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格尔快速走向了工地,现在这里已经不是刚开始乱糟糟的样子了。在之前很多临时劳动力的帮助下,两层的砖房早已建好,交错排列开来,俨然一副新兴村落的模样。而在西边靠山的一块,有三座土窑子正在闭着炉烘烘的燃烧着。皮格尔只是大致了解,这又是亚文整出来的新玩意。这些屋子都是这些土窑子里烧制出来的砖,一块一块的磊起来的。奇怪的是,他不用糯米这些常用的黏合剂砌墙,而是又规划出块地方制作一种软趴趴的稀泥。哦,对了,亚文说那东西叫水泥。
皮格尔东瞅瞅西望望,大部分的人正在土窑子旁忙活,新房子处倒是没什么人。这几排整齐的联排屋子,外墙都被人用白石灰从上到下的粉刷过,显得崭新又大气。屋顶又被人为的建造成了斜坡模样,亚文说,这样能保证屋顶不会漏雨。皮格尔知道,城主严格的对亚文所要求的土地范围有所限制。本来以为,他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用这么点地方安置下这么多人,到时候还是得跟城主服软。可是他硬是建起这种极其省空间的屋子,倒是让旁人没有想到,可是想想那些整日里跟被子水盆作斗争的士兵,皮格尔还是想赶紧找到亚文问问清楚。
既然这里没什么人,皮格尔也就不再查看。他径直走向了工地,想着亚文应该是在什么地方休息。这个家伙,自己每天累的要死带人训练,他却躲在这里偷懒。等会找到了,肯定不会给他好脸色看。这么想着,皮格尔巡视着整个工地,可是土窑子旁都是一些妇孺在忙活,往土窑子里吹风的,搬石炭的,推拉小车的,就是没见着亚文。皮格尔来来回回的看了好几遍,还是没发现他人,见到所有人都忙的不可开交,他又不好意思上去打扰。
“你咋来了?现在士兵们训练的咋样了?”冷不丁的,一只黑兮兮的手拍在了皮格尔的肩头,他转身看去,却见一个同样黑兮兮的脑袋。不对,不只是脑袋,这个人从头到脚都是脏不拉稀的一块。整个人都像是掉煤洞一样,说话间光看到两排大白牙在晃动,这要是在夜里得慎得慌。可是声音实在熟悉,皮格尔试探的问:“亚文?”
亚文嘿嘿笑了两下,更是见牙不见眼。胡乱的用衣服抹了两下,才堪堪的露个原形,整个人倒还是狼狈不堪。
“亚文,你怎么了?怎么搞的这个样子?”皮格尔奇怪的问道,难道说有人把他丢在石炭堆里了?
亚文没注意到皮格尔的异常,不在意的说:“之前的那些人,石头砸完了后就让他们回去了。现在都是一些妇女和孩子在工地上,有些体力活她们也做不来,能帮的我就尽量帮点,所以整的埋汰了些。”
皮格尔一听就更加古怪了,他看着亚文问人要了水和毛巾,在一旁的水池边洗漱。流下的污水淌了一地,尽化作草地的肥料。他有些不能理解,跟着又问了起来。
“那你现在为什么还要烧砖啊,我看那士兵的房屋已经修建的差不多啦。”
“哦,有些独身的寡妇还没房子,我想着顺带帮忙给一起做了。她们现在全挤在一个屋里,晚上睡觉的都是大通铺,不仅是她们,还是很多孤儿也是。我们烧的这些砖质量也不错,城主之前还派人找过我,预定了不少的产量。”说着话,亚文还有些得意的笑了笑,像是炫耀似的接着说。
“之前人造房子,都是用石头起地基,木头扛大梁。好些的屋子也就是石砖做的,冬不保暖夏不纳凉。木屋子不结实,石砖又太费事。我们烧制的土砖我还派人去了镇里和城里做宣传,现在很多商人对这个都很感兴趣。这些天还有不少人过来问我们订了好几批的产量,价钱可都不菲。有了钱,这个工地就能长久的做,这些个人也能有个活干。”
听着亚文的话,皮格尔有愣神,他没想到,真有一天还有人能靠卖土赚钱。但是事实就在眼前,他也知道亚文之前的事迹,的确他脑子聪明能挣钱。还以为是在这里又发现了商机,所以才把训练士兵的活交给自己。可是那为什么要把之前的那些人都打发走呢?男人干的肯定比这些女人孩子做的快啊,钱赚的也肯定更多。只是还没等皮格尔问出来,从人群外有个女人带着两孩子找到了亚文。
这个胖胖的女人皮格尔有印象,好像是叫玛丽。记得当时亚文在得知她名字的时候还特地喊来本人看了看,只是显得特别失望。搞不懂,这个烂大街的名字有什么好稀奇的。走路上喊句玛丽,说不定能有几个人回头,叫这名字的海了去了。只是因为她很胖,体架又大,比较魁梧。玛丽在这堆妇女里也是难得的壮劳力,所以就帮着亚文管管事,平时也是混了个脸熟。
这会她带来了两个小孩子就让人觉得奇怪了,一个瘦瘦的小男孩看上去也就十岁左右,破衣烂衫的还瘦骨伶仃。小脑袋上没几根毛,还一撮一撮的吸着鼻涕。而在他身后的是一个怯生生的小姑娘,也很瘦,看不出美丑,就是眼睛挺大。好似害羞的露半拉脑袋瞅着亚文,手里还拽着一个同样脏兮兮的布玩偶,看着让人可伶。
“大人,这小伙子想找事做,但是他太小了,重活他做不了,烧窑子的活他又做不来。小家伙还始终不愿意走,说是什么活都愿意做,能管饭吃就行。”玛丽絮絮叨叨的跟亚文汇报,而那个小伙子则努力挺直了胸膛。只是看上去,显得更加的瘦小矮弱。
亚文看了看两个小孩子,坐在了一个板凳上,和颜悦色的问道:“小伙子,你爸妈呢?”
