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雷的领域进一步扩张,在小兔崽子身周形成一片风都吹不进去真空地带。黑色的雷霆在其中游走,他的身体周围神纹之光外形改变,变得好似火焰在燃烧。他一步步向前迈进,石块在脚边无声地化为碎屑。
这才是御神者的真实力量么?汐晨本以为一度燃魂术已经是不可思议的能力,但如今的小兔崽子,简直让人想起颠覆西域神圣不列颠王国的黑色王子鲁路修。汐晨曾在晚宴上见过他,那个邪魅的王子有着魔神般的魅力,让人不由自主地遵循他所下达的一切命令。
但是,这种力量真的可控么?看吧,小兔崽子再一次站在了暴走的边缘。燃魂术,简直就是以灵魂为筹码,与虚空的魔主交换让人胆寒的力量,用人类的心交换冰冷无畏的杀戮之心!就像传说中创世之神阿增地,被虚空中数不清的魔主们钉在虚空中折磨了数千万年,方才领悟了创世之道,同时失去了凡人的肉身与灵魂,成为最超然的存在。
欲获得力量的人,必以自己献祭。
白泽猛地撑开双翼,金黄色的血液飞溅出去。它发出愤怒的嘶吼。可直到现在,它都没有催动神纹。大家伙,你是不是傻啊?面对可怕的对手,你还妄想凭借肉体力量获胜吗?汐晨突然同情起它来,看来方才进阶的时候真的是消耗了太多力量,以至于连神纹都无法催动。
若真是如此,它接下来所要面临的,很可能是小兔崽子暴怒的毒打。
可怜!
远在百丈以外的汐晨突然间觉得呼吸困难,大风从身后涌向前方,在这森林中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风?
莫非这个大家伙的御神是流岚?!
白泽凌空而起,悬浮在空地之上。它的双翅铺卷开来,好似两朵乌云,身后的长尾夭矫如狂龙。白泽当空狂舞,两翼时而交接时而翻卷,长尾舒展,有一种原始的美感。狂风愈来愈大,流岚施展到极致能够催发可怕的龙卷风暴,穿山过林的狂风,只是灭世的前奏。
“大家伙,我还是小瞧你了啊……”汐晨仰望白泽,喃喃道。她扭头看向小兔崽子,就像灵猫看着自己的主人,眼光里有那么多的温柔。
狂风中,小兔崽子不动如山,他身周缠绕的劫雷愈发浓重。
他向着半空中狂怒的神兽伸出食指,一道粗大的劫雷像神王在空中以墨笔留下的痕迹,向着当空狂舞的白泽延展而去。
现在的小兔崽子像极了他的老爸,那个全力以赴、不给自己留下丝毫退路的亡命之徒。
汐晨不知道,此时小兔崽子心中只有狂喜。在二度燃魂的状态下,他掌握了堪称可怕的力量,这种力量在无声地侵蚀他的理智,让他有一种君临天下的错觉。
他好像正站在无尽群山的最高峰,呼吸着天地间最纯净的空气,他的剑锋所指,一切违逆者尽数倒伏。
劫雷轰然而至,白泽的身形出现了一丝的凝滞。
第二道劫雷紧随其后,接着是第三道、第四道……
白泽痛苦地哀嚎,这种惨嚎声介乎人类和野兽的声音之间,混合着仇恨和疯狂,汐晨死死地捂住耳朵。
在劫雷的轰击之下,这个引雷淬体的神兽狠狠地摔在地上。它浑身麻痹,身体好像不是自己的。因为痛苦而以双翼抱着头翻滚,巨大的身躯在地面上留下深深的凹痕,鳞片碎裂,血流满地。
白泽长嘶起来,周身鳞甲翕张。它哆哆嗦嗦地站起,巨大的金色瞳孔中流转着熔岩般阴沉的光彩,倒映出了小兔崽子的身影,碎石块噼里啪啦地坠落在身边。在看不见的威压下,地上的碎石在不断跳动。
它的身上带着雷霆的光弧,伤口处冒着黑气,身上是密密麻麻的伤痕。这头伟岸的生物浑身浴血,咆哮嘶吼。
