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城,弱水阁。
弱水阁的公子们分为五个等级,第一等的便是花魁;第二等是十三位带有名号的公子;第三等是江湖人士封的十位公子;第四等是没有名号的公子们;第五等就是地位低下的公子们。前三等公子卖艺不卖身,不过也要看他们自己的意思,这些公子们都是弱水阁精心培养出来的。后两等公子们这类公子卖艺卖身,但是弱水阁也尊重他们的意思,若是不愿卖身,要么有充分的理由,要么就花大价钱由自己来解决问题。如果有人想硬要逼迫公子们,弱水阁也会毫不手软的将其送出弱水阁,不会再让其踏入弱水阁半步。
虽说这样做,弱水阁会树立不少敌人,引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但是谁也想不到这弱水阁啊就安安稳稳的在白鹿城里,没有受到一丝伤害。
自羌悠同春阑说,要他搬到新院子后,还给他安排了一个小厮照顾着。幽静的小院子里,隔绝了尘世烦扰。
小厮名叫春白,以前是在浣衣房里当差,性子安稳,做事沉着,在弱水阁里已经四年了。以前没在春阑身旁时,也听闻过这人的传闻,被人卖进弱水阁里,因年龄大了些,性格倔强,不管怎么教他,他宁愿挨打也不愿去学。
于是没过多久,就传出弱水阁里有一位耐打的妓子,慕名前来的人很多,但都因为妓子的长相和性格渐渐失了兴趣。除了那些心里阴暗手段残忍的人。前者非富即贵,有钱有权,那么多美人佳丽,何必受一个妓子的气?后者来弱水阁怕失了手将人弄死,可由心下痒痒想在弱水阁里讨个新鲜,一听有个耐打的哪还顾得了其他?自此,春阑也不知受了多少苦。
春白心疼这位公子,得到什么好的都送到春阑这里,小半年来,春阑身子好了大半,虽不再死气沉沉的样子,倒也是常带微笑了。
鬼弗然偶尔来一回,来的时候什么话也不说,只是静静地让他陪着。从晚上到清晨天微亮便走。春阑有时睡着了,等醒来会发现身上盖着被子,枕头旁边会放着一个玉瓶,玉瓶里装着一个药丸,每次他都会吃下。若是没睡,便会看着鬼弗然的眼睛,她的眼睛好了,布子摘下来,好似星辰一般的眸子闪闪发亮,里面沉浸着悲恸,还有什么,但是是春阑看不懂的,但是他十分喜欢这样子安静而又温馨的时光。
有时候鬼弗然会来的早些,便去和季捂姣喝酒。这两人也是不说话,直到有一次季捂姣告诉鬼弗然,知道她的身份后,鬼弗然也不惊讶,她说,弱水阁做了这么些年,金银珠宝无数,哪里会稀罕这些钱财?若不是季捂姣听后大笑,鬼弗然也大笑。自此两人也开始谈笑风生,谈天说地。
当顾凉宪得知此事之后,便告诫鬼弗然要小心弱水阁,因为弱水阁与皇室有关系。虽然鬼弗然不想听顾凉宪的话,但还是在背后查了关于弱水阁的事情。从此也注意春阑的安全。但她以为仗着鬼浮教教主的实力在身,以及鬼浮教的威名,自己能够护好春阑,可是,她却发现自己大错特错!
今日不知怎么,春白告诉春阑说是羌悠找自己有事,要去一趟。这平时以来羌悠没有再来找过他,也没有找过春白,这突然说有事,怕是真的有事。春阑让他快去快回。
灯火通明的江岸飘荡着欢声笑语,在这幽静的小院里却是极黑极静,是灯火也驱散不开的浓稠黑暗。
坐在桌前正在看着书,等待春白回来的春阑,听到门外一阵脚步声,心想春白才刚出去,怎么又折回来?他想起身去给春白开门,问问他是不是落了什么东西时,门一下子被人踹开,一个黑色的身影进了屋子。
“沈苏晏,这些年过得可还好?”
听到这个声音,让春阑的身子一颤,瞪大了眼睛看着来的人。
来的人慢慢的朝着沈苏晏走来,昏黄的烛光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是那声音就好比深渊地狱出来的恶魔。
那一步步的脚步声就像锤子一样在春阑的心上狠狠锤下去,他颤抖着身体往后退,直到跌坐在原本坐的椅子上。
那人走上前,附身凑近春阑,借着桌上的烛火才看清那张脸上带着可怖的表情,“没想到那十几个人拼命把你送出来,你却在这里什么也做不了。看来你们家族注定要毁在我们秋家手里。曾经的皇商家族沦落如此,真的是……哈哈!”那女子发出了冷笑。
“秋瑾天!”春阑狠狠地瞪着那个人,咬着牙说出了名字,双手死死握住椅子扶手,指尖发白,青筋暴起。
“哟,你还记得我?可真稀罕啊。”秋瑾天掐着春阑的脖子,“看来放过你,着实不错。所有人都以为你死了,你得感谢我当初放你一马,让你尝尽世间疾苦。若不是前些日子来这里看到过你,我还真不知道你这蝼蚁跑到这来了!”恶狠狠的语气,以及用尽所有力气的手,看着春阑憋的涨红的脸,秋瑾天十分的兴奋。
春阑双手用力想将秋瑾天的手掰开,可是女子的力气本就大于男子,春阑怎么使劲都是徒劳的。
“你还不能死,你死了我玩儿谁?花了我不少银子才换来见你一刻钟,沈苏晏,你可真值钱!”说罢,提起因呼吸不上来导致浑身发软、意识模糊的春阑,狠狠甩到了地上。
秋瑾天甩出去的力气颇大,致使春阑的脑袋磕到了墙上,鲜血染红了他的脸。秋瑾天看着春阑,眼睛发红,拔出腰间的匕首,她仔细想想,还是将这个人杀了比较好,这样才能解恨不是?喝他的血,吃他的肉,这样才更爽不是吗?