“俺爹去了要塞就没了消息,俺娘说等俺长大了他就回来了。俺家是住在兵村的,那夜里遭了狼,俺爷爷奶奶拿着扁担去院门外堵着,后来就被狼给拖走了。俺娘把俺和小妮一起塞到了衣柜里,但是狼还是闯进来了,把俺娘也咬死了。还好它们在吃俺娘的时候,有当兵的冲进来打跑了狼,我们才活下来了。”
兵村也就是亚文之前待的那个兵营外的村子。只是小男孩说的很淡定,好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一样。冷漠的小脸上透着一股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成熟。后面的小姑娘眼圈有些红了,但还是咬住了嘴唇,没有让自己哭出来。
“俺不知道俺爹在哪里了,但是家里的粮食实在是不够俺和小妮吃的了。听说这里有活干,俺才带着小妮过来想找个活做。”说完,小男孩伸出自己的小胳膊,向亚文展示着肱二头肌示意着自己很有力量。可是寒风吹起,两个小孩子还是冻的直打哆嗦。
亚文看看小男孩,再看看那个小姑娘,勉强挤出了微笑问:“你妹子?”
小男孩脱了自己破烂的外衫给小姑娘套上,自己冷的牙齿打颤着说:“不是,是俺邻居家的闺女。俺娘说她爹死在了要塞,她娘后来就跑了,就剩她一个,要俺好好照顾她。”亚文看着寒风里哆哆嗦嗦的两个小人,心里堵得慌,想了想又说:“要不然我让你留下,你妹子给让人带去城里找户人家做个婢女,也算是给她条活路。你还太小了,一个人养活不了你们两个的。”
其实也不是亚文没人性,这么小的姑娘主意也打,的确是两小孩想在这个古代社会活下去简直不可能。只能说尽量想办法帮忙,这些天这种情况见得太多了,虽不至于麻木,但是只是找这个时代靠谱的办法解决。做婢女的确不是什么好差事,但是起码能活命啊。
“不成!”却没有想到,小男孩拒绝的很坚决,丝毫没有犹豫。“俺答应了俺娘,要像照顾亲妹子一样照顾小妮,俺娘不在了,俺爹也找不到,她就是俺唯一的亲人。俺只要有一口气在,就不能让俺妹子给其他人糟蹋了。”说完,还气鼓鼓的看着亚文,八成是觉得这个家伙不是好人。
亚文没想到这小男孩还挺坚持,但是还是出于好意继续道:“可是你娘不在了,你不想找你爹吗?我可以托人去要塞问问,要不你说说看你爹叫什么名字?”
“俺爹的大名叫阿尔瓦。”
亚文闻言回头看看皮格尔,皮格尔略一思索,突然想到了什么,喃喃不能自语。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般走到小男孩面前道:“你父亲是个伟大的战士,三年前要塞被袭,他就在城墙上牺牲了。”
小男孩紧抿着小嘴不为所动,仿佛皮格尔刚刚只是放了个屁一样无关紧要。只是一双小眼睛里蓄满了泪水,还倔强的不肯让它们落下。
亚文轻叹了一口气,虽然早就猜到是这样,但还是抱有一丝希望。他继续劝说着:“你父母都不在了,当初跟你说的就算了吧。我尽量给她找个好人家,你们也能好好过日子。”
小男孩紧抿着的小嘴终于张口说话,只是眼泪再也忍不住流淌下来。
“俺爹妈不在,俺在!俺就是有口气,也绝不会让俺妹子饿着!”说完,拉着小姑娘就想走。
亚文连忙拽回了小男孩,用毛巾轻轻帮他擦擦了眼泪。小脸蛋上鼻涕眼泪一把,只是这么一个小爱哭鬼,在亚文心中,却成了一条响当当的汉子。他也不再犹豫,吩咐着玛丽安排他们下去吃饭,让小男孩从此学烧窑。然后,摸着这小东西的脑袋,轻轻说道。
“以后,你就是大人了,要努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