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锦年随意地摆了摆手,看了一看,便皱了眉:“怎么,南王还没到吗?”刘洋急忙上前了,掬起满脸的笑,道:“奴才方才派了人去请,只说王爷今儿个一早就出了府了,却不知为何乾华门那儿还没人瞧见进宫了……”
连锦年哼了一声,也不再讲话,便径自在桌前坐了,展一个笑,对众人道:“既如此,便不等了。”又对刘洋道:“传膳吧。”华清为难地:“还是再等一等罢?”连锦年冷笑:“怎么,还怕饿着他不成吗?”
华清也不再讲话,便领着众人坐了。
若如却一副心思都不在今日的午膳之上,满脑子都是方才若梨讲的话,嗡嗡在耳边响着。
华清坐定,看见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莫名地心中又有了一丝阴影,却还是含笑问道:“皇后今日怎么了,好像心神不定的样子。”
若梨在一边笑嘻嘻地接到:“母后,方才梨儿跟皇后问起当日她和皇兄在宫外相识的情景,想来皇后是羞了。”
话音未落,只听见绿萝小声地呀了一声,原来是若如手中的绢子落了地。若如急忙弯腰要去拣,却被一边的皇帝抢了先。
连宸祈捡起帕子,嘴角是不尽的温柔,递与身边的侍女:“去换了新的来。”侍女接过帕子,应声去了。
华清看在眼里,心中一动,便笑道:“皇后入宫也有些时日了,怎么都不见皇后使那条帕子?”脑子中浮现出那日在湖边见到的女子,手中的那条丝绢,心中有无名火起来。
那可是祈儿送与她的定情信物,怎么可以就这样随便给了一个侍女!
若如一愣,已经脱口而出,惶惶地:“那条帕子……”是皇帝送了帕子给画扇的定情之物吗?心中一沉,不由地攥紧了裙角,“那帕子……”见她如此,皇帝倒以为是她不小心弄丢了,却不敢说出来,便解围道:“帕子是每日都要换的,母后平日里深居简出,许是碰巧没看到罢了……前日,前日儿臣还看到皇后使那条帕子呢。”
华清冷笑一声,拉下脸来:“是吗?”转而对喜儿道,“去,把你们主子那条帕子取来。今日是皇后正式见公婆的日子,这定情的信物还是带在身边好。”
喜儿一时闹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什么帕子,什么定情信物,怎么从来没听主子提起过?却又不敢问,只能傻傻地站在原地。
正午的阳光透过烟霞色的纱窗照进来,整个屋子笼罩在一层淡淡的粉色之中。一屋子顿时沉默下来。连锦年不明就里,小心地看了一眼绿萝,只见绿萝亦是皱了眉头,一脸大事不好的神色,便知道清儿是真的恼了。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亦沉了脸,吩咐喜儿。
“去了,怕也是拿不出什么帕子来。”华清忍不住开口,道,“皇后不是已经把帕子赏了给陪嫁的丫鬟了吗?难道如今又要去要了回来?”声音里是闲闲的讥诮。
原来她早就知道了。连锦年无奈地摸摸鼻子。虽然他是并不看重什么定情信物的,却知道像清儿这样的性情女子,对这些东西很是在意。这皇后竟敢把那条帕子赏了给一个丫鬟——应该还是她亲自绣了给祈儿的那一条吧?
若如闻言,瞬间变了脸色,情急之下,只能低了头,泫然欲泣:“太后恕罪……臣妾真的不知道那帕子……不知怎么的就没了……原来是被那贱婢偷了去……”身边的喜儿见若如如此,便会了意,虽然还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也接道:“难怪奴婢找遍了坤明殿也找不到,原来是被那贱婢偷了去……太后娘娘明察,主子是万万不敢把皇上送的东西赏给一个贱婢的……”
“贱婢贱婢,自己都是一个奴才,还好口口声声唤人做贱婢。”若梨听了刺耳,不由地想起那名受罚的侍女,没好气地。
若如眼中含了泪,声音低若蚊蚋:“臣妾没有管教好下人,罪该万死。”心中却是恨恨地,几乎要吧一口银牙咬碎。
该死,没想到这云画扇倒是机灵,竟想从太后这边下手!
这时,内侍进来禀报午膳已经传到,绿萝在一边扯了扯华清的袖子,赶忙地使眼色。连锦年亦打圆场:“罢了。不过皇后身为后宫之首,竟连自己的一个陪嫁丫鬟都不能好好管教,如何服众?”
