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云随大家乘坐下午的飞机。她只带着一个军用行李包,当她懂事开始,父亲就是像这样,提着行李包四处奔走的,每一次出门都要两三天不回来,给她留下钱和一些食物。每次父亲提着这个旅行袋出门,自己就有一种寂寞的、松了一口气的感觉。直到现在,自己也开始使用这个旅行袋。
她看了一眼手表,下午12:45,成飞机应该在下午1:00分钟出发,飞行时间约九小时。教授和学生小云的左边是振宇,右边隔了一个走廊是一个年长她几岁的研究生,再往右是教授。面对着研究生和教授,她长舒了一口气,“要与他们待在同一空间里九个小时了。”她想。
因为是商务舱,地方倒还宽敞,椅子是类似于皮沙发的大型座椅,一排四个,两两中间是走廊,而最后的两人组合中间又有隔板,可是说独立性是相当好的。日用设备一律齐全,振宇又告诉她一些设备所处地方,类似于洗漱包、耳机等。
从未做过商务舱,也从未坐过任何与豪华有关的交通工具。当年和父亲去象岛,乘坐的是小船,一船约有20人,休息区里拥挤的很,散发出汗味、烟味还有沉积了几年的旧被褥的混合的味道,但并没有人盖被子,天气湿热,人们宁愿去甲板上露宿,但那里阴晴不定,没有人愿意在沉睡中受到暴雨的洗礼。父亲常常带她上去,但他不过是抽根烟,再去看看星星和大海。
除了船舱,其他的景色是很美,但小云晕船,两天一夜的行程折磨得吃不下一口饭,父亲到处找人要来晕船药,吃了也没有什么用处,仍食不下咽,自此后她对坐船没什么太好的印象。
在剩下的一刻钟里,人们陆陆续续的上了飞机,他们绝大部分是说英式英语,栗色头发的白色人种,几个穿着宽松牛仔裤、运动衣的像是运动员的人在确认位置,路过她身边时不住的看她,小云刻意回避他们的目光。那几个人最后落座在教授和研究生后面的位置,时不时又望向她,并窃窃私语些什么。
塔台的许可后,飞机开始缓缓移动,开始滑行,到底离地速度后开始向上升空。她没有觉察到是何时升空的,只一望向振宇旁边的窗户时,看到了淡蓝色的天空和大片大片白色的云,随着飞机的上升,云逐渐变得零散,在最高处之剩下星星点点的碎片,时不时浮现,最终,飞机进入平流层,又只剩下了淡蓝色。
振宇一动不动的望着窗外的天空,他正好坐在窗旁,小云顺便打量他一眼,他的头发有一缕不太听话,竖立在头上。他聚精会神的望着,小云不知为何,心生一种他会突然把窗户打开跳下去的错觉。
“在看什么?”小云问他。
“我在看,地上的东西。”振宇转过头来,说完又继续往向窗外。
“地上的东西?”
“现在是看不到了。但刚才真的很有意思,每次坐飞机我都会从窗户往下看,就像是自己飞起来了一样。我常常幻想,人如果能飞看到的也是这样的景象吧。”他把头转回,窗外的景象似乎不再吸引他了一般。
“那真有意思。”
“飞到差不多这么高的天空。”振宇将脖子努力向上伸了伸,缓解刚才转头的疲劳,继续说“然后瞬间俯冲下去。”
“会失重吧,如果有恐高症的人会不会即使有这样的本事也不敢用呢。”
“失重一定会的,但是有了能飞翔的本事,哪里还会怕那些呢?失重只不过是一种感觉而以,因为人不会飞,所以害怕失重,因为会摔在地上,“肝脑涂地”,但要是有了灵巧的飞行本领,就不会有危险,逐渐的,像类似于恐高症这样的疾病也许就不存在了。”
“也对,很多恐惧是来源于对自己的不了解,世上没有不敢俯冲的鹰。”
“不然,就追不到鱼,饿肚子吧。”
他头上的那缕毛还挺立在头上,自己浑然不觉,滔滔不绝地演说,小云笑了起来。振宇还以为是自己逗乐了她,也跟着笑起来。
笑罢,她看向右边,教授和研究生隔着一条走廊正在说笑。由于飞机的轰鸣,也听不清。“研究生不会要这样陪他老人家说上九个小时吧”她想,教授平常不爱说话,但一旦打开了话匣子,就像卡车刹车失灵一般,上课时遇到这种情况就要做好中午饿一顿的心理准备。
默默心疼他一会儿,如果是自己坐在教授身边,可能会紧张的不知该干什么好。但那个位置又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没有到达之前怎么知道会不行呢,甚至,没到达之前根本就想象不到自己会有多少变化。这也是对自己的不了解吧,有的时候并不是能力上的不足,而是对自己认识的不够。
飞机飞行不到一小时,教授似乎是睡着了,她可以看到他的椅子半躺放下来,透过缝隙,还能看到他带上了眼罩,嘴微张,如果不是因为飞机的声音,大概还能听到鼾声。身边的振宇趁着天还早,拿出一本画册来看,果然,是个众所周知的优秀学生,对于画如此认真的学习态度不禁让她有几分羡慕。
“学妹。”旁边有个声音明显在召唤她,是研究生。
小云转过去,他递给她一张纸条。她伸手接过,薄如蝉翼的袖子不小心拂过他的手,他冲她微微一笑。振宇从画册后面漏出眼睛,顺着隔板的小洞目睹着经过。
“请给我一个联系方式,旅程中也好联系。”上面写,字迹工整大方。大概是因为飞机上吵得原因,研究生便写下了这张纸条。
小云望他一眼,他点点头,小云也回礼般点头示意,随即在纸条的下段空白的位置,写上自己的电话号码,递还回去。小云认为研究生要自己的联系方式合情合理,毕竟也是一个系的,有什么事也好联系,倒觉得自己作为小他几届的学妹没有主动问学长要他的联系方式,有几分抱歉。
他拿出手机来存上,并将纸条折了几折,放进洗漱包内,又礼貌的点头表示感谢。小云也连忙点头回应。
研究生今年研二,是教授身旁的优秀学生,也是得力助手,因为当年考大学时留过三年级,算起来也要二十六七岁,年龄上比同届人都要大,性格也更稳重、沉着,但和同学们相处起来也融洽,一向彬彬有礼,无论对谁。老师和同学对他的评价都很好。
小云悄悄望向他,他穿着简约的宽松深灰色西装套装,里面应该是一件白色的衣服,像是针织衣,墨镜牢固的别在上衣兜里。他是黑色长直头发,发尾端到肩膀下一两寸,整齐的披在身上。此刻,他正惬意的读着报纸,对于教授就在身旁的事实临危不惧,哦,也许,他根本就没在意过。
她的目光在回来时不经意地往后扫了一眼,刚好与在座位上邪魅地冲她笑着的那个“运动员”目光相接,她有些腼腆了,微微一笑示意后,立刻又收回了目光,大概,他们又要窃窃私语了吧。
“写了什么?”振宇从隔板后探出脑袋,小声说。
“什么?”小云没明白他指的是什么,她并不知道刚刚他已经看到了小云和研究生的举动。
“纸条。”振宇再次示意她。
“那个呀,没什么,就是问我要了联系的方式。”
“那你告诉他了?”
