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2病房里,胡八月看到了被柳护士遗落的插管喉镜。左手不能用,他只能自己坐起来,努力别过身去,用右手把喉镜够过来。胡八月把喉镜握在手里,病房里安静地像时间停滞了一般落针可闻。
不多时,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胡八月下意识觉得这是刚刚那个女护士的声音,她可能已经发现落了东西。
“你这手臂好好的,无论签什么都没用,切除健康的组织可是违反联盟自由精神的,这的医生可不敢给你换!”胡八月的满脑子回荡着这句话。他现在面临一个很难的抉择,但是他必须马上决定,因为剩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最后,胡八月还是用力握住喉镜,往自己的左臂戳了下去!
可是喉镜好钝啊,用了这么大的力都没能戳穿,手臂上只留了一个浅浅的口子……
胡八月闷哼了一声,弄得满眼冒泪花!
他废了吃奶的劲咬牙忍了忍,立马接着用力刺下了第二下。
这次戳到了骨头,骨头和金属碰撞发出了一声轻响,疼痛比刚刚剧烈许多!胡八月感觉这大概是他这辈子经历过的最疼的事情了,而且还是自己下的手!
胡八月咬着牙,疼得全身发颤,双目赤红,拿着喉镜的手都在不住颤抖。
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右手再次用力往左臂刺去,可第三次不想前两次运气那么好了——歪了!
第一个伤口旁边又刺出了一个口子!
好疼啊……
要不要继续试下去?胡八月在这个问题上犹豫了三秒,然后又接着刺了第四次,第五次,第六次……
毕竟刺都刺了,不一气呵成,前面几次不就白疼了?
直到胡八月把整个左臂弄得血肉模糊,直到最后一次,他终于刺穿了左臂的骨头,忍不住大声嚎叫起来,嘴里还泛起腥甜!手臂上的动脉好像也被刺穿了,伤口在向外涌血,床单湿了大片。
真的,胡八月感觉自己快疼晕过去了!但是他又不想因为失血过多而死。于是直到他看见医生和护士冲进了房间,嘴里在喊着什么的时候——虽然他当时已经严重耳鸣,根本听不清医生在说什么,不过他终于放心地晕了过去。
602病房里,胡八月又重新插上了呼吸机。
艾克瑞利摸着下巴,端详着躺在病床上肿着半边脸的胡八月——因为咬牙咬得太用力,所以牙龈都咬破裂了。
刚刚发消息让捷克把胡八月的具体信息发过来,结果捷克回报说β星的信息中心站战时损毁了,正在恢复数据,现在还查不了。失踪人员的名单也是编队里面靠备用名单报上来的,根本没有详细资料。
凯利把沾了血的白大褂换了之后又回602,看见艾克瑞利这幅模样,便问道:“你还在怀疑他?”
“你不觉得很奇怪吗?”艾克瑞利若有所思地说,“他为什么非得把自己的左臂给废了?”
“你在想什么?”凯利问。
艾克瑞利瞟了一眼病床上的胡八月,还是谨慎起见,把凯利拉出去说话。
走廊尽头。
“你听说过人造人吗?”艾克瑞利开门见山地说。
“人造人?!”凯利眉头一皱。
艾克瑞利继续说道:“你知道十年前那场废墟之星的战役吗?那场战役里海盗的指挥官是个叫莫森的。”
凯利认真听着,没接话。
“我看的资料报告显示,莫森那个男人在废墟之星那场战役里受了重伤,而且治愈率不高。近十年也未曾出现过,大部分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了。”
“所以?”凯利问。
“如果他没死的话,我猜测他可能把身上的大多数器官都换成了智能的人造物,就比如那个胡八月提到的智能义肢。”艾克瑞利话锋一转,“之前我只顾着试探他能不能说对编数了,忽略了他自己说的话。‘智能金属义肢’是什么东西,联盟有生产过类似的东西吗?”
“应该没有,”凯利医生答道,“联盟的义肢大部分都是钛合金做的,而且表面附着仿真皮,看着和真的没什么不同。”
凯利医生顿了顿:“不过,我来人造居住区之前是在阿尔法星工作,或许金属义肢在β星有生产?”
“不不不,不可能。”艾克瑞利摇头,“金属义肢只有黑市才有,这种‘违反联盟精神’的产物是不可能审批通过的。”
“等等,这一切只是推测,那个‘莫森’可能根本就已经死了,这些都是你的凭空猜测,根本不能作为依据。”凯利医生徐徐地反驳道。
艾克瑞利犹豫了一下:“那,如果我确定他还活着呢?”
凯利瞳孔一缩:“什么意思?”
艾克瑞利叹了一口气:“我在黑市见过他,他的半个颅骨已经变成金属的了,他的左眼已经变成了电子机械的人造眼。他的全身实心一块,空心一块的。一半是金属,一半是人。我见到他的时候,他正在挑新的金属义肢。而且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看着身上的金属并不轻。换句话说,他现在正在着手把自己弄成一个全金属的人造人。”
原来是这个“人造人”和凯利医生之前想的生物人造人不是一个东西,凯利略微松了一口气。
金属并不轻——说明不是钛合金。
“没想到堂堂联盟第一将军还逛黑市?”凯利问。
黑市这种地方凯利还从未去过,再者他在阿尔法星长大,黑市这种东西应该不能建在阿尔法星吧,凯利想。
“唉,”艾克瑞利叹了口气,全身一散,满脸遗憾地说:“本来不打算告诉你的。”
凯利看着艾克瑞利这个充满少年气的样子,眉头舒展开,嘴角不禁微微上提,正好落在艾克瑞利眼里。
“你笑起来还是挺好看的嘛,以后没事多笑笑。”艾克瑞利痞里痞气地说。
凯利一愣。在凯利的意识里,自己总是被人说成是冰块,说成是石头。
笑……
好像在此前,从没有人在乎他笑不笑,也没人注意过他的笑。
每次和艾克瑞利站在一起,总是觉得自己就像是冷冷的冰块,而艾克瑞利——或者说杭知羽,就像是阳光下与鲜花相伴的生机勃勃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