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地震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全中国,电视上说要进行三天的全国默哀日,并且准备在这天的下午全国鸣笛默哀。
林尚超说,阿瑞,咱们今天咋办啊,也来个鸣笛默哀吧。
林尚超很少叫我瑞哥,都叫阿瑞,我倒是觉得还挺好听的。我说,默哀到可以,你怎么个鸣笛法埃
林尚超一脸的坏笑,说,鸣笛还不好说,就是弄个响呗,咱把这个大家伙给它弄炸了。说着指了指煤气炉。我说你一边呆着去,啥你都想得出来。
结果,那天下午还真弄了一声巨响。
别害怕,不是我的煤气炉,而是锅炉,陈志刚在下午值班的时候睡着了,听说昨天晚上又喝了不少酒,陈志德后来和我们说,陈志刚和老婆吵架了,还闹离婚。我说,闹离婚?刚结婚没几天啊,我还刚随了份子钱呢。陈志德摇摇头说不知道。
这一声巨响惊动了厂里大大小小的领导,副厂长齐克青,生产科,技术科,安全科的领导都像是救火一样往锅炉车间跑,作业区就不用说了,老黎和老蒋是第一个感到现场的。在焦急的询问了陈志刚发生了什么事情之后,陈志刚还是用他那懒洋洋的声音说,没事儿,安全阀爆了。
怎么又是安全阀。后来据陈志刚和锅炉班的其他人讲,之前的大整改,对锅炉的安全阀动过手术,因为他们在去年生产的时候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情况,即便是他们睡着了,也不至于压力会瞬间变得这么大将安全阀炸开。
对这起事故,厂里,安全科,生产科,以及作业区都对我们几个岗位危险系数高的组长进行了再教育,要从主观上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防微杜渐。
也许这起不大不小的事故并没有之前何家昌发生的那起伤害事故严重,甚至说没有可比性,但是这起事故却成了这个工厂开始走向分裂瓦解的分水岭。
我这么说是因为,在这起事故之后,锅炉车间和原料车间相继有职工提出了辞职,并且以原料车间的居多,这些苦命的兄弟们在得到了“同意”之后,露出了开心的笑容,用他们的话说,老子终于解脱了,终于解放了,再也不用去抗战了。
紧接着,我们十三太保也开始瓦解了,污水处理车间的女组长辞职了,说是要去考公务员了,化验室的女组长姜巍也辞职了,原料车间随之又走了两个班长。维修班也解散了,老师傅们被辞退,维修班的职工被充斥到了各个缺员的岗位。
这样算下来,原来工厂的所谓的精英已经所剩无几,十三太保的瓦解其实应该在何家昌出事之后就已经开始了。随后,齐克青又进行了一次整改,这一次是对班组和人员上的,撤掉了几个没名分的负责人,合并了几个车间,许姐被正式任命为了锅炉软水车间的组长,让我搞不明白的是,锅炉车间和软水车间虽然有些联系,但是两个车间相距甚远,怎么能将这两个车间合并到一起呢,何况锅炉车间的工作又脏又累,怎么能让一个女人来管理,那些锅炉班的汉子们怎么能忍下由一个女人来管理?
这样一来,所谓的十三太保正式瓦解了,老蒋笑着说,这次没有十三太保了,改成五大金刚了。他所说的五大金刚指的是我们仅剩下的几个他最初提拔的负责人。
没过多久,工厂再一次发生了事故,这一事故是工厂投产近两年来最严重的事故,造成了人员死亡。
说到这起事故,当时我还在化验室里等待化验员们对煤气的化验数据,以工作为由,我也可以和她们调侃。
只听“嘭”的一声巨响伴随着玻璃稀里哗啦的碎落声,我第一反应就是我那个地方出事了,因为除了锅炉就是我那个地方有能力爆发出这么大的声响来,而且这声音近在咫尺,肯定就是我那里,而且今天是林尚超的班,林尚超吊儿郎当的个性是我最不放心的一个班。
我二话没说,没命的跑出化验室,迈开大步跑向煤气炉,但是我看到林尚超正晃晃悠悠的走出来,来回张望,我问他没事吧。
林尚超说,没事儿啊,不知道那爆了,我也出来看看。
我的心终于落了地,最后就见身后的沉淀车间里晃晃荡荡的跑出了几个职工,我才知道是沉淀车间出事了。
不一会,还是向上次锅炉安全阀爆了时的情景一样,这次还是作业区的老蒋和老黎最先到的,然后是生产科,技术科,齐克青,安全科,就连办公室的王主任都跑来看,更有财务科的人借着方便趴在了三楼的窗户上紧张的向这边张望,甚至,大炼厂的最高长官,正厂长都跑了过来。
后来我一直在想,为什么每次都是作业区的人先到,而管安全的安全科的人最后到,我分析明白了,因为作业区的办公室在办公楼的一楼,生产科技术科的办公室在二楼,齐克青的副厂长办公室在三楼,安全科的办公室最高,在四楼。
这起事故最终被模模糊糊的处理了,有的说厂里下了结论认定是维修工人违章操作,有的说不是,是双方的责任,操作工要负些责任,维修工负主要责任,还有的说,开会根本就没研究责任的问题,就是在研究赔偿的问题了。
后来那个维修工在送往医院的途中便死亡了,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生与死就像是一张纸牌,一面就是生,另一面就是死。
我开始琢磨了,这个厂在大炼厂接手之后就没有消停过,最初是就是针对我们的劳动关系的纠纷问题,然后我先发难,让最害怕响动的煤气炉放了一炮,然后就是原料车间小小的也出现过几次伤害事故,下来就是何家昌的伤害事故造成了两名年轻的工友至今还在医院里,接着就是各个岗位的生产不顺畅,然后就是人员的辞职造成了岗位的缺员严重,那么现在就像是顶峰了,已经死人了。
许姐说,这个厂自从钢厂接手之后就没消停过,我仔细想了想还真是那么回事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许姐的这句话,有关这个工厂的灵异传说便开始流传了,说这个厂以前就是块坟地,还有的说在抗日战争的时候,这里的曾经是日军的屠杀场,还有的说在解放战争的时候,这里曾经是战场,死了不少人。
各种各样的传说听得我有些麻木了,我不知道这些人到底在想些什么,可后来我也想通了,这就是长期压抑在年轻职工们心中的情绪,他们已经没有了当初进厂的时候那番激情,他们已经不期望钢厂能够为他们做什么了,这些传说也许就是他们的诅咒。
有些职工开始辞职了,而且越来越多,钢厂开始安排大批的大学生和新招聘的职工子弟们进入岗位,这些职工子弟和大学生们根本就受不了这个苦,这个我是可以理解的,工作苦点累点没关系,关键是不顺畅,这就像是你开车从东北去西南,旅途的劳累总比经常堵车强。
一来二去,钢厂的这些干部们也有些烦了,他们也没有了工厂最开始在他们手中恢复生产时的热情,慢慢的开始觉得这一切似乎真的有些怪,但是又不能说什么,他们只希望目前正在大建的大炼厂不要像这个小厂一样,多灾多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