春阑看着她拿起刀,想要逃出门去,可是浑身没有力气,连手指头也动不了。
她拿着刀走上前,举起刀正要杀了春阑时,后颈处传来疼痛感,眼睛发黑失去意识倒了下去。
人倒了下去,春阑也知道秋瑾天倒下去的原因——鬼弗然。
鬼弗然看着昏倒的秋瑾天,又看到了春阑脖颈上的红痕,脸阴沉下来,她上前抱起了春阑,这个看着比她还要高大的男子却轻的异常,抱着毫不费力。将春阑安置在床上后,给他上了药后,洗了布子擦去了春阑脸上的血迹。见春阑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好像在强忍着不要昏过去。
鬼弗然脱下暗红色大麾,轻轻地盖在春阑身上,点了妓子身上几个穴位,伤口止了血后,又将一枚药丸送入春阑口中。
一股子特别悠远厚重的檀香味道袭来,再闻起来,一股子腥甜和烟味混在檀香味之间,怪异的味道将春阑笼罩起来,春阑蹙眉。以前鬼弗然来的时候,虽能闻出血腥味和烟味,但是并不浓厚,可是今天这味道着实重了些。
“可要杀了他?”鬼弗然看着角落的秋瑾天,冷声道。
春阑别过头,不去看女子,嘴里的药化开了,他感觉身子舒服了很多。
鬼弗然笑了,“忍不下心,你这人,倒是……”顿了顿,“我可以帮你实现愿望,但是你要跟我走,你愿意吗?”
春阑眼神直直看向女子,眼里闪烁着不多的希望,可是又瞬间熄灭,闭上眼睛,不去理女子。不可以去相信任何人,只能依靠自己,可是自己这样的身份以及身体,还能做什么呢?
眼皮越来越重,头越来越痛,黑暗袭来,春阑还是昏了过去。
鬼弗然认真的看着昏了过去的春阑,取下发间的簪子,在春阑的心口上方画出一个冰蓝色小型藤蔓,藤蔓游动成一个环形后,鬼弗然乘机向藤蔓上撒上自己的心头血,又将内力输入春阑体内,须臾之间,冰蓝色藤蔓四周发着淡红色光芒后分裂成了两半,一半钻入春阑心口处,一半钻入了鬼弗然的心口。
若是有外人在,便会感到惊讶甚至于吓昏过去,因为在姜鸾国甚至天梵大陆上,以及强国、强族中,也没有见过会法术的人,更没有听过、见过什么阵法。而这些,都是顾凉宪教给鬼弗然的。顾凉宪是什么人,鬼弗然不感兴趣,也不想知道。
鬼弗然看着昏了过去却眼泪不断的春阑,用袖子轻轻试泪,笑道:“真好。”她看着春阑毫无血色的脸,很想将他占为己有。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样想,她只知道,自从醒来不知道该怎么做,只能去迎合和讨好别人,也从未想过能够找到一个称心如意的人,可是如今却让她遇到了。而他遇到的她,一个充满杀戮与血腥的,可以称得上屠夫刽子手的女人,以及一个刚从战场上下来带着恶心气息的人,这种气息是永远不会消散的。她是江湖上闻风丧胆的拥有数百年基业的教派鬼浮岭的教主,一个连自身安全都不能保证的人,她给不了他一个安定的生活,一个安静的世界。
而春阑估计受尽折磨,他的听觉已经在慢慢消散,甚至他的眼睛也有病症,以后可能会是个哑巴,一个聋子,一个瞎子。这是鬼弗然刚才把脉把出来的结果,他或许是一个需要照顾的人,需要人疼的,可是,她可以做到吗?
东方的天空已经开始泛白,抱着男子一夜未动的鬼弗然深感疲倦。
昨夜的一切,视觉和嗅觉的刺激让她一时间受不住。她只好逃避,逃到热闹繁华的街市,逃到一个能够感受到人间烟火的地方,来让她忘却自己的痛苦和迷茫,于是她找到了一个能够让她心安的人——春阑。这很奇妙。但是她得离开,在紫英教中中了毒,现在体内的毒快要压制不住了。她还要平定教中内忧外患,才可让他能够平安的来自己身边,可是,这一切都要基于她和他能够活着的基础上。
鬼弗然看了一眼春阑,目光转移到那秋瑾天身上,心下一想先前秋瑾天对春阑说的话,便将其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