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走上正轨了…”
还是在地下,被白色穹庐笼罩的空间内。
屹立在中央的那座高塔不再站着鸽德,只立了一根粗壮的银柱,从那个用来上下递送阿尔忒弥斯的空洞中伸到外面去。
肉眼可见的电流在上面的纹路中攒动,在瞬间过后一路沿着高塔流到地面上,撞进早就完全准备好的法阵中,与之相连的一台奇形怪状的装置则在被不断的充能。
日常不干正事的鸽德正以软体动物的形态趴在突兀至极的床垫上嘟嘟囔囔…或者说这就是正事…
可这一趴极不合时宜:没见过谁在椅子凳子旁边放绒制床垫当座位的。
“你倒是清闲…”
坐在旁边的阿尔忒弥斯再失仪,好歹留下了一点身居高位应有的礼仪风度:能勉强靠在椅背上端着红茶说话。
不过,每天在泥土里埋一个半钟头,跟土壤里面诡异的物种们亲密接触,一边忍着恶心与反胃,同时还要集中精力当人体天线让鸽德和外面通信,没有贝爷级摸爬滚打的大心脏,谁来也扛不住这种场面。
不仅如此,一但从天线的岗位上撤下来,紧急维护星塔的活计就接踵而至,再加上要和孤蓬协力构建领域装置…
几日下来完全磨光了阿尔忒弥斯的活力,离彻底瘫倒错不了多远。
“你?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挖苦我,你辛苦归辛苦,看看人家——”
鸽德的脸部深埋床垫之中,为了能使浑身上下的舒适度均匀分布,呼吸不畅的事情,现在也顾不过来了。
只见他右手随意一抬,就盲指旁边的孤蓬。
虽说准确位置差了十万八千里,但毕竟那个方向上也就一个活动的人形:现在是孤蓬的日常锻炼时间:
“领域装置你是跟几十个助手一块搭建,里面的设计全是孤蓬自己搞定的!就这人家还在锻炼,你一个老一辈觉醒者在这叫苦叫累?丢人…”
阿尔忒弥斯一个嘲讽没丢出去就被打断施法,这就端起正式口角技能要作势反驳,却被鸽德再度抢了先,遭到了二重连续反击:
“给你们全天开着领域都要虚脱了还想让我预言?草菅人命!你一天干几个小时的活?费雷,你说说是不是这个理?费雷!”
“…”
该死!每次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他猜到了在想什么!还能不能好好的做朋友了?你这么机智的反应容易引起心理打击你自己没点ACDEF数吗?
阿尔忒弥斯眼巴巴等着他潜在的盟友费雷这时候能给他一句强有力的援助,递他一个台阶,要么能上去跟歌德继续互喷,要么能让自己安然撤下来。
结果注定是失望的。
不远处站着的费雷并没有保留说话的精神,能形容费雷此时的状态的词语,那就是形销骨立,双目无神,动作木然。
在名为费雷的机械操纵下,千奇百怪的材料被无意识的分门别类扔进数十个玻璃坩埚,漫天的其他仪器则飞舞不停:
中央的岩浆熔炉择机向需要的方向倾泻高温,冷气环流则在多处起起伏伏,偶尔一发轰然巨响会引发某个坩埚的剧烈放电,各种加热冷却萃取过滤熔炼浓缩的处理方式交错进行。
“费!雷!”
“…啊我听的见…”
完全的机械合成音。
“费雷中之人谷歌娘说。”
“?为什么不是微软小冰?”
“都不对,明明是siri。”
…又开始了,又开始了,你们又要拿毫无意义的梗注水了。
“水帖有理,+3无罪…啊,不好意思走错地方了,我这就走。”
费雷对鸽德有气无力的吼声回复以半死不活的呢喃:“什么时候开饭…”
“开…开什么?开饭?啥?啥是开饭?”
阿尔忒弥斯忍不住从椅子上站起来,却不由自主两腿一软,又摔回椅子上。
“鸽德你清醒一点!孤蓬都在那里做锻炼了,你不至于连午饭都不吃吗?”
趁着阿尔忒弥斯埋怨的工夫,鸽德终于勉强从脑子里找回来一点常识,意识到人是铁饭是钢的朴素道理…
“…嗯—————午饭?现在什么时候了?”
“鬼知道…”阿尔忒弥斯没好气的骂道,“这一整天雷暴雨根本联系不上外面,昨天你非要监听昆图库塔那边的情况,结果时间也没来得及看!”
“要不是孤蓬开始锻炼了,我还真不知道已经是下午…等等,孤蓬你怎么知道时间的?!”
