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林萦绕在这僻静的小村庄,远远望去,从那密密麻麻的树林间隙,撒过来一缕缕银丝般的晨光。
一台台缝纫机声混杂着阵阵说笑声,萦绕在这小小时装部的上空,凑出了一曲奇妙的乐章。
丽丽的姑姑坐在缝纫机前的一把小椅子上,看着他们边窃窃私语边地忙碌着:时而缝纫、时而熨烫、时而……
“小丽,你什么时候去南边?”她的姑姑问道。聪明伶俐的丽丽很快明白了姑姑想要说的的话,于是说道:
她出乎意料地回答道:“我不想去,我也不知道他家的详细地址。”
“这丫头,竟糊弄大姑。”五十多岁的姑姑边帮他们剪着线毛,边和他们闲聊着。她那爬满皱纹的脸上飞嵌着络络笑意。
“大姑,我说的是真的——一点没假。”她认真地说,那一双如清澈的目光流露出震撼人心的美。
“那你至今没有去过沭阳你对象的家?”她姑姑说死也不肯相信丽丽的话,她那疑惑的目光紧紧盯着丽丽的表情,想看穿丽丽的心。
丽丽手中的蒸气电熨斗正喷射着股股如烟似云的热气,在室内缓缓地流动着,扩散着,消失着……她仔细地解释着:“去过,那是别人带去的,我自己也找不到那儿呀——说实话,我也不欢去那儿。”
“大姑是有件事想托你办一下,就是想让你到那儿为你大表哥介绍个对象,也了却我们老公俩的心箔…”锦鹏那位为儿子亲事一直在肠挂肚的母亲说道。
“可是我在那儿几天,没见过还没出嫁的大姑娘,都是些像我们这样十八九岁才下学的女孩子。”
“男大不算大,女大叫妈妈,十八九岁有什么了呢?只要是姻缘就行……”她的姑姑没有得到回音,只好作罢了,起身离去了。
丽丽不语了,沉默的双眼紧紧地凝视着对面角落的一个地方,思绪在无限的空间飞翔……
“你在想什么?是不是又在想对象了?”锦鹏手中的剪刀在一块花布上不停地移动着。
她把熨好上衣挂了起来,而后在她的缝纫机上坐了下来:“少提他!”丽丽厉声说道,她转而又说道:‘女孩的心思,你别猜,猜测来猜去,你也猜测不明白。’我在想什么就是不能告诉你。”她见丽鹏的缝纫机没用,于是给“霸占了”。
“让我看看,你的眼睛会告诉我答案。”
“转过脸去,别把眼睛盯着我,眼皮耷着就什么事也没有。”她的嘴角飞着嫣然的一笑。
“可是我做不到,你想信这样的一句话吗:一个人不同的眼神,能反映出当时不同的心里活动吗?”
“我相信,但眼神虽能暴露一些东西,却并不完全是语言。”
“好了,我不追问了,你我都不是圣人,可以有隐私权,你把这件衣服做做……”
“吆!你的缝纫机还挺灵便的,你看这些年,你做过多少衣服了——都把机板给磨亮了?以后你要用缝纫机,就到我前面的那台缝纫机上去做吧……咱俩交换用,你也把我的缝纫机板也给磨亮亮点吧。”
小小的剪刀在布料上“咯吱咯吱”地唱着小曲;一台台缝纫机也转动了起来,那“哒哒哒”的声音在向顾客打着招呼;夹杂着阵阵说笑声在这小小的时装部上空回荡……
时间在一天天过去。生活是美好的,生活是多彩的,生活是复杂的……大千世界中的每一个人,都正如宇宙中的一颗星星,在自己的轨道中生活着——
“我们相处这么长时间了,你认为在这段时间内,我或我的家人有做得不好或不对的地方,欢迎你提出来,让我们今后改正一下。你不要不好意思说,而忍气吞声。”
在这是一个寂静的夜晚,星星调皮地窥视着人们,月光如溥纱撒下,轻柔的风从门窗徐徐吹来,把他们带入一个静谧的世界……他们在一边做衣服,一边闲聊着:
“没有!我的大表哥,你们都很好,你就不要多心了吧。”
“那我总是感觉你像是有心事,我发觉你每当沉静下来心情就很压抑,是不是有什么话不好意思对我说……我想解开这个谜,现在我想向你要问个问题,你愿不愿意回答?”
丽丽像是没听到似的,却反问起来:“这正夏天的,晚上蚊子挺多的,你还想加班吗?”