若如头更低:“父皇教训得是。”
便唤吴意子出去传了膳,满桌的佳肴铺张开来,顿时香味四溢。华清亦不过还是小孩子的性子,连锦年回宫她心中已经是欢喜不已,便也把这不愉快抛到了脑后。
若如吃着盘中的佳肴,却如同嚼蜡。
她的手心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水,脊背之后是一阵一阵的发凉。木然地扬着空洞的笑,机械地应对着。
太可怕了。
云画扇那个贱人必定是认出皇帝来了……大婚的那个夜晚,她定然是认出来了,所以假装昏厥要引起皇帝的注意……
只是太不可能了,就凭她那一张丑陋的脸,怎么可能会……
不管如何,云画扇不能活着,不能让她再活着……她就云若如是那个与皇帝相遇的女子,她就是大玥朝的皇后,她不能给别的人任何的机会来推翻她到手的幸福,她不能让皇帝知道,她不是他要娶的女子!
下定了决心,她的眸底是一闪而过的寒光。
就像当年她的母妃一样,幸福是要自己争取的……一旦到手,任何阻挠她的人,都要死。
云画扇,你等着吧。很快,我便会送你去和你那个短命的娘相会了!
冬日里,正午的阳光最是明媚。满枝的冰雪在柔和的日光下,不仅不化,反而反射出耀眼的光。整个园子仿若都是冰雕的一般。恍恍惚惚间,竟以为自己身处仙境。
终于是扫完了长廊上的冰,画扇揉揉酸痛的肩膀,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收拾好铲冰的工具,她往手上呵了一口气,顿时感觉暖和不少。管事的见她站起身来,便踱着步子过来,似模似样地检视了一番,才道:“不错,下去领赏吧。”
所谓的赏,不过就是中午的午饭罢了。一个半冷不热的馒头,配上几小撮咸菜,便是她的午饭。画扇握了馒头在手里,强迫自己不要去看,可眼角的余光还是不经意见瞄到了桌子上,其他侍女的午饭。
热腾腾的米饭,油光光的酱鸭,绿油油的青菜,色彩眼里的西红柿蛋花汤,飘散着淡淡的香气,扑鼻而来。
不禁咽了咽口水。
正看着,外头传来嘈杂的声音,是一众侍女换了班下来吃饭了。画扇瞧见叶儿亦在众人之中,不由地朝她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叶儿亦瞧见了,唇边是一闪而过的笑意,便瞬间敛了容。
画扇心中暗了一暗,知道那日的事情之后,叶儿也是怕了,不敢再与她亲近,也不能怪她。那一次,叶儿被拖下去打掉了半条命,在屋中休养了大半个月才下了地。
原本画扇就因为脸上的绿斑而没有人肯和她亲近,这一来大家更是避之唯恐不及,都说她命中带煞,凡与她牵扯上的人都要倒霉。
倒果然是应了那一句,天命灾星。
画扇在心底无奈地嘲笑自己。
回到自己屋中,只见姑姑正坐了在窗子低下,就着透进的日光做着针线。见画扇进门来,她抬起头,微微一笑,那眼中是无尽的温柔与慈爱。有那么一瞬间,画扇几乎要以为姑姑的病好了,惊喜地冲上去抓住了姑姑的手,却又发现,姑姑手中的一块帕子,竟是他送与她的那一条,如今上面是千疮百孔,遍布着刺目的黑色线条,乱糟糟七零八落。
“姑姑!”她急忙一把夺下那帕子,心疼地捧在了怀中。忍了许久的泪,带着心头的酸意一齐涌了上来,盈了眼眶。
见自己的东西被夺走,宛言顿时变了脸,清秀温和的五官都挤在了一起,如小孩子般泪涌而出,长大了嘴,却只能刺耳单调的“啊!啊!”声。
只一瞬间,画扇便软了心肠。几欲溢出的泪瞬间消逝。她愣愣地站了一会,手中的帕子被姑姑抢了回去,亦浑然不觉。惨白的阳光透过灰蒙蒙的窗纸,照了在她的脸庞上,亦是灰暗的。如今在她的世界,再无皎皎的洁白无瑕了,自从知道了她错过了怎样的幸福之后,每一日的阳光都是暗的。
终于,她叹了一口气,悠悠地回过神来。
“姑姑,让我扶您出去晒晒太阳吧。”她伏下身,温柔地牵起姑姑的手。仿若是因了她轻柔的语气,宛言渐渐地平静下来,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扔下手中的帕子,展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
梨色的帕子,在半空中轻展,袅袅落地。
如今姑姑才是她唯一的亲人,才是她活在这个世界上的理由。一条帕子,不过是已经逝去的幸福,又怎么能和姑姑相比呢?她的唇边漾开淡淡的笑容,扶着姑姑到了门边。轻轻一推,破旧的木门吱呀一声打开。