孤蓬锻炼的动作仍然简朴有力,在这一片昏昏沉沉的气氛中撑起了一片朝阳似的活力,甚至因为锻炼太过专注,对阿尔忒弥斯的提问充耳不闻。
“搞什么…”
从阿尔忒弥斯头顶上慢慢悠悠浮起来个光球,其发光效果恰似漏电的灯泡,亮一会儿暗一会儿,再过片刻就彻底熄灭…
“…”
“…”
“…”
一个一个的光球从阿尔忒弥斯身上浮现出来,同时开始了明暗交错不定的闪烁,要不是彻底暗下去的那些光球直接消散,阿尔忒弥斯这时候的头上就已经出现了人造星空。
到最后,光球升起的越来越慢,最后一个升起的光球小如针眼,刚挣扎了两下就当场去世。
“结合前面两腿发软的情况,鸽德躺的这张床垫很有深意。”
…等等您什么意思?您这句里面信息量貌似很大的亚子?
“…怎么?说书的你不是对这里面的弯弯道道门清吗?你甚至还特意提了一句,他手上端的是红茶。”
“昏睡红茶?要素察觉!”
“而且鸽德以软体动物的姿势趴在床上…趴在床上浑身发软,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一开口就知道,都是lsp了。反复强调的重点你们抓不着,无意添加出来的细节,你们能给串成小黄文。真是世风日下,道德沦丧,黄镜见黄!
“哦?刚开始讲没几天那一场,说书的,你是不是因为ghs被大老板拖出去打了?为此还被封了三天?”
…那都是误会,误会!我敢保证绝对没有出现任何脖子以下脚腕以上的内容!而且根本就没有异性的出现!
“就是因为没有异性出现,这才是你被封的原因。”
…好吧好吧,那算倒霉,毕竟当时你也知道闹得满城风雨,我那算是撞枪口上了,是不得不封,也算是保护我还能在这儿继续讲下去。
不过我给你们说啊,我这儿说书的讲稿,里面放的是我最先准备的原版,未加修改,三句话就能社会性死亡的那种,你们要的话,今天说书说完了,可以过来找我买。
“…”
“你这怎么跟古代说书的讲言情,讲到一半突然断线,然后把后半截儿另出一册卖银子的操作一模一样呢?!”
所以你看我这也是继承源远流长的文化传统,祖宗之法不可废!(理直气壮)
好我们快点讲完啊…
阿尔忒弥斯就那么瞪着孤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旁边的鸽德已经在床垫上彻底笑翻,捂着肚子滚来滚去并滚到了满是泥土的地面上,亲身体验了一把阿尔忒弥斯先被埋在土里再拔出来的感觉。
总算是有轮值休息的占星师看不下去这边的场面,走过来拍了拍孤蓬的肩膀。
“孤蓬御卫长…我们会长喊您…”
然而直到这时,他们才发现了一个问题:即使在锻炼,可孤蓬双眼紧闭,呼吸平稳,全然没有锻炼应该有的样子。
走过来的占星师下意识的去阻止孤蓬接下来的动作,原本他以为这样硬接一下,说不好就要被扫出去,然而当孤蓬的招式真的打到他身上的时候…
“呃…”
占星师扶好靠在他身上的人形挂件,朝阿尔忒弥斯哭笑不得的表示:
“孤蓬御卫长睡着了…”
“…完了,连孤蓬都顶不住了,鸽德…要不是时机不对,今天我就要把你扭送进帝国劳务司去状告你非法过度使用童工!”
“哎阿尔忒弥斯,”鸽德即刻把身上的尘土拍一拍,趴回了床垫上,“我非法使用童工,你怎么不把崔司辰先扭进去,状告他手下非法使用未成年少女呢?!”
“还有,就算我让孤蓬干活怎么了?现在躺在床上下不来床的是我!”
(“?”
“?”
“…牙白的发言…”)
这一句话撂出来差点儿没把阿尔忒弥斯噎死,想找两句狠话怼回去,却发现自己太长时间没有跟鸽德嘴炮对垒,记忆中流行的骚话已经是几年前老掉牙的版本了…
“阿尔忒弥斯,你这可不行啊,当年那个能跟我对喷的有来有往的…”
“…好好好算你赢,正事当前不跟你计较…再有一两个小时充能就完成了,你要睡赶紧睡…还有那天赋药剂呢?”
鸽德指指烟熏雾绕的药剂炼制场地,此时从几个坩埚里冒出的浓烟已经把方圆十几米团团包围,隐约能看见火光在里面到处乱窜,至于费雷自己的人影——早就渺无踪迹了。
“这不炼着呢?”
