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下起了雪,但不大,眼睛无法将它们捕捉,只有伸手时尚且能碰到冰冰凉凉的雪片。小云和振宇选了一处靠窗的位置,她好奇地将手伸出,雪花如同水晶的碎片般散落在她白皙的皮肤上,她的身体轻轻颤抖一下。
“这雪真好玩。”她说到。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呢,只是不大。”
“有就好。”
“嗯,这场雪下的还真早,才十一月中旬呢。”振宇说,“去年雪还是在咱们聚会的那一天,大概十二月吧。”
“对。十二月十五号。”小云郑重的说,她将手伸了回去。他之所以这么记得那天,是因为那天是父亲的五七,这是那边的习俗,要在亲人逝去五七三十五天后给死去的亲人再烧一次纸。
记得那天也是下了雪,纷纷扬扬的雪花落下来,却没有将熊熊的大火减一分,来来往往的人有的偷偷瞧她,并低声跟身边的家人窃窃私语,小云没有在乎他们,因为生活的事情已经够她思考了。她只是望着那些三张一份整齐折出的纸卷,一份又一份的葬身火海,最终只剩下灰烬,一阵风刮来,就连灰烬也纷纷扬扬得与雪花相融,再也看不到。
火光似乎伤到了眼睛,她无论看向何处,总有个明亮的光点跟随,哪怕是黑暗的小巷深处,都有个无法摆脱的明亮光点,那亮点使她视线模糊,直到跌跌撞撞地磕碰到了一个男子。
她看不清他的脸,只是记得他不高,身体也不健壮。
“没事吧?”他没有责备她的意思,反而关切地问,声音很好听。
“不好意思。”她向他低了低头,但没有抬眼去看他。
“没关系,我……”还没等那个路人说完,小云继续向前快步走了,在她心中,男子只是一个路人,他懂什么,自己的遭遇、感受、压力他不会明白的,他只是个路人罢了。
男子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站在原地长叹一声,久久没有离开……
“你喝点清酒吗?”她问振宇
“行,我都可以。”
“那来两壶清酒。”她向服务员说,又向振宇说。“就这些吧。”
“嗯嗯。”
服务员答应着下去后,大约二十分钟菜就上齐了。
“吃之前,先说好了,这次我请客。”振宇抢先声明道。
“那怎么行,前几天你又帮我修了灯,我该请你。”小云也不饶他。
“你还请我喝了酒呢。”
“嗯,那这样吧,咱们AA,我先付钱,然后你再转给我你的那一份,行不。”
“不行,你要是拒收怎么办。”
“有钱不收,我傻吗。”
“嗯,我先付吧,然后你转给我”
“好吧。一定要收昂。”小云暂时让步,她怎知后来中了计失了手,此局,还是振宇赢了。
中国人最爱谦让,哪怕就是和好友一起吃便饭,也要先打一架。这真是又麻烦又可爱的事。
小云先是给自己斟了一杯清酒,然后一饮而尽。虽然已不是第一次喝清酒了,但由于平常不怎么喝,酒入喉中的清凉感使她感觉像在喝一杯刺喉的冰水,冰水一到了胃里,又瞬间沸腾起来,整个身体温暖起来,她觉得很舒服。她又斟了第二杯。
“慢点喝。”振宇看她不停的斟,忙劝道。
“才第二杯。”她又举起来一饮而尽,并向他挥一挥手中的空酒杯,“你也来一杯?”
振宇听她的话,也斟了一杯,端起来先是犹豫一下,也一饮而尽。
“这是风油精吗”振宇干了以后,立刻皱起了眉头。
“哈哈。”小云看到他的表情,觉得可爱极了。“习惯了就好了。”她给他斟上一杯,举到他面前来。
他没有想喝下去的意思,但因是她给的,就接过来抿了一口,又放回了桌子上。
“有的时候失眠了,喝一点点酒,睡的就会好些。”小云向他说,“所以,我才尝过很多种酒。”
“这样啊。”振宇说,“你做的那些酒,倒是比这些好喝多了。”
小云轻轻一笑。
“不过,你怎么失眠了呢。”
“可能平常太轻松了吧。”小云说,“一到晚上,就会有好多好多东西在脑子里挥之不去。”
“我知道了,肯定是你平常脑子用的太多了,你看向我就不会,教授一直说我画画不动脑子”
小云知道他在逗她,便符合着笑了。
“晚上睡不着倒也好,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做,看看书,画会儿画”小云突然想到了什么,“有的时候还可以跟朋友打个电话。”
“那个朋友那么晚了还接电话呀。”振宇质疑道,转念一想,“女生吗?”
