过来,没有莽撞地顺着呓语的引诱去行动。
他毕竟没有接受过相关的培训,即使真的发现了那对母子,也只能继续跟踪,直到发现对方的目的或者据点之后回去将信息上报给夜律们,而不能做到更多的事。
手机在这里又莫名的没有信号,也无法向辜梨落传递信息,不如回到安全的大街上,等候夜律秩序官们的到来,以免对方除了救那个孩子,还得救自己。
就在他准备原路返回时,一个青年从右边不远处的拐角走了出来,他手插着裤兜,吹着口哨,耳朵上戴着耳钉,一副混混的样子。
“不好意思,”魏邦彦打招呼,“请问有看到一对母子吗?母亲很年轻,孩子看起来五六岁的样子。”
“你问这个干什么?”青年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就差把“报警”两个字说出来了。
“那个母亲是我姐姐,她第一次来海苏,我怕她不认识路,带着我外甥走丢了,”
魏邦彦直接编了个善意的谎言,“毕竟宁京路这么大,人又多,我怕他们遇到坏人。”
“是这样吗?”青年上下端详他,估计是看他面善,气质也不像坏人,就给他指了路,“那边,我刚刚出来那个路口,进去后第一个路口右拐。”
“谢谢你。”魏邦彦说完,快步向青年所指的方向走去。
毕竟来都来了,尽量不要半途而废。
他走进那个拐角,走了一段距离后果然看到一个向右的路口。
但在他右拐的时候余光却瞥见那个青年悄无声息地跟在自己身后不远处,上半身佝偻着,双手无力地垂下。
青年似乎发现了魏邦彦的目光,抬起头与他对视,双目发红,嘴角咧开了夸张的角度。
“跑!”
魏邦彦脑子里瞬间蹦出一个字,身体随之行动起来,拼命往前冲去。
他的身后,青年垂着双手追了上来,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疯狂,衣领里的皮肤攀出干枯树皮一般的东西,顺着脖子攀到他的脸上,树皮表面有诡异的纹路。
所幸魏邦彦没有回头看,否则很可能因为看到这一幕而头昏目眩,保持不住身体平衡而摔倒。
“你就是那个跟踪我们成员的人?”邪教徒用嘶哑而低沉的嗓音笑着,“果然如她所说是个灵性异化的好祭品,跟我走吧,去感受真神的伟大!”
魏邦彦没有回话,他尽量避开杂物堆,甚至有余力时会抓住其中的东西往后丢甩。
但根据不曾间断的脚步声,对方可能完全没有受到影响,而且双方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即使他经常跑步锻炼身体,但要以普通人的体质对抗疑似异闻行者的邪教徒,也是没有胜算的。
环境中的呓语声越来越明显,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正在被驱赶向猎手们的包围圈。
他再次准备拐一个弯,却看见对面同样跑来一个青年,与背后打扮成混混的疯狂邪教徒不同,对面这个青年身上是白色衬衫和黑色西裤,手里提着长筒袋,表情并不疯狂,甚至带着有点讽刺的微笑。
“夜律?”这是魏邦彦看到他的第一个想法,接着就看到后者背后同样有数个戴着面具穿红色斗篷的人正追赶而来,“什么?”
两人面对面互相愣了一下,穿着白衬衫的青年反应过来直接拉住魏邦彦的手臂往另一个方向跑:“还愣什么愣,走啊!”
————
大街上人来人往。
但巷道口两三米的半径内只站着两个穿着黑色冲锋衣、手里分别提着大小不一的箱子的人。
辜梨落和李昊心看着巷道里面的阴暗的环境,都有些无言以对。
“你说这小屁孩活着不好吗,非得把自己作死才算?”辜梨落很不爽,“这事儿过后我一定得削他。”
“头儿,他毕竟还没接受过培训,不够慎重也是可以理解的,我们还是赶紧去找他吧,我怕咱们去晚了……”梳着奔头体格壮硕、提着大号手提箱的李昊心组织了一下语言,“就只能给他收尸了。”
“你还是这么会说话,”辜梨落瞥了他一眼,“走吧,他昨天刚进世异会当非编人员,引路人那一栏还签的是我的名字,第二天这人就没了我多没面子。”
她这么说着,前进的脚步有些急促。
“头儿,我来走前面。”李昊心走上前,将辜梨落护在自己身后,手指按在手提箱的开关上,准备随时取出装备。
他们的手枪都已经放在黑色冲锋衣的外口袋,随时可以取出。
辜梨落左手在上衣兜里握着枪把,右手提着装有冲锋手枪的手提箱,细心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在他们的灵感中,这片区域的灵质正在产生异常的波动。
这些波动像组成蛛网的蛛丝一样有着关联,而波动的源头,蛛网的中心,还在更加深处的地方。
蛛网的中心趴着蜘蛛,而异动的源头会趴着什么东西呢?
辜梨落思索着,突然看到了墙壁上的涂鸦。
“等等,”她叫住李昊心,“看墙上。”
魏邦彦下意识忽略过去的事物被夜律秩序官们注意到了。
那是一个奇特的圆形图案,主要由白色和红色构成,直径大概五十厘米,隐隐散发出血腥味。
图案的主体是一棵扭曲的猩红色大树,没有树叶,更没有花,光秃秃的,却并非死气沉沉,反而有着一种诡异的生机,像是要夺取看着这幅图案的人的生命。
树的根大部分向下生长,却有一些在空中挥舞,仿佛触手一般。
树在一个斑驳的白色圆形之中,但有些挥舞的树根扎破了圆的边界,往外伸出了一些。
这幅图案不论是颜色的搭配还是画工的精细程度,都显得粗糙和抽象,但又有一种独特的粗犷美感和吸引力,像是来自洪荒古老的年代。
丑恶和美丽同时存在于这幅图案之上,使看着的人心跳不由得加快,思维像是要沉浸其中。
这个怪诞的图案辜梨落和李昊心再熟悉不过。
“这个图案明显代表的是不死树,不死者们崇拜的邪神,”李昊心说,“看来这次异闻就是不死者组织搞出来的事情。”
“十有八九没跑了。”辜梨落点头,“上次老莫救魏邦彦时遇到了暴行之狼,我和她还以为只是巧合,看来果然是不死者组织的牧狼人来了。”
“牧狼人……他是不死者组织的高级别成员。”李昊心有些惊讶。
“对,但我们这次行动不太可能会遇见他,他最喜欢在背后搞阴谋诡计,而不是正面对抗。”
辜梨落从墙壁上的图案收回目光,即使是异闻行者,长时间观看这种指向某种极其可怖的异闻的图案,心中也会恐惧,灵性也会异化,思想也会逐渐沉沦。
“他们在墙上画这个图案,是为了增强和稳定灵术的范围和效果,这个灵术至少能够做到干扰通讯装置和卫星定位。”
在他们踏入巷道之后,由于距离太远加上灵术的干扰,耳机里已经不再响起其他人的声音,而且手机也没有信号了。
“也不知道他们为了这个灵术花了什么代价。”辜梨落啧了一声。
“怎么样头儿,我们还继续吗?如果不死者组织真的要在这里搞什么大事情,那只有我们两个人的话,”
李昊心组织了一下语言,冷静地提出建议,“可能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放心,我总觉得这次他们的布置太过普通,不像特别危险的样子。老莫的灵感应该也是这么反馈,否则她也不会同意我们小队自己来解决这件事。”
辜梨落摇头,“走吧,再不走我怕魏邦彦真的交代在这里了。”
“那我们往左还是往右?”李昊心站在十字路口。
“我女人的直觉告诉我,往右是对的。”辜梨落果断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