“小兄弟!快动手!”贾红柳在小兔崽子身后大喊。
小兔崽子从没中神秘的状态中惊醒过来,就在刚才,他差点陷入了幻境之中。他狠狠地咬破嘴唇,嘴角一丝血流下。
白泽还没有死,他还不能停手。
对于神兽,你绝对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大意。小兔崽子听汐晨说过,每一个神兽都是汲取天地之力长大,是魔兽中的至强者,不但拥有极为强大的战斗力,而且拥有丝毫不下于人类的智慧。它们会用最狡猾的手段进行欺诈,在敌人放松警惕的时候发动致命一击。
所以,猎杀神兽必须要看着它生机尽断。
小兔崽子一招手,银枪飞回他的手中。握紧手中的银枪,银枪上的黑色劫雷慢慢收敛,固化成银枪表面的黑色纹路。
他成功地在银枪上留下了自己的神魂印记,这意味着他对于银枪的掌控将更上一层楼。
浑身肌肉的疼痛被他抛在九霄云外,小兔崽子狠狠地把银枪插进白泽的脑壳里,足以粉碎一整片密林的劫雷在它脑海之中爆炸开来。白泽顶着脑门的银枪挣扎着站起,凄惨地长吟,森然的利齿指向三人,恍如密密麻麻的匕首。
它的双眼中神纹之色渐渐黯淡。
小兔崽子再一次招手,接住了血淋淋的银枪。在头颅中爆发的巨大力量下,浓腥的血水从伤口处喷涌而出,白泽巨大的身体坠倒在小兔崽子脚下。
汐晨莫名地感到一丝伤感,吟诵起宫中学过的古歌:
遂古之初,谁传道之?
上下未形,何由考之?
冥昭瞢暗,谁能极之?
冯翼惟象,何以识之?
明明暗暗,惟时何为?
阴阳三合,何本何化?
敬神舞是给神看的舞蹈,其中包孕了人世间的悲欢离合喜怒哀乐爱恨情仇。这首曲子是敬神舞的配曲,一首很严肃的曲子。那时她青黛红妆,在凤鸾台清唱,有词人说她“步步花枝摇”,赞美她脚步轻盈。
一曲舞毕,满堂喝彩。
那是她回不去的过往。她再一次唱这首歌,却是作为某个大家伙的葬歌。
“小姑娘,人与魔兽生来就是竞争者。你不杀掉它,它就会杀掉你。别多愁善感了。”贾红柳拍拍她的肩膀。
“就像人与人一样。”贾红柳在小兔崽子身后道。
小兔崽子低头,拂尘的青铜把手从胸口透体而出。
“没想到吗?”贾红柳的脸上依然带着人畜无害的笑容。
汐晨呆呆地站在远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贾红柳猛地抽出青铜把手,小兔崽子跌跌撞撞地后退,倒在汐晨怀里。他浑身的神纹尽数熄灭,眼瞳涣散,却仍目不转睛地盯着贾红柳。
贾红柳在小兔崽子面前缓缓蹲下,歪着脑袋,道:“你是不是以为我是为了贾氏?”
“难道不是么?”小兔崽子低声道。
“当然不是,家族不值得我这么做。我这么做是为了我的主人,琉璃娘娘。”贾红柳想要仔细欣赏小兔崽子脸上的痛苦,却惊讶地发现他的脸上什么都没有。
“小公主汐晨,你知道她是谁,对么?”贾红柳转头问道。
“琉璃娘娘,出云的魔女,黄泉比良坂的女主人,擅长易容和傀儡术。”汐晨面如死灰。
传说琉璃娘娘凭借倾城的美色和绝世的魅术,把无数对她死心塌地的英雄豪杰聚集起来,成立了黄泉比良坂。
贾红柳看着小兔崽子,嘲讽地笑了起来,这笑容凉薄,看得让人胆寒:“你们很相信我嘛,这也是我擅长的事情。遇到不愿意相信你的人,你只要对他笑,他打你,你还是要笑,直到他放松了警惕……”
小兔崽子躺在汐晨怀里,他的体温正在迅速下降。贾红柳精确地找到了神纹的枢纽,青铜拂尘上有某种毒素,麻痹了全身的神纹。这回,连御神者的体质也救不了他了。
人,竟然比魔兽还可怕吗?
