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笑。不是看到尸横遍野,满地血泊的悲伤的笑,而是真的是发自内心的笑。
因为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是,赵重阳和几个科长还有一些大学生像是刚刚从煤窑里面工作完,又像是在非洲最热的地方生活暴晒了几年,红色的工作服和红色的安全帽根本就看不出本色,除了牙齿和眼白,所有的地方都是黑色。
“刘瑞,你干什么啊你。”这个声音是赵重阳的声音,但是我却无法在这几个从焙烧窑车间里冲出来的人中找出是哪一个。
衡欣昇算是好的了,他也是满脸黢黑的,安全帽上落了一层厚厚的灰,但是看上去远没有赵重阳那几个人身上落得厚。
“呸,呸。刘瑞,你是不是要谋杀呀。”衡欣昇不住的吐着嘴里的尘土。
我想笑,但是憋住了,我当时第一反应就是,怎么是这个样子,那里来的那么多的灰尘。
我走进焙烧窑的车间,一群黑人只看得出眼白,直勾勾的盯着我,有的还在拍打着身上的灰尘。这一幕让我惊呆了,焙烧窑操作车间的地上落了厚达一厘米的黑色的灰尘,老蒋正在一旁清理着自己的衣服。齐厂长也好不到哪去,虽然后来我听说他和老蒋算是聪明的离得相对较远一些,但是齐厂长的脸上也像是唱张飞的一样,在他略胖的脸上加了个络腮胡子,乍看上去活活一个张飞。
齐克青正在拿着电话不知道在给谁打电话,电话里诉说着自己遭受的苦难,然后大声的让电话那头的人赶紧过来。
不一会儿,又一个穿着红色工作服的人匆匆来到了焙烧窑的操作车间,在查看了事故现场之后,又来到了煤气班向我和王亚伟询问了点火时的一些细节之后,他走到了煤气管道的尾端查看了一下放散阀,当即确定问题就出在这里。
在这里不厌其烦的向大家说一下这方面的原理。煤气管道有两个放散阀,是用来在紧急情况下释放煤气用的,这样的好处是,防止产生紧急情况时,比如说焙烧窑生产出现异常在未经通知的情况下关闭了那边的煤气阀门,导致煤气无处排泄,造成了煤气炉这边的压力升高,在这种情况下,拉起放散阀可以让憋在管道中的煤气顺着高耸细直的烟囱放出去,不至于闷在炉里和煤气管道里产生爆炸等事故。这只是作用之一。
在经过检查之后,尾端的放散阀已经被锈住,所以当王亚伟拉起尾端的放散时,实际上尾端的放散阀并没有打开和烟囱相连的通道,这样一来,并没有将煤气管道中的废气和氧气完全的排出,造成了供给焙烧窑点火的煤气含氧量超高,发生了爆炸。
让我万分庆幸的是,这一次爆炸仅仅是将煤气管道和焙烧窑烧嘴上的安全防爆阀炸开了。因此并没有出现我之前想象的伤亡惨重的景象。
在这个陌生人的指挥之下,我们立即封闭了煤气炉出口和煤气管道之间的通道,维修工人立即着手更换防爆阀里面的锡箔防爆膜。
在我们如火如荼的准备就绪正待第二次点火的时候。我们的老师傅老秦托着巨大的身躯晃晃悠悠的来了。
“怎么啦,刘瑞。我刚听到当的一声,是不是爆了。”老秦说得很轻松,也许是因为他看到我们的面目表情有惊无险。
我点点头,一五一十的将刚刚发生的情况讲给老秦听。老秦走到煤气管道上看了看正在紧张更换防爆膜和正在维修煤气管道尾端放散阀的维修工人,老道的老秦一眼就看出问题出在哪里,晃晃悠悠的走回来对我说,是不是尾端的放散阀没有拉起来呀。我说当时看到尾端的烟囱是冒烟的,其实说这句话我是有些心虚的,因为当时着急我也没怎么看清楚尾端的放散烟囱是否冒了烟,确切的说,我不肯定,而当时赵重阳一个劲儿的在催,我主观的认为应该没什么大事情,所以就大胆的下令点火。
老秦嘿嘿一笑,说,你呀你呀,还是年轻,尾端没冒烟能点火吗?
