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来急匆匆的去了大哥家,正赶上高德胜没有在家,他的小脚老婆说他带着轩虎赶集去了,春风来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脑子里准备了许多话无人倾诉,逗了几下黄狗准备回去。嫂子把他叫住,让凤儿从里间拿出一个布兜,像是提前准备好的,春风来一看就知道,因为高德胜不是第一次给他东西了。
“这是几斤玉米面,给你娘带回去。”高老大的老婆说,她把“这是你大哥特意让我给你准备的”这几个字省略掉了,又把“给你的”换成了“给你娘带过去。”这让春风来更难以拒绝。
“不要了嫂,家里有。”春风来不好意思拿。
“拿住,家里有那是你的,这个是给你娘的,又不是多少东西。”
“拿住吧四叔,”凤儿一把将布兜揣给了春风来。
高老大老婆又说话了:“还进屋喝水不喝了?”
“不喝了嫂,我先走了。”
“中,有啥事儿等他回来你再说吧那?”
“中,嫂。”春风来拎着东西往大门口走去,黄狗跟到门口,看他把门带上出去了。
三个兄弟中,高德胜最照顾老四,不仅是因为他有个眼睛看不见的娘,最主要的是春风来让人心疼,虽然平时总是一副笑脸,天真的孩子般的笑脸,但是高德胜知道,春风来的童年太苦了,现在更是,所以不仅在生活上时不时帮衬他一下,就是在平时“干活”时,也尽量多的给他安排“盯梢”“放风”这样的活儿,或许把他尽量放在“安全出口”的位置,以便第一时间能“溜掉”的好位置,这一点,高德胜从来没有说过。宋老二、孟尝君也都心中有数,只是春风来不明其中原因,有时还抱怨“虽然跟了大哥入伙好几年,却经常安排不重要的差事”,虽然自告奋勇过好几次,但都被高德胜拒绝掉。春风来只觉得自己这身手还没有充分展示出来。但是在“分货”的时候,高德胜大账分清,小账自己吃亏,从来不少分他人半厘,。所以几个人才像麻绳一样紧紧的拧在了一起,能干大事。
春风来从高德胜家回来之后,无所事事。他娘在堂屋里剥蒜,一头蒜剥完之后,放在蒜臼里捣成蒜泥,说是中午蒸野菜蘸着吃。听着那蒜锤一下一下的捣着那蒜臼,春风来心里更乱了,着急家里这光景,多少去“干活”才能挣点钱,光靠着地里那点粮食,根本不够吃。每次都是青黄不接。出去借粮吃,春风来又抹不开脸,别看年纪小,死要面子,所以寅吃卯粮都吃不上,每每断粮之际,几个哥哥轮番过来送东西。
春风来看着他娘在捣蒜泥,左手扶着臼,右手握着锤,一颗蒜被捣了出来,掉在桌上,他娘放下东西,两手在桌子上摸着找,春风来赶紧走上前去,把蒜递到他娘手里。
“风来,你去拿柴火生火吧。”
“中,”春风来去了厨房。
他心想这一单要尽快干。
宋老二也没有闲着,正马不停蹄地在开封、麦黄县以及周边踩点探路,把高德胜交代的事情——也可以说是他心中的疑惑,一一弄个明白。
高德胜在家也操心着马的事儿,他去镇里赶集也为见一个老朋友,那人是一个“行务”,专门替买卖双方搭桥牵线。他们也算是搭档了许多年,许多“黑货”买卖双方根本不需要见面,行务也能从中间赚个差价,充当一次“二道贩子”。
孟老三自然也没有闲着,二哥交代他提前准备好两套马鞍备用。
只有春风来,仍然不知道事情的具体进展。
五天之后,二哥又召集大家在高德胜家开会,会上宋老二做了汇报,就上一次大哥交代的问题一一做了回答。麦黄县旧仓库周围几条路,好走不好走,打更的几个人,几点巡逻一次,每次几分钟,巡逻线路确定没有,有没有养狗,灯有几盏,亮到几点,晚上有没有火车,有几趟,停不停,旧仓库的门是什么门,锁是什么锁……
一系列的问题都汇报完毕,高德胜觉得“情报”非常详细。
“老大,”宋老二开口了,因为他见高德胜没有开口,“别担心,咱有人。”这可能是最后的杀手锏。
高老大抬头看着宋老二,带着疑惑,但是话还没有出口,就被春风来抢着说了:“谁啊?啥人啊?”
宋老二说:“麦黄县有俺三老表一个熟人,愿意弄,会帮咱。”
“老大,那中啊!”极少说话的孟尝君都表态了。
“二哥,你见他了吗?”春风来问。
“见了,拉了拉呱。”
“咋样,靠得住不?”春风来接着又问。
“看上去没问题,都是缺钱的人,估计他也弄了不少。”宋老二说出了自己的观察结果。
高德胜终于开口了:“知道他跟恁老表什么关系么?”
“换帖朋友。”
“能弄几个?”
“弄俩。”
“成了之后咋谢?不成咋谢?”高追问。
“成了之后他和俺老表一共抽五分之一,俩人当一人,不成不谢。”宋说。
“前几天,我去找了行务,”高德胜说道“他说能脱手。”
“约莫多少钱啊老大?”宋老二问。
“俩到三,”高对这个价格应该也觉得可以,当高用个数表示价格的时候,通常单位都是一百元。
“中,不低啊。”春风来更是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钱,激动的差点从凳子上跳起来。
“老二,麦黄离这儿多远?”
“差不多80里。”
高老大说:“那咱们就四辆自行车去,弄俩回来,一夜差不多能到,带上几个马灯。”
“中,车都准备好了。”孟尝君说,他心想二哥早就交代好了。
“当然了,咱们还得见机行事,马多就弄俩,不显,少了不能动。再一个也得确定一下,不是生马就行。”高德胜最后的条件就是这么多。
春风来眼中放光,这个少年异常兴奋,他要干一票大的,让江湖上也有关于自己的传说,虽然这传说中不能有自己的名字,他甚至都想好了,钱到手以后该怎么花——把家里的房子顶修葺一下,下雨不漏就行。
宋老二觉得这个事儿是他促成的,同时也显示出自己做事的周到和细心,前后左右都要能想到、考虑周全,甚至他有时候会想,如果大哥不出马,他也能带着兄弟们出去做,觉得自己有这个实力,也有这个人脉了。
高德胜想,在这一行混,混的就是个“谨慎能捕千秋蝉,小心驶得万年船”,有勇无谋不行,有谋无勇也不行,他混这个十几年,也算是平安无事,无非就是不能贪得无厌,有多少拿多少那可不行,再一个就是分的均匀,甚至自己少分点,为的是围住人,大家不散,最后就是不能小气,“干活”过程前后所有帮过忙的人,都不能白了人家,有些人虽然心知肚明,见到好处也不会把话说到明面上。在这几点上,高德胜很是上道,散财聚人,把眼光放的也长远一些。
孟尝君对于这件事,心中也没有太大的波澜,只要兄弟们说干,他听大家的,“多干活,少说话”就是他的宗旨。
当晚各自回家,一夜无语,只等天明。
东方既白,公鸡打鸣,太阳刚跳出东边,老百姓就开始一天的生活。打扫院子,挑清水,整理一下农具,赶早下地干活,邻居们见面第一句就是“起来了?”
“起了。”
紧接着才是具体的内容:“下地?”这一位见到另一位扛着锄头。
“嗯,东北地草多。”另一位说。
可是另外的这四兄弟,却忙着别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