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傅可没有撒谎。”傅翎眼瞳中散发出幽谧深邃的光,放空眼前。“是我不配罢了。”
“不配?”江澜熙小心翼翼的询问。看到他的神情,她难免恐惧。
“我……”傅翎将视线移到了她身上,“姑娘是大家闺秀般的人物,怎么会懂这些。”
江澜熙内心泛起层层苦涩的涟漪:“我不懂?”
傅翎没有回答。他眼中所包含的情感她看不明白。她揣测不清了。
内心隐隐作痛。她走到他面前,正视他:“你跟我说实话吧。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说罢,两人嘴角上扬,竟莫名其妙又不约而同的笑了。
这就是一个心照不宣的秘密了。
“我确实是风黎盟的子弟。但其实我的地位,远远不如一个徒弟。”傅翎声音低沉,没有多少感情色彩,他讲述的更像是发生在另一个人身上,这个人的故事甚至不值得他感同身受。
“就因为我不是正统。我只是一个从乡野山谷中捡来的孩子——一个真正的风黎盟弟子的替身。”
十九年前。
傅老师傅一次任务中发现了这个弃儿。他全身只包裹着一件棉罩——那种给襁褓之中的婴儿入寝所用的。除此之外,一无所有。
那夜大雨漂泊唰唰落下,他被遗弃的草坪上留下深深浅浅的水洼。他的棉罩已经湿透了,白嫩的肌肤上划过豆粒大的晶莹的雨珠。
就这么冷……怎么也不哭喊,还睡得着啊……傅老师傅探了探他的鼻息,有些急促。随后碰了碰他的额头。
原来是发热了,还不轻啊……
傅老师傅有些心疼这个弃婴,揽在自己怀里,带了回去。
或许,从这时起,他就已经决定让傅翎代替风黎盟刚刚死去的优秀弟子。
“傅翎的病,是老师傅治好的。傅翎的名字,也是老师傅命名的。我的吃穿用度亦然。如果没有老师傅,我在风黎盟里根本没有立足之地。”傅翎声音又沉了下去,甚至有些沙哑。
但风黎盟不是一个随随便便就能混好的地方。
风黎盟是江湖上的行道,自然处处都要讲江湖道义,盟主也是侠骨柔肠之人。但风黎盟对自己人却是十分严苛——在继承方面尤甚。
非风黎盟正统弟子,虽有弟子名分,却不能有弟子待遇,甚至继承的概率也比正统弟子要小许多。
继承什么?
继承风黎盟盟主。
这是每个进入风黎盟的人,毕生的梦想。
这不是为了权威,也不是为了虚荣,这只是为了报答傅老师傅的养育之恩,也为将来朝廷效力——起码,傅翎是这么想的。
别的弟子都是精挑细选,通过层层试炼,最重要的是——都是盟里老师傅的亲骨血。
他只是一个无父无母,被傅老师傅收养的弃婴。
傅老师傅待他好,他也只得努力练功,读书作为回报。
盟里人多心杂,盟里正统弟子难免有几个心气高傲的,对傅翎的排挤,也是从他记事开始。
师兄们在他的兵器上做做手脚,就连师弟们也欺负他——折了他心爱的狼毫。他跑去跟傅老师傅告状。傅老师傅这时候总是拍拍他的肩膀,心平气和地告诉他,忍一时风平浪静。
“可我都忍了那么久了,他们还是这样对我。”他实在忍无可忍。
傅老师傅说:“那就做好自己,更加努力,拿出实力给那些心怀鬼胎的人看。”
他就真的拿出了实力,赢得了风黎盟主的看重。
他以为他可以跟那些欺负他的人平起平坐了。可是他错了。
当他身边视如兄弟般的士兵被污蔑治罪。他为他求情。
二徒弟站了出来:“弟子以为,该士兵确实偷窥了风黎盟的祖传秘密。如今已经证据确凿,也请五弟不要为他争辩。”
风黎盟盟主深深地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傅翎:“把那个士兵拖出去严刑拷打。”
这是在警告他。祖传的秘密。就算风黎盟盟主再重视他,他依然还是那个雨夜捡回来的弃婴。
是那个死去的风黎盟弟子的
代替品
他才知道傅老师傅的“忍一时风平浪静”是有多少无奈。傅老师傅一生兢兢业业为风黎盟,半辈子过了都未娶。后来强行安排了一个,生的风黎盟弟子又早早夭折。
但他还是认真的习武读书,当是全了傅老师傅对他的真心。他从未放弃过当风黎盟盟主的梦想,只是再未表露出来。
真正知道他身世的没有几个。他越活越像傅老师傅,虽然旧时令人自卑的经历化成了脸上的人畜无害,他像傅老师傅一样能干,一样狠得下心,一样有抱负。
“啊……”江澜熙微微颦眉,“那你和傅老师傅入宫也是为了太子。”
“正是。”
“看来宫中传言无误,还是有鼻子有眼的。”
“你还好意思。这么个光明正大的午憩,姑娘把我叫到这封闭酒馆来。旁人要是误会了?孤男寡女的。”傅翎笑道。
江澜熙没好气:“如果是要幽会,得选那夜深人静的时候。”
傅翎像狐狸一般黠慧:“那我先走了。”
“你去哪?”江澜熙有些急,叫住他,“现在还不得入宫呢。”“你要去哪那我也去。”
傅翎停住脚步:“姑娘不舍得我?”
江澜熙被他一点醒,连忙否认:“没有。别老姑娘姑娘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名字。”
“那不可能直叫,就是不守规矩了。”
江澜熙瞥过头。
“生气了?”傅翎有些担心。
窗外骄阳正好,楼下街道车水马龙,一片繁华盛世。
江澜熙回眸,笑得璀璨:“没呢。”
傅翎一愣,她的笑犹如九天之上的星海坠落,时间为她停止,几乎窒息。
傅翎的手抚着江澜熙的后脑勺,这个吻越来越深。
还说不是幽会,还说要守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