我心想,你倒是来了个马后炮,现在说这个还有意义吗,当时你干嘛去了。
点火还是按照正常程序进行,随着焙烧窑车间传来的阵阵欢呼声,我的心总算是踏实了,随后我接到了衡欣昇打来的电话:成了。
在第二天的作业区调度会上,赵重阳对我的工作失职狠狠的批评了一番,但是随后还是适当的表扬了我一下,说我虽然有失误,但是指挥还是得当,程序执行得到位。
这叫什么?后来我才知道,这就叫打一巴掌给个甜枣。
老黎来我们车间的次数越来越多,也许就是因为第一次点火的时候,出现了意外,这也是煤气炉生产以来出现的第一次意外情况。老蒋开玩笑的说,煤气炉像个孩子,怕见生人,那天那么多人去看点火有点害羞,所以放了一炮。我并没有感到欣慰和好笑,因为在这之后的第三天,齐克青向赵重阳点名要我到他的办公室去一趟。
我忐忑不安的来到了办公楼三楼的副厂长室,齐克青正端坐在老板椅上目不转睛的盯着液晶电脑屏幕,我轻轻的敲了敲门,齐克青瞥了一眼,继续保持着之前的坐姿,平静的说了声,进来,坐。
我坐在了墙边的沙发上,默默的看着齐克青,我不知道他忙完之后会对我说些什么,也许是好的,也许是坏的。
齐克青终于将视线移开,那双深邃的小眼睛开始盯着我看,他转动了一下身子,正对着我坐,先是微笑了一下,然后拿起摆在身前的大办公桌上的一包小熊猫,问我,抽烟吗?
我笑着摇摇头。齐克青也笑了,“随便点,别拘束,今天来呢没别的意思,就是想问问你一些关于煤气炉的知识。”然后他顿了顿继续说,“应该说是请教。”
我也显示出了自身的良好修养,不好意思的笑着答道,不敢不敢,您有什么尽管问。
齐克青点点头,皱了一下眉头,似乎在想些什么,经过片刻的思考之后,他又开口了,这一次切入了正题。
“这个工厂里的所有设备我都接触过,唯独是这个煤气炉,我不是太懂,你来之前,我在网上搜了搜这个煤气炉的知识,但是少之又少。听蒋文清说你是咱们厂里这些煤气司炉工里学得最好的,还是个大学生,很踏实,所以我觉得有些问题,我虽然是厂长但也应该不耻下问。”齐克青不等我说些客气的话,继续说道,“前两天点火出现了爆炸的事故,原因是什么?”
齐克青问道这句话我的心腾的一下,心跳瞬间加快,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但是随后我冷静下来,一五一十的将原因说了出来,当然我不可能将事故原因归为自己的失误,我找了些借口,比如说天气原因,之前检查过可能在检查之后又出现了意外等等。
齐克青点点头,让我欣慰的是,他并没有就这个问题纠缠不休。随后他继续问道,“你给我说说这个煤气炉的生产原理和各个设备的名称和作用吧。”
我还是一五一十的将自己懂的将给他听,他不住的点头,听得很认真,在大致听明白我所说的这些之后,他想了一下,然后向我提出了一个具有建设性,对我来说具有挑战性的,而且让我有些难以作答的问题。
“我想将煤气炉的一些设备和资源进行一些改造,我这儿写了几条,你拿去看看,看看可行不可行。”
我接过齐克青手里的一张纸,纸上面写了大概七八条,我大致瞟了一眼,然后放在了茶几上,继续看着他。
齐克青看了我一会,正要找一些对这次谈话收尾的话题,这时电话响了,我识相的站起身,拿起了那张纸,恭恭敬敬的说,齐厂长您忙吧,我回去工作了。
齐克青和蔼的笑了笑,一只手搭在电话上,冲我点点头,随后接起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