“当然啊,自己的亲学长,干嘛还不告诉?”
“哦?哼。”他把脸缩回去,一把将手中的画册仍在小桌子上,透过小洞,小云看到他把脸转向窗户,一只手撑着腮,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连头上的那缕头发也没有动过。她明白了。
“应该是旅行上有什么事情好联系咱们。”
“那为什么不要我的?”他头也不回地说。
“你坐在里面,不方便。”
“再传个纸条呗。得了,人家只想要你的。”他仍不回头,还提高了音量。
“小点声,你怎么跟个小孩子一样了。”她并未没有因他气恼,反而觉得可爱,只是怕研究生听见会误会。
“哪有。”他终于转过头来,躺在椅子上继续拿过画册来看,他身边有明亮的光线照进来。
大约北京时间下午六点左右,天空毫无暗淡之意。乘客们有的在座位上看手机或看电视,有的已睡了一会儿,研究生看完了报,开始双臂环抱发呆,教授仍在睡觉,振宇合上画册后,看了一会手机,又开始乒乒乓乓地倒腾座位上和周围的东西,乘务员袅袅婷婷的走来走去,询问并发放所需晚餐。
研究生先是轻轻呼唤教授,见他还没醒,声音放大了一些,也没有动手拍他,终于,随着一声雷鸣般的鼾声,他醒来了。研究生恭敬的问他晚餐要点什么,他迷迷糊糊的擦了一把脸,开始向空姐询问有没有肉饼。这是他平日最爱的,肉饼蘸醋,可惜飞机上并没有这些。
虽然是英国的航班,但配有很丰盛的中餐,其他的菜系也都齐全。最终的晚餐,小云要了一份咖喱饭和水果茶,同上的还有几个小菜;振宇要的是番茄意大利面,金枪鱼三明治和一大杯橙汁;研究生用的大约是西方料理,有蔬菜沙拉,牛排和一小块黄油面包,饮料要了兑水威士忌;被研究生灵巧地唤醒的教授要了一份类似于炸酱面的主食,旁边配有汤和几份菜。
“记得上次还有来着。”教授一边吃,一边跟研究生聊起晚餐。
“上次是中国的飞机,这次坐的是英国的。”研究生向他解释道。
“哦。不过这面也不错,再来点大蒜就更好了。”
“您等等。”研究生叫来空姐,“请问有大蒜吗?”
“有蒜泥,请问您需要吗。”空姐礼貌的弓下身来说。
教授点点头,研究生随即同意,空姐离去,不一会儿果真端了一盘蒜泥上来。
振宇和小云看了觉得又无奈又好笑,振宇坐在里面,背靠椅子不出声笑得吃不了饭并用眼神示意小云看那边,小云坐在他们边上不敢笑,却也忍不住,把头转向阵振宇偷偷笑起来。
“还真有大蒜,哥怎么忍住不笑呢。”振宇偷偷说,他指的是研究生。
“他习惯了吧。”小云也悄声跟他说,“北方人爱吃大蒜也没什么。”
此外,教授偶尔向他们询问吃了什么以及坐飞机的感受还有最近画的画等,他们都一一恭敬的回答。
北京时间十点整,英国时间下午两点整,飞机准备下落,到达英国伯明翰国际机场。飞机兜了几个圈子,又摆动几下身子,缓解乘客下降中常有的失重感。却小云感到一些眩晕,索性闭上眼睛。在即将落地的时候,她做好了迎接剧烈落地声的打算,但是什么声音也没有,飞机很平稳的开始了滑翔,大约有一分钟,它终于站定了脚步。
乘务人员们表示庆祝一般集体鼓掌,大概是一种习俗吧。她睁开眼,窗外是空荡荡的机场,天空变成了一种神秘又让人心冷的蓝,与起飞时的任何一种蓝都不同,阳光清冷的照进来,人们慵懒的说说笑笑,收拾行李,有外面清爽的新鲜空气溜了进来,但不知为何,在突然繁忙起来的人群里,一阵莫名的类似于寂寞的感觉涌上心头,那是在一瞬间发生的事,却迟迟不肯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