忽地,阳光刺眼,分外灿烂。
画扇慢慢地扶了姑姑出去,一路上穿过长长的回廊,两边古木参天,底下的灌木荒芜萧瑟,焜黄败坏,又被厚厚的积雪压了,只能见一片苍茫的白色。
自进宫以来,整日地忙着干活,竟也没有时间带姑姑出来走走,怕是把她闷坏了。一路上宛言脸上是明亮的笑,不时好奇地指着奇树怪石,兴奋得呀呀叫。画扇自然又是心酸,却不在脸上露出来,含了笑一样一样教与姑姑。
这些都是小时候姑姑曾教与她的,如今她又还给了姑姑。
不知走了多久,见姑姑脸上渐渐露出了疲惫的神色,画扇四处打量着,见前头有一处荒芜的院子,院前的小道上,积雪不除,想来应该是个闲置的园子,便扶了姑姑往那边去了。
待推门进去,才看见这院子里干净整齐,不像是没有人居住的。连忙要退出来之时,却一个不留神,姑姑已挣脱了她的手,跑进了院子。
画扇急得跺脚,赶紧追了进去。这还不知道是什么人物的居所,万一冒犯了哪位主子,岂不是要遭殃受罚,搞不好还会丢了性命。
姑姑一溜小跑,便跑到了院子的另一头,还不待画扇反应过来,便忽地眼前一花,竟有无数褐色的东西迎面朝她扑来,夹杂着浓浓的草药味道。
画扇一愣。
难道这里住的是位大夫吗?
以前常去温叔叔的药庐,这味道她是熟悉的。待定睛一看,果然是一些常见的药材。只是心中不免疑惑。
这里是后宫,除了皇帝和太上皇,还能允许别的男子居住吗?太医,不是应该在御医所当差的吗?
正想着,便有人推门出来:“清儿……”见是她们两人,眼眸中的亮光瞬间黯淡,可蓦地,又是讶异的神色。
“宛言!”他吃惊地,“你怎么会在这里!”
画扇一愣。
眼前的这名男子,他认得姑姑?不由地仔细打量起他来。这男子有清秀的眉目,望着她们的眼神,如山间清风,水中明月。虽然有了些年纪,却还是一张孩子气的脸。
“你认得我姑姑?”半日,才傻傻地问。
“姑姑?”杭逸风疑惑地。他可从没听说宛言有什么兄弟,哪来的侄女?
这时候,宛言姑姑似是不满画扇冷落了她,抓起一把草药便在半空中散开来,一边高兴得蹦蹦跳跳,口中不停地呀呀直呼。画扇脸一红,急忙一把抓住了。若这个人是姑姑的故友,想必姑姑是不愿意让他看到她这个样子的吧?
杭逸风一愣。
宛言她……
“她怎么了?”心下一沉,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却还是不由地抱了一丝希望,傻傻地问道。
画扇黯然,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要告诉他,姑姑是因为她们母子,才被丽妃害成这样,不堪羞辱而发了疯吗?这种事情讲出来,姑姑又情何以堪……
“姑姑她……受了些刺激……”良久,才喏喏地开口。
杭逸风不敢置信地走进,面对着那张熟悉的脸。她也看着他,眼神清澈却陌生。心口一闷,不由的抓住了她的手。
“宛言……”
屋子中。
这小屋虽不大,却是极为精致。虽然墙上挂满了各色的草药,却还能看出原本的颜色,淡淡的乳白,有金漆绘的吉祥如意的图案。南面是一扇大的窗子,糊了雨过天晴的细纱,阳光透过细纱照进来,漾出奇妙的青绿的颜色,化作细细密密的一束一束,似有无数金沙在半空中悬浮。
画扇扶着姑姑在暖炉边坐定,看着他从一边的小桌上倒了热茶,又端过来。
“你是什么人?”虽觉得没了礼数,可还是问清楚的好。
杭逸风轻轻地放下手中的托盘,拣了张椅子坐了。却不说话,只定定地看着一边正在把玩手中风干的蒲公英的宛言。那眼神温柔却带着深深的惋惜,仿若要就这样看宛言过去所经历的痛苦都看得清楚明白。
良久,他才开口,声音轻若无闻:“宛言从前,是个伶俐的女子。”他和宛言自小便认识。宛言的父亲卢闵同他爹一样,亦是个喜欢四处云游的怪医。在他还小的时候,卢闵曾带宛言和弟子温顺良到他的药庐,来找他爹切磋医术,一住便是小半年,他和宛言也就这样认识了。后来卢闵同爹一起上路云游,临行前便把宛言交付给了他和顺良。
直到十六岁那年,有一日宛言忽地动了去寻她爹的念头,便收拾了行李同顺良一道走了。后来便一直没有消息。
没想到今日会这样地遇见,亦没想到,她疯了。
画扇听他这样说,便稍稍地放了心。不知为何,总觉得眼前的男子眼神清澈,不会是坏人。他看着姑姑的眼神,是那样的温柔。
或许……
他是姑姑曾经的恋人?