“嗯,生意忙起来就不得不加班,不过,我加夜班有个忌规:蚊子再多,就是不欢点蚊香,当我闻到浓浓的蚊香味,那就不想加班了……邻居们见我敞门工作,觉得纳闷,时常来和我开玩笑,说我怎和蚊子混成了好朋友……”
她开怀大笑:“好一个‘大蚊子’,不点蚊香,蚊子能不咬吗?”她知得是那么的甜那圆圆的脸如绽开的石榴花。
“做起衣服来,手动,脚也动,蚊子也就叮不成了。不过我和蚊子已经混熟了,就是让它抚摸几下,那才不困呢,而且使我还练成了一个‘一指捉蚊功’……”
“我可受不了”。丽丽为难地扒在缝纫机上。此时,她的姑姑、姑父和二表哥,吃过晚饭便去休息去了,只有她的大表哥在她前面的缝纫机上,一边超负荷地忙碌着,一边和丽丽悠然地闲聊着:
锦鹏忽地领悟到丽丽话中的意思:“噢,我给忘了,该点蚊香了,我这就去点蚊香。”
“你不是闻不惯那味儿吗?”她疑惑不解起来。
“今晚,你在这儿就破例了,否则叫你怎么工作?当我上了困意,就去休息是了。”
“不用了,不用了,你别点了!”她连连制止道。
“为什么?看!这儿有蚊子呢?”他在抽屉里翻了一阵子,不好意思地说:“实在对不起……明天再买吧……”
她嫣然一笑:“不用了,我和‘大蚊子’混熟了。
“大蚊子?什么大蚊子?”锦鹏吃惊地问。霎时他明白过,连连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会意地笑了。
“是呀。”
“蚊子不是个好东西,叫大蚊子不好听。”
“那就给你起个好听的,叫你‘萤火蚊’,和萤火虫是弟兄。”
“是不是你要叫萤火虫了?”他和丽丽如亲哥妹般无拘无束地耍着贫嘴。
“去你的。”
“唉!我刚才问你的话,你听到了没有?”他于是又言归正转。
“问什么?请问吧,萤火蚊。”丽丽于是给她的大表哥起了个“萤火蚊”的绰号。
“从你曾产生厌世的念头中,和你想悲观的情绪中,我觉得你有难言的痛苦。我看得出,即使你说想通了,可是这并不是你的真心话,其实你并没有完全想通。”
“我没事。”
“你别骗我了,我看得出,你时常心事重重,还有,你那‘女孩的心,男孩儿别要猜,’越发使我想了解个究竟,使我犹虑的心中像悬起一块石头,一天不排除,我的心中怎能放得下?别瞒我,你告诉我的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另一部分你就不能告诉我吗?我感到这里还有问题,但不知详情。”
她扒在缝纫机板上,好久地一言不发,不一会儿,她顿时泪水夺眶而出,泣不成声地说:
“我们为什么不早点认识呢:你为什么不早点出来帮助我?那年我刚刚下学,大舅来给我提亲……那天在退亲的时候,他们都逼着向我索要退亲费……我和父亲曾为此闹过一段时间情绪,可仍没用,后来我才知道:小五家有帮大舅家私藏超生孩的旧情,大舅把我介绍给他,也是以此抱达他们家的功劳……”
她仿佛有满腔的话,但在此时此刻,她再也说不下去了,留下的是低声的哭啼——为了不惊动在屋内正在睡觉的姑姑和姑父。
“你爸爸为什么反对你退这门亲事?是因为他不愿拿出这笔退亲费吗?”
“不完全是的,既是因为他能当上门女婿;也是怕退了亲,会恼了包括大舅在内的好多亲戚……爸爸不愿这么做,他一心想为别人好……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宁愿自己家的人吃亏,也不愿给他人带来不高兴。”
锦鹏一时难为起来,他多么想帮一把身边这个小妹妹,可是他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来,他沉思着:“难道只有这么凑活着吗?唉!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忽然他眼前一亮:“哦!有了!我看给你另介绍一个身材、相貌都不错的小伙子,他家就离这儿不远,你看怎样?”丽丽没有任何反映。“你还说话呀?我是真心想帮助你,不信你明天先去偷偷地看看那个人……”
“你也太大公无私了,你还是先为自己考虑考虑吧。告诉你,不用了,再好的人,我也未必就能看得中。”听了她这话,锦鹏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真心想帮助你,可你——你的情绪非常不稳定,究竟是谁夺去了你的欢乐?究竟是谁给你带来了苦恼?噢!是你的心中……”他欲言又止。接着又踏动了缝纫机。
丽丽摇了摇头,她的心中仿佛有千言万语卡在喉咙间,上不能上,下不能下,她沉默不语了。锦鹏见状认真地说:
“我们作为师徒关系,我没有别的乞求,只要求你一点:你以后不要过于胡思乱想,在生活中如有什么坎坷和挫折,希望你能与我说一声,好吗?不要做出蠢事来。”
她被她表哥的一席话打动了:
她的心如打开闸门的河水一下涌了出来:“我的爸爸想为我找个能给他继承‘香火的人’;我想找个有情有爱而又有温暖的家……可对于他,我并不满意,我……我也想走出爸爸为我苦心营造的家,让他不存有手托两家的想法,而回到继母的身边,过他们甜蜜的夫妻生活,让他不在活得这么累,让他也有个幸福的晚年……”
“看得出,你爱你的的爸爸和继母,是在用心地爱,你有你爱他们的方式……你没有别的心思了吗?”