带着这个疑惑,小兔崽子昏死过去。
“在你前面,我骗了十三位强者来挑战这白泽,他们没有你能干,都死了。”贾红柳得意地冷笑道,“既能给主人办事,又顺便解决了私事,哈哈……”
他轻抚着白泽的尸首,像是老女人在抚摸着手指上的玛瑙戒指。他费劲儿地撬开白泽的嘴巴,拿出雷光流转的雷源。雷源之上沾满血污,就像活人充血的眼珠。
汐晨觉得毛骨悚然。
“原来,黄泉比良坂的势力已经渗透进大夏的内部……”汐晨喃喃道。
贾红柳点点头:“不错,这种渗透已经持续了数十年之久。琉璃娘娘是降世的女神,不老不死的存在。她拥有绝世谋略,能将世间所有的力量汇聚成一股。等我们举起大旗,那意味着一个全新时代的来临。”
贾红柳说得一板一眼,显然这段话已经是烂熟于心。
“你们还在等,是吗?你们在等什么?”汐晨问道。
“总要等这头巨兽衰弱到极致啊!”贾红柳微笑着指着脚下的土地。
“你们的目标,是颠覆大夏?”汐晨冷静地问道。
“临死之人,你以为我们只是为了颠覆大夏么?你错了,不久以后,一种强大到不可思议的力量将会降临。要面对他们,只能靠压倒性的力量。你们太过愚蠢,对即将到来的一切一无所知。你们担心自己的国家,却不知道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和即将降临的东西相比,大夏、出云、西域诸国都微不足道。”贾红柳缓缓道。
“他们?是什么”
“不要问啦,你该去陪他了。”贾红柳指指小兔崽子,得意地笑了。
“一个恬不知耻的老女人找了几百上千个骈头,建了个组织,还妄想拯救世界,你自己说这可笑不可笑……”汐晨也在微笑。
“闭嘴!”贾红柳怒不可遏地从白泽身边冲向汐晨。一串虚影闪过,贾红柳已经是来到汐晨面前。
“我说得不对么?只是事实而已,干嘛这么生气呢?”汐晨笑出了声,“一群狗男女罢了。”
“你懂什么!”贾红柳因愤怒而涨红了脸,“在见到她之前,我只是行尸走肉!你知道那种感觉么,在黑暗中行走,没有方向也没有目标,她来了,带来了一束光……这么多年,只有她愿意陪着我!在这个黑暗的世界,只有她愿意爱我!”
说着说着,他竟然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那传说,竟然是真的……”
“大门将要开启了么……虚空的魔主带领着军队从海底升临……”
在三人都觉察不到的地方,两道身影在窃窃私语。
“守陵的老家伙们,你们再不出手,我真的要死啦!”汐晨闭着眼睛,祈祷一般轻声道。声音之轻,连贾红柳都没有听到。
两道黑影突兀地出现。
其中一道黑影抓住贾红柳的手腕,巨大的力量轻而易举地将他的腕骨捏成粉末。黑影的手像最牢固的枷锁,贾红柳痛得脸色发白,却抽不回手腕。黑影一脚揣在贾红柳的胸口,胸前的肋骨不知道断了多少根。伴随着轰然巨响,贾红柳被狠狠地踹飞出去。
贾红柳撞断不知道多少根巨树后仰面倒在地上,黑影一个闪烁间将贾红柳扛在肩上,又一个闪烁回到汐晨身后。
“为什么现在才让我们出手?”黑影的声音听不出男女,倒像是男女老少几个人的声音混杂在一起。
汐晨的眼瞳中有一缕光熄灭:“因为……他有一颗强者的心。”
“强者的心?”
“陵卫都是宗师,你们恐怕已经忘记了弱者的心境。”汐晨苦涩地笑了,“在御神者不够强大之前,都是靠着一颗想要成为强者的心支撑着才勉强不会倒下。就像是皇城外的人向往皇裔的生活,而皇裔根本不了解那种感觉……”
“在外游历让你变了许多。”
“绝灭尊者,优檀大师,你们在嘲笑我么?”汐晨歪着脑袋笑了,“我只是在不断学习罢了。”
“这个小家伙伤得很重,”绝灭尊者指指汐晨怀里的少年,“连我都无能为力。”
“献祭吧,”一直站在身后的优檀大师乐呵呵地说。他从贾红柳手中摘下雷源,“这是个合格的祭品。”
“好,”汐晨目光坚定地望向西方,“我们回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