这么想了半日,忽地惊觉屋子里沉默了下来,她抬头,方看见他正盯着她的脸看,不由地一阵心虚,又急忙地低下头去。
她这样的容貌,任是谁见了,都会吓一跳的。
杭逸风却已是了然。
不由地想起当日的华清,从昏迷中醒来,见他盯着她的脸,是那样尴尬。想来只要是女子,都是极在意自己的容貌的。
“你的脸……”出于大夫的习惯,还是直剌剌地问了。
画扇的头更低,声音轻若无闻。
“自小便长了一块丑陋的绿斑,见不到人,才只能拿绢子遮了住。”
“是胎记?”他问。
若是胎记,那便是了。若不是,还真的勾起他的手痒痒了呢。如当日替华清治伤之时一样,有手痒痒的感觉。
画扇一愣。心中竟有了小小的期盼。
他是大夫,会不会,他也知道温叔叔的那个秘方……
“不是。”终是下定了决心,她清楚地回答。“您可知道温叔叔?他也是一名大夫。”始终心中还是有期盼,要治愈自己脸上的绿斑的吧?若是那样,她便可以站到他的面前,跟他说,她才是他的皇后吧?
自然是知道的。杭逸风含笑问道:“你说的可是顺良?”
果然是姑姑的故人。画扇心中更加放心,只是还有犹豫,不知他如今究竟是什么身份。那件事情若是让若如知道,她怕是必死无疑的吧?
窗外的阳光已经有些暗绿萝。光线从地上移到墙上,打在那一串串的药草之上,斑驳,如岁月的痕迹。
良久,她终是叹了一口气,把前因后果说了。
只是,终究还是避开了那一段邂逅。
夕阳已在天边,染红半边天。万丈得霞光,似天的面纱。
亦把遍地皑皑的白雪染成了血的颜色。寂寥的雪景中,有大红色的身影,恰若刺目的一点。
“娘娘!娘娘!”喜儿在若如身后紧跟,要小跑着才能跟上她焦急的脚步。好生奇怪,自去梨香宫的路上,主子的脸色就不对,如今更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她喊了好几声都没有听见。
更加不敢问关于那帕子的事情。
及进了坤明殿,一帮奴才见了主子归来,纷纷下跪行礼。若如却似没有看到般,径直往侧院而去。喜儿心知必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便使了个眼色,屏退了左右侍从,独自跟了上去。
拐过拱门,再走过一条甬道,便是底下粗使丫头的居所。若如一脚踏进,院子里正有三三两两地丫头,干完了活在玩,见若如进来,无不吓了一跳。
“云……那个贱丫头在哪?”强压着心中的惊恐与愤恨,若如面上不动声色。
有人惊惧地伸出手,指了指角落里的一扇小门。
“都给本宫滚出去!”下了最后的懿旨,若如的眼底是嗜血的残酷,恰若当年她的母亲一般。
屋里,却是昏暗一片,并没有见到她要找的人。
夕阳从破了洞的窗纱中透进来,是橘红色的光,照在灰暗色的地上。有一条浅色的纱绢,安静地躺在那儿,上头七零八乱的黑色线条,分外刺眼。
仿若是看见最恐怖的东西,她深呼吸了一口气。缓缓地过去,捡起。那纱绢的一角,一个淡淡细小的“清”字,仿若晴天霹雳,响在她的耳畔。
真的是……
真的是她!心底最后的一丝期望破灭,她无力地垂下手去。纱绢轻巧地从她指间逸出,袅袅落地。
“主子……”喜儿轻声地,上前捡起那帕子。
心中有强烈的感觉——这帕子,难道就是太后口中的,那什么定情之物?为什么会在这贱人屋里……
越想越害怕,手竟微微地发抖。她自小便跟在公主身边,公主去哪她就在哪。她可以肯定,公主从未在宫外遇见什么男子,更不曾和什么人定下终身。可这帕子是的的确确的存在,这意味着什么?