阿尔忒弥斯又想从椅子上跳起来,但这一回…
由于刚刚榨取最后一点魔力,试图凝结出来个法球砸向孤蓬,现在的阿尔忒弥斯已经成功沦为报废产品,四肢里面五个都抬不起来,连手边红茶都无力举到嘴边。
也真亏他意志力坚定,能催动口腔肌肉继续说话以证明自己还活着。
“这药费雷炼了一周了吧?!你告诉我还没完?!前几天你们在干什么?!”
鸽德嘿嘿一笑:“你哪只眼看到我们前几天是在炼制天赋药剂了?”
“怎么那一瓶乌黑的玩意儿不是药剂成品?闻起来的气味可不像凡品。”
“…我是真不知道到底是你的脑子锈住了还是你的嗅觉罢工了,就没有一个下属告诉你你们这几天吃的酱油是从哪儿来的吗?”
“…鸽德,等事情结束之后,我们去决斗如何?”
鸽德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好不容易明白了阿尔忒弥斯明摆着是要挑衅自己,拿一顿狠揍来换取自己的面子。
“你所谓的决斗,就是你开着连传奇杀伤力都不足的法术集群给我的领域刮痧?省点儿力气多练练嘴皮子,你好歹还能站在这上面的便宜…”
呃…不过也说不好…天赋药剂一瓶下去了,效果要是强力,说不定阿尔忒弥斯还跟我有得打…那我也喝一瓶不就完了!
“好了好了,不开玩笑了。”鸽德最终还是没有把内心的想法说出口,“要是只炼制一瓶,几天前就能准备好,天赋药剂不仅可不是给你一个人喝。”
“红灯司,马戏团,海峡军团,极北军团,搞不好帝国骑士,皇城卫兵,神圣骑士,还有那杂七杂八的弓弩军团重装军团搞不好都要人手一份。”
“这才十几锅的量,估计也就只够几千人份,缺口还大着呢。而且…”
鸽德不知从身上何处摸出一支乳白色的蜡烛。即便旁边电闪雷鸣,蓝光四溅,蜡烛上散发的幽荧仍然清晰可见。
“为了找质量上佳的鲸油,我让人找遍了十几个秘库才找出来这么一支鲸油蜡烛。再通过这个追溯来源,一路到极北冰海,得知有只在前线出没的深海鲸鱼可能有留存。”
“这可是现杀现送的玩意!不做处理没两天就坏了,要不想浪费,迫不得已只能这么办。”
闻言,阿尔忒弥斯的思路也被鸽德从药剂带进了极北军团。
“极北什么状况,前面扛着海族,后面又被断了补给,这还要打穿兽潮,打进海峡关隘,损失未免过大了吧。”
“损失…”
听闻此言,鸽德的面部开始了极端的扭曲,那是在任何人面对什么事情都不懂的熊孩子时都必然露出的表情。
“帝国几乎所有顶级勇者、著名骑士都塞到里面去,而且天天在战场上厮杀,你说帝国骑士强度有目共睹,是帝国的擎天白玉柱,极北军团,那不也是这个帝国的架海紫金梁?”
“要没有诺德这十几年明里暗里往海族扶持人手,凭它们那群离了水就跟废物一样的生物能和极北军团较量?”
阿尔忒弥斯点点头,“这么说,诺德他给海族灌了什么迷魂药?照这水平,海族连兽潮都扛不住,还能跟极北军团有来有回,那损失过大的岂不是它们。”
“你就不能自已占星吗?!遇事不决,自己搞定!”
歌德莫名其妙打断了交流,以一个白眼作为最后的回复,旋即往下一趴,把脸沉入床垫中。
“我…”
我他娘要有余力占星,还用得着问你?!哎,算了算了,不跟你一般见识。大不了一会儿顺便回溯到那边看看…
瘫下来的孤蓬终于被占星师扶去休息,费雷那边则依然烟云笼罩。
一时间,除了电流声噼啪作响,偌大的白色空间居然只给阿尔忒弥斯留下了空虚。
“啧…老婆呦…你可得等好我了。”
阿尔忒弥斯凝气屏神,强提右手,从怀中摸出一张卷轴。
本来卷轴并不大,被卷起来之后,更是小巧的可供装入长袍的贴身衣袋。
阿尔忒弥斯没有选择把它打开,只是抚摸着卷轴的外表,上面一丝一毫的纹路都烂熟于心,毕竟那上面画着的是他老婆。
他就以这样右手抚胸的姿势,在靠背椅上陷入深沉。
负责监测充能情况的占星师们看到了这边的情形,并决定直到充能完成之后,才喊醒这场历程的正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