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般时节,村中的栀树也有了新绿吧。我的村坐落在半山坡上,除了零碎的几座村落和郁郁葱葱的树林,就剩下泥土和石块混制的小路了。
小路倒是净平,即使赤着脚也不会被铬住。清晨的小村是宁静的,也有从树林里透出来的几缕阳光,也有群群小鸟在枝头呼叫。
那时候我会带着小妹从这条小路去山坡中的一块腹地去看栀树。这块腹地的周围有一片松树林,只有少许的阳光从针状树叶穿透过来,倒也合适栀树喜好阳光但又不能经受强烈阳光照射的本性。
栀树在这片腹地长得很好,整齐地并排在岸边,刚长出的绿苞在褐色树干的陪衬下显得格外神气。每一次小妹问我:“哥,栀子树什么时候开花了”。我总是说,快了,等你头发长到肩树就开花了。那是小妹的头发没有这般长,轻轻地覆盖在头皮,用手摸去还是柔软的样子。
小妹总是点点头,用手抓了把土壤,如同沙漏一样撒在栀树根部上,把根部堆成一座小山。小妹说,这样风就挂不到栀树了,栀树不冷了就会快些开花。
栀树开花也是五六个月以后了吧,那是小妹的头发也没有长到肩。小村经过多天的梅雨洗涤也变得清新起来,站在屋后小山坡上看去,长栀树的腹地笼起淡淡的雾气。小路两旁张起了高高的草,露珠从草尖上滴到路面,一颗颗清亮的石块浮出土面。
我和小妹走过时会有泥土粘在石块上,然后又随着露水的冲击脚印慢慢地晕开,像极了墨在水中的渲染。
走到腹地时薄雾已慢慢淡去,栀树也真的开花了,雪白色的小花在空中安静地摇晃着,并带着我们好久没有闻到的芬香。
小妹用鼻尖亲亲地顶着花蕊,线条柔和的鼻尖会沾上露珠,如同路边会渲染的露迹般灵动。
那是的村好像很少有阴天,雨后总会放晴,有的时候站在阳坡还会看见阴坡那边的彩虹。小妹抬起头欣喜的告诉我:“哥,你快看,那边的彩虹又到水井里偷水喝了”。我抬起头,彩虹真的好像是从阴坡水井中钻出来一样,七色环像是在阳光下安静的聆听着小鸟们唱的早安歌。
我那时候总是想,为什么七色环中没有白色了?你看,这栀子花的白是这么得好看。
之后便是树木愈发得浓郁,醉绿的树叶遮挡着刺眼的阳光。午后我和小妹总是坐在我家的巷道,巷道只是一纵一横的房屋墙面的夹道,只有一余米宽,但被父亲用水泥铺过,坐在上面也很凉爽,丝毫没有户外的燥热。
凉风总是从巷道的两边吹过来,小妹已披肩的头发被清风拂得时左时右。
小妹说:“哥,我们去摘栀子吧”。我总是说,还是不要了,外面这么热。“那我拿我的帽子给你戴”。
小妹的帽子是父亲外出去给她买的,前面有一个椭圆遮阳的挡屏。我说,我戴了你的帽子,你晒黑了怎么办。小妹说:“我头发比你长,太阳晒不到我的。”
栀树地边的黄瓜藤已从这座岸潜到另一座,细长的黄瓜铺满了整地。小妹时不时总会被瓜藤绊到,干净的衣服总会烙上泥黄的印记。
虽是满身狼藉,栀子最终还是被小妹摘到了,一小节树枝上挂满着橙黄的栀子。
这时太阳已渐渐褪下,阳光也变得清澄。
小妹说:“哥,我累了,你背我回去”。
我记忆中小妹身上泥土的尘,阳光的澄,栀子的橙总会在这一点交集,像是反复叠加的彩色照片,然后随着阳光不停变更的光纤在时空的某个角落突然涌出,最后停留在我已长大的心畔。
我把小妹的帽子戴在小妹的头上,让她站在岸边,轻轻地背起她。小妹手上的栀子总是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我伸手去拂额头上的汗时,栀子一不小心打在小妹的脸上,栀子内的橙汁在她脸上印起了一个不规则的圈——
清澄的暖阳如同你未抿的眸笑,如同你颊间正清浸的橙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