“公主……”开口,声音是害怕的战抖,带着哭腔。她们曾那样对她,若将来有一日……
她不敢想!
若如咬了牙,缓缓地踱到窗边。透过大大小小的破洞,她能看到外头的雪景,荒芜萧条,毫无生气。
夕阳已经沉下半边,徒然地挣扎着,要给这世界留下多一点的温暖。
光打在她的身上,是暗红的颜色。
良久,她才缓缓道:“她有机会的……却没有做。”必定是有什么原因,让她只能忍气吞声。她必须在那之前杀了她,让这个秘密永远地埋藏。
“你出宫去,找最好的师傅。”下定决心,她缓缓开口,“三天之后,本宫要看到完好无缺的帕子。”
既然已经错了,就不妨继续错下去。云画扇,你要认命。你和你娘都注定是福薄的人,既如此,还是早些到黄泉下去相见吧。
又吃过一盏茶,见天色实在是晚了,心中思忖着出来了大半日,若被管事的逮到了,怕又是要罚,便起身告辞。
杭逸风也不留,只起身到里屋,拿出一个小盒,递与画扇。
画扇不敢贸然去接,只见那盒子是黄铜质地,隐约有彩蝶翩翩,只当是贵重之物,连忙推辞。
杭逸风笑,硬是递了到她手中。
“不过是我自己配的几丸药。”因为一直想着要帮清儿把脸上的疤痕完全去除,便一直潜心地研究着,“顺良那小子用药一向奇怪,一时半会儿我也参不透,帮不了你。这几丸药,有焕容之效,虽不能除你脸上的绿斑,但至少不会那么……”话说到这里,不禁有些讪讪,总不好把“恐怖”两个字说出口。
画扇似是明白了他的意思,暗了脸色,乖乖捏了小盒子在手里。心中微微地叹一口气,的确是很恐怖。
“谢过……”却才发现,自己还不晓得该如何称呼眼前的男子。
“杭逸风。”他淡然一笑,却是明亮。
“谢过杭叔叔。”她乖巧地,“画扇告辞了。”便扶了姑姑起来。
杭逸风心中忽然一动,连忙喊住她:“不如,让宛言在我这药房住下吧?”见画扇是惊诧的神色,又急忙解释道,“我想,或许我有办法,能治好她的病。”
画扇眼中是瞬间明亮的颜色:“真的?您真能治好姑姑的病?”因了激动,松了扶住姑姑的手,宛言一个没站稳,噗通一声有跌回椅子中去了。
画扇吓了一跳,急忙又扶住,不好意思地冲杭逸风一笑。
有一瞬间的失神。
这样的笑容,若不是因为脸上得绿斑,该是多么倾国倾城的美。遥遥地,想起当年在药庐的时候,华清的笑容。
如明净的湖水一般的清澈,却深不见底;如春日里的暖日一般温煦,却似乎又有春雨绵绵的悲伤。
眼前的女子,眼眸中的哀伤,似乎不必华清少。
“我可不敢保证。”沉浸在回忆之中,他嘴角是最温柔的笑,转而又道,“你还是先带她回去罢。这事还是我亲自去向你们管事的说才好。”如若不然,怕又是给她添麻烦。
这个后宫,缺了什么都不会缺麻烦。若不是爹已去了,他再无亲人,又想要留在清儿身边——虽算不上身边,可至少可以时常去看看她,他倒真不想留在这乌烟瘴气的后宫。
出了药房,天已经黑了。
画扇笑着同杭逸风告辞。
一路上,她都是笑着的。她好久没有像现在这般开心地笑过了。一想到姑姑的病有可能被治愈,嘴角便会忍不住上扬,心中是满满的喜悦,简直要溢出喉咙,要大笑出声来。
“姑姑,姑姑!”握住姑姑的手,她开心地,声线明亮,“你知道吗,你的病可以被治好……”宛言依然是一副天真的表情,眼眸清澈,却空洞无物,只是看见画扇笑,她亦高兴地得蹦蹦跳跳。
却让画扇心酸。
只是,如今再心酸也抵不过心中的喜悦了。治好姑姑的病,她便不再寂寞了,在这深宫之中,还有姑姑疼她爱她,她便不再难过了。之前的十几年,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
不过是换了座更加金碧辉煌的皇宫罢了,一切都会和过去一样,忘记了什么定情,什么男子,她依然会是从前的那个云画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