“男孩子。”
“哦,你,交男朋友了?”他轻声说道
“男朋友?什么呀,就是一个好朋友而已。”
“那怎么那么晚和你通电话?”他好奇的继续追问下去。在深夜与小云通电话,多么浪漫的一件事,但现在在做这件事的不是自己,而是另一个男人。他好奇,那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到底有什么样的吸引力,又是用什么方法使她着迷的。
“他是个病人,晚上也睡不着,所以就给我打来电话。”小云只得向他全盘托出,“我们不认识,但那个孩子挺可怜的,所以约定每天凌晨一点打来的电话就是他的,我就会接。”
“原来是这样啊,”他又说,“不认识的陌生人,最好别随便跟他聊天,万一是电话诈骗呢。”他希望他的话能起到效果。
“不会的。小健他是个学生,他很好的。”
振宇听她在他面前赞美另一个男人,似乎有些失望,毕竟这是他不想看到的画面之一。而最重要的,正如他讲的,小云这么做很危险,万一对方不是什么安着好心的人呢,或者,就是为了骗她呢。小云一人于世,难免会成为他人的目标,而自己能做的就是保护她。
“那你跟他见过面吗?”
“这倒没见过。”
“既然没见过,怎么能肯定是学生,你真不小心。”振宇似乎找到了破绽,得意的说。
“好啦,我就是跟他聊聊日常生活,没有什么的。”小云不耐烦的说。就像每个女孩子一样,她不爱被盘问和被人高高在上的规劝。
“不行,他下次再打来,你就问问他在哪,我们一起去看他。”
小云当然怀疑过小健的真实性,但一听到他温柔的声音,总觉得特别熟悉却又亲切,就像在哪里听到过一般。他的想法虽然不合群,但却深得自己的心。就算他不是叫做小健,或者根本没有得什么急性细菌感染,她也想拿他当朋友,好朋友,因为她从来没有这样安心过,和他交往似乎成了无法自拔的梦里岁月。
她愿意赌一把。拿梦与现实搏注。世上的男男女女,都是在赌,男人喜欢赌博游戏,而女人喜欢占卜测相,又者恋爱,结婚,生子,都有赌的成分,女人的一生都在赌,赌注却是自己。
当然,她也有所防备,也没有完全投入,到底还是个小心翼翼的女人。
小云知道振宇是在关心自己,她贪婪的享受他的关心的同时,也会对他做出一些回应,来表示安慰,以使他对自己的关心继续。
“好。今晚要是打来,我就问。”
她的回应对振宇很有效果,他果然又轻松了下来,也许他还在为自己得到了一句认可的话而心满意足呢。
“还有一件,”小云放下手中的餐具,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教授说是什么时候去?”
“寒假。”
“是好事吗?”她沉思了片刻。
“挺好的呀,可以看到异国的优秀大学,他们的文化,哪怕就当是旅行,去玩玩,认识认识更多的朋友,也是个不错的体验。”
“那倒是,我只是有点担心。”小云正经的说
“有何可担心的,我们互相照顾,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哥教你就是了”振宇喝酒后有点兴奋,净比往常多出了一杯的话,且本来就爱胡说的毛病更加严重了。
“我担心的是我自己的身体,最近总不好。恐怕会影响到旅程。”
振宇喝了半杯茶,试图使自己清醒些,“什么病呢?难道感冒还没好。”
“也不是什么大病。”小云望了望窗外的人行道,一只猫警觉的走过,“就是晚上失眠写,平常情绪不稳定些。”她又喝了一口茶,浓浓的大麦香气浸润着口腔。
“看看医生怎么说吧,医生说能去,就去。”这倒是实话。
窗户关的不紧,阵阵的凉风嗖嗖的从窗缝中吹来,小云靠向窗户,原本被酒气暖的绯红的脸颊,经冷风一吹,倒很清爽。远处驶来一辆轿车,远光灯开着,晃了她一下,一瞬间,她仿佛又看见了那一夜同样的明亮光点,听到了同样的一句:“没关系,我……”,没关系,我?
如果不是我打断,他要说什么呢……
亮点在眼前逐渐扭曲,模糊,消失在浮躁的餐馆里,眼前只剩下耀眼的灯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