“不怕你笑话,我曾单恋过……但我们都有没有表白。”她坦白道,而后她又问:
“大表哥,你相信我这话是真的吗?”她想收回她那脱口而出的话,可是已经晚了,此时她的脸羞得绯红。
相信。那你应向他求爱,他现在爱你吗?”他一本正经地说。
“那是不可能的。单方对某一个人有点好感,并产生了朦胧的情感,世上这样的情感多得是,但双方并非就能结合……”她不再往下说了,沉默了片刻,她又喃喃着:
“我说的这些事情……一直在我的心中挣扎和徘徊……我现在的情和爱都很矛盾……”
他点了点头:“你要学会自我调解,或向亲朋好友释放释放内心的苦水,不要让内心矛盾压在心里太多,太久了。”
她进了西房:“其实现在我的内心很矛盾,很痛苦,所以说有人夺去了我的欢乐,希望你不要多问了……这是我的隐私权,除此之外,我什么话都可以跟你说……罢了,别提这些了,大表哥,继续教我画裁剪图吧。”
“好的。”他手中的活停止了。
丽丽拿出了几张八开的白纸,铺在了裁剪板上,她在一把小椅上坐了下来,而后又向旁边挪了挪:
“得离你远点,你容不下我。”丽丽这莫名其妙的话,使锦鹏这时百思不得其解了,但也不便追问:男女有别,离远就远点吧。
锦鹏扒在裁剪板旁边的椅背上,他倒坐着,头埋在胳膊肘里,时不时地抬起头来,指点着丽丽绘裁剪图,当丽丽绘完某一部分,他再抬起头来指教下一步的绘法。由于锦鹏多日来的连续加夜班,说话有点没精打彩的,并渐渐产生困意。
“这下没指望了,离我那么远,看来指望别人是没希望了。”她哀叹起来,故意拉长了音调。可是此时的丽鹏仍像块木头似的,呆坐儿,冲进耳朵里的话又冒了出来,丝毫不起作用。他扒在椅背上,不知不觉便睡着了。锦鹏的胳膊上被丽丽轻轻掐了一下,他惊醒了,于是轻轻抬起了头,只见丽丽啾着小嘴:
“你暂时别睡觉,教我再画一款裁剪图吗。”
“好的!接着画,画到哪儿了……”他直了直身子,强打起精神,苦笑着。十分钟过去了,二十分钟过去了。这么静坐儿是最容易困的,不多时,一股不可抗拒的倦意再次困绕着他,他的脑袋渐渐地又垂了下来。丽丽心痛起来,她收拾起图纸,接着悄悄地洗过了脚。
“看我,怎么这么困的?”他被丽丽泼洗脚水的声音惊醒。
“你太困了,去睡觉吧,你要注意自己的身体,看你困成这样,我真想多为你干点什么,明天接着学习吧。”
“嗯,现在生意太忙,我眯几个小时眼,清早醒来还得熨烫衣服,明天顾客要来取货了。”
“你不能安排在白天烫衣,晚上做衣吗?”
“可我白天常会因接待顾客而终断熨烫,做衣服可以随时停不来,熨烫衣服如老停下来,容易费电。再说,明天还有明天的任务。如不先休息一会儿再熨烫,我担心还会像以前那样出现可怕的现象……”
“怎么回事?”
“那次我正熨烫着衣服,我产生了困意,一打盹,热电熨斗触着了另一只手,我顿时一屁股跌在了地上。电熨斗从插座上拽下,甩了老远,母亲从睡梦中被我的尖叫声惊醒,冲了出来……”
“这样太危险了,以后在你熨烫衣服的时候叫我一声,我来陪你。睡吧,就是你不喊我,只要我醒来了,我会起来的。现在我睡觉了,祝你做个好梦!”她亲切道,于是把房间的小门关上了。
“喂!你睡觉前可以把房间的暗锁锁上……”锦鹏随即推开了门说道。
“没有那必要。”
“好好睡吧。困了就休息,醒来就工作,这也成为我们的老规矩了,到时我可要请你起来监督我,免得我打盹。”
“好的,可是‘监督’这两个字眼我领受不起。”从屋内传出了她那清脆的说笑声。
她心中藏着一个秘密——这个秘密像一粒种子,躺在她那内心的沃土里在迅速地膨胀着、在慢慢地发芽着、在